在一间简陋的草屋角落,仿佛有什么活物在动。
一个男人,从前面垂下来的两缕头发遮住了他的半张脸颊。眼神中透着陈年老练的灰色,仿佛看遍人世,与世无争。嘴里咬着一根稻草,就用着那样的眼神仰望着夜空。
黑色的斗篷已经几乎完全将他隐匿在黑暗中,若不是他刚刚轻轻地翻了翻身,根本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等这最后一次纷争结束后,我就去见你了。”男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黝黑的脸上挤出生疏的笑。
“您要去见谁。”一名花季少女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之下,一袭黑色无袖连衣短裙随着夜风飘摇。“爹,您怎么在这里坐着,和我回家。”
“时间总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南儿也十五岁了。”男人并没有移动离开的意思。
“十五岁。”端木南轻拨了她黑亮的遮颈短发,对十五岁爵位觉醒的事情并无概念。
毕竟,自她出生以来,一直都在雾蒙蒙的大山中过着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端木南是被星宿“月”选中的幸运儿,她为她的鼎武起名为星烁,即星烁剑。
今夜,月色格外皎洁。
端木中城觉得是时候觉醒端木南的爵位,让她到外面的世界去,完成她该完成的任务了。
“南儿,你是完成我心愿的希望,你愿意帮我吗?”端木中城几乎是在恳求自己的女儿,他的脸颊并非苍老,只是岁月留下的沧桑太多,显得没有生气。
“爹,您对我有养育之恩,只要是我能为您做的,您尽请吩咐。”看着父亲每日颓废的样子,端木南始终是无计可施。今日端木中城想完成心愿的样子,反倒让她安心了许多。
端木中城对女儿的回答很欣慰,尽管眼前出落得如花似玉的闺女并不是他亲生的,南儿却并不知道这一点。
南儿是端木中城从她的亲生父母手中抢过来的,因为只能是她,非她不行。
“好女儿,接下来会有点痛苦,忍住。”端木中城从稻草堆慢慢地站了起来,稍稍运功,对着南儿两条漂亮的柳叶眉的眉心轻轻一点。
这轻轻一点,就起到了静爵司那一丈高的授爵台的作用。
端木南霎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单膝跪在地上全身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捂着胸口,喘不上来气,看起来孱弱的她,并未大声叫苦,默默承受着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端木中城再度运功,绵绵不绝地向南儿的体内输送着爵力。他的左臂显现出了一个金黄色的“朤”字,那是他的星宿。
月与朤,还真是般配的非亲生父女呢。
皎洁月光下的夜并没有那么黑,况且端木南的右手上闪烁着第二轮月的光辉。
白色的光包裹着她的手,是白爵。
六芒星五角闪耀,竟然觉醒即是五角白爵,这种事情是前无古人的。
然而,那六芒星衬托之上的鼎中权杖,才是最夺目的。
端木中城望着眼前发生的景象,并没有丝毫惊讶之色,似乎这一切的一切,早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了。
......
蔚都城北郊,蒲茵丛林。
北郊外围包绕着茂密的森林,由北城门向正北、东北两个方向分出两支通向巨城北妃城的官路,西北方向的官路则通向蔚都城西方的巨城西将城。
三条官路之间夹着两座小山,分别是妃明山和妃郁山,通往蒲茵丛林的小路是西北方向官路的分支。
汪羽竹为了躲避蔚王的追杀,觉得和晴儿潜行丛林小路最为安全。但这里毕竟还在都城附近,即便是丛林之中也隐匿着大大小小的村庄部落,有些寂寥,有些热闹。
“哥,我们要去哪里?”晴儿伏在马背上,彩色的靓瞳有些惺忪,明显有些疲惫。
“那日在虹石柳下父亲多次暗示过我,一个叫瑞云山的地方,只是......父亲害怕因蔚王的‘王威’透露我们的行踪,并没有明示位置。”汪羽竹毕竟从来没有走出过蔚王城,年方十五岁的他也想着如何才能更加成熟地处理眼前的情况。
“没想到武功那么厉害的哥哥,居然是个路痴啊,哼哼。”晴儿撅着嘴,一副调侃取乐的样子。
“出门在外,晴儿你可不要像原来那样任性了,不然哥可就丢下你不管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哭鼻子哦。”汪羽竹抖了抖缰绳,跨下骏马顿时超出了旁边那一只两个身位。
“找不到晴儿了,你才哭鼻子!”晴儿也夹紧了马背,挥鞭策马,追了上去。由红向紫渐变,扎成两个马尾辫的丽发随风甩在后面,活像两道彩虹相互交错跳着舞蹈。
“到时候我就偷偷跟在晴儿你的后面,看你会不会哭鼻子,哈哈哈。”两个人就是这样从小斗嘴斗到大的,当然最后妥协的肯定是兄长了。
“对,就算被丢下晴儿也不怕,哥肯定在后面偷偷跟着我呢。”汪紫晴嘻嘻一笑,天真无邪的眼神紧盯着丛林里狭长的土路。
汪羽竹耸了耸肩,看了看被树遮住若隐若现的夕阳,缰绳一扯:“吁......晴儿,前面隐约可以看到几座木屋,我们赶了大半天的路,去那里休息休息,不然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为了迅速隐匿行踪,在离开了蔚都城郊的草原之后,兄妹始终马不停蹄地赶着路。他们心里都清楚,一旦被抓回去,就是万劫不复。
晴儿看哥哥关心起了自己,也停了马,乖巧地看着兄长,微微地点了点头。
“嗯。”
“一会儿见到了屋主人可不要失礼,这城外虽然自由,但也危机重重,不要产生不必要的争端。”汪羽竹想起了以前在统爵府,妹妹从来不给拜访客人面子的样子。
“说得好像晴儿很没有礼貌似的。”汪紫晴有些不开心,但是好像也拿不出底气反驳。
“对了,还要问问这城外的情况,如果要是能直接问出瑞云山的所在地就更好了。”汪羽竹知道妹妹很聪明,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也没有过多强调。
确定了目的地后,两个人舒展马鞭,又朝着木屋的方向出发了。
这里的几座木屋成“C”形排列,是能住上四到五个人一户人家的独院。
其围成的院子中央有一口井,院子的周围打着五尺高的篱笆桩。院口对着汪羽竹兄妹来的方向,院门上挂了一盘锁。
“看来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这户人家出门了。”汪羽竹轻轻地拽了拽门口的挂锁,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失望。
“哥,这里的围桩也不高,不如我们把马拴在那个马厩里,在院子里借宿一夜吧,也不进屋。”晴儿懂事地扯了扯兄长的衣角,掸了掸刚刚在篱桩上沾到裙子上的泥土。
由于院子比较小,这户人家只能将马厩修在院子外面。晴儿指了指马厩,又指了指院子中修得精致的一个草棚。
“行。”虽然随意进入人家的院子里有失礼貌,但是汪羽竹已经不忍心看到妹妹受更多的苦了,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一直在府邸之中养尊处优的晴儿,能在这种情况下提出这种委屈自己的建议,对于晴儿本身来说,就是很大的牺牲了。
两个人按计划进了小院,在井边生了一堆篝火。取出了白天在路上顺手射杀的两只灰兔,烤熟充饥,这是他们离开都城的第一顿饭。
由于鼎武只有召唤才会显形,而且不能轻易示人,所以汪岩分别为二人准备了一把雕花轻弓和一把铁剑以防身打猎。
果腹之后,汪羽竹又在草棚中添了一些干稻草,将包袱中的备用衣物铺在其上,这样妹妹睡着至少不容易着凉了。
兄妹二人肩靠着肩,想着未来的事。
“未来?晴儿最大的愿望应该是和哥哥一起改变这个残酷的世界吧,其次就是每天都被开心的事情环绕,无忧无虑,就像和哥哥一起在虹石柳练武时候的样子。”
此时青涩稚嫩的汪紫晴,或许认为一直守护着兄长,就是未来,最理想的样子。
“你呢,哥。”
“我想结束纷争,让晴儿每天都能被开心的事情环绕。”
十五岁,他们只想让自己最亲的亲人幸福。
“虽然咱们现在潦倒的样子可不像什么救世主,但我想用我获得的力量做些改变,年少轻狂说得就是我们啊。”
无数名被处决的十五岁闪现在汪羽竹的脑海中,这从五岁便开始的噩梦虽然历练了他的心智,却也使他的内心蒙上了一层阴霾。
“晴儿,你怕黑吗?”心中的阴霾竟让汪羽竹对火光尽头的黑暗产生了恐惧。
“不怕。”晴儿与兄长肩靠着肩,也望着那最黑暗的尽头。
“你不怕鬼啊,亡灵啊,来把你一口吃掉吗?”看着晴儿这么坚定,汪羽竹有些心生不服气,想借恶鬼的名声吓吓她。
“如果恶鬼吃了晴儿,晴儿就化作更厉的鬼,再把它吃掉......”晴儿头靠在了兄长的肩上,红蓝双瞳缓缓张合,距离梦乡似乎只有一步之遥。
汪羽竹感受到了妹妹的疲乏,豁然一笑,微微地舒了一口气,轻轻道:“小机灵鬼,好梦......”
看着篝火中不时蹦出的火星,听着干柴燃烧的吱嘎声,一股难以抗拒的困意朝这位努力不让自己睡着的少年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