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大雪纷纷扬扬的下着,几十匹快马马不停蹄的卫府奔去,在十字路口前方有人穿着厚厚的棉衣早已等候多时。见快马疾驰而来两眼大放光彩,急忙朝地上跪了下去,高声道:“参见二殿下。”
一位穿着锦衣貂裘的男子胯下汗血宝马,急急扶起地上的人:“李城,你可查清楚清歌在哪了么?”
李城面色有些僵硬,略微踟蹰道:“别景院。”
难怪他一直没有找到清歌的下落,原来在别景院,被关在那里的人最后不是痴就是傻……那男子踉跄向后退了几步,积雪被踩的嘎吱作响。身后的大将似是不忍见他这般模样,欲要上前扶他,他却已是缓过了心神,快步上马朝身后人道:“去卫府,若是清歌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整个卫府来为她陪葬!”
卫府此时正张灯结彩,歌舞升平。天寒地冻的大寒夜,府上的侍女皆穿着厚厚的棉袄在台下看人唱戏。那戏子正捏着腔唱着:“柴门闻雁声,良人何时归……”
戏台子下众人皆被戏子的唱词打动,有人在偷偷的抹泪,卫天抱着手炉亦是陶醉其中,大门忽然被人撞开,卫天猛地起身,见来人是冉照,仰天大笑道:“还等什么,将他给我抓起来。”
隐藏在四处地暗卫顷刻间拿起刀剑与冉照的人拼杀,原本热闹非凡的卫府此刻犹如人间炼狱,不停的有人死去。
冉照如今得知卫清歌的藏身处,自然不会再对卫天手下留情,他提剑朝卫天杀去。
自冉照进了卫府后,大门便从里面被封上,卫天本想这次在卫家杀了冉照,却不料又有许多的官兵冲了进来,将卫府围得水泄不通,难道卫府出了奸细!他自知大势已去,却仍握紧手中的剑与冉照厮杀。
原本在暗处的月婧此刻亦是拔剑冲着卫天杀来,见月婧竟然帮助冉照对付他,他不由怒问:“为什么?”
“卫清歌是卫邙拼死保护的人。”月婧冷冷开口。
寥寥几字让卫天顷刻间明白,原来卫府的奸细是她……
冉照本就武艺极好,此刻又有月婧相助,他如虎添翼,提着剑朝卫天胳膊上砍去,卫天大叫一声,手中剑掉落在地。卫天欲弯腰去捡剑,他抬起脚将他踹出去很远。
此时此刻,卫天的精兵良将已被冉照的官兵压制住,他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倘若没有月婧的背叛,他也许能赢得这一回,正痴心妄想着,却见冉照朝他一步步走来。
冉照每向前走一步,都会想起清歌在他面前落泪时的容颜,她要他离开皇城好好地活下去,如今他好端端地活着,她却在卫府吃了这么多的苦!这一切都是卫天造成的,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卫天,手执长剑狠狠刺进了卫天的心口,未了仍觉得不解气,再抽出剑又刺了进去。
月白锦袍浸染了触目的鲜血,冉照狠狠捏住卫天的肩:“交出别景院的锁匙,我饶你卫家免满门抄斩!”
卫天神色微愣,旋即哈哈大笑:“根本就没有锁匙。”
冉照不欲与卫天多言,只跟身后侍卫沉声道:“卫大人还没看清现在的局势,将人带上来!”
随着话落,门外有人被侍卫连推带搡的拉进了卫府,卫天看清跪在冉照脚下的人后脸色大变。
跪在地上的那人看着院里阵阵哭声的侍女,心口留着鲜血的卫天,哇的一声哭出声来:“爹!”
卫天张了张口,却只喊了孝儿两字,再也没了话语。卫孝是他的私生子,这事连卫邙都不知情,之所以他失去了卫邙都没有伤心欲绝,也是因为孝儿还在,他卫家也不算绝后、可如今……
冉照挥了挥手,让侍卫将卫孝拖了下去,看着满脸土色的卫天,他嘴角勾出一抹嘲讽,冷笑道:“你给我锁匙,我给卫孝活路。”
见卫天半晌未曾动弹,冉照又道:“卫孝可是卫家最后一个儿子、若是卫孝死了,卫家还剩下什么?”
卫天指了指东门的方向,喘着气道:“开别景院门锁的六把锁匙都在那口井里,以大石压住……”
卫天话还未说完,只觉心口剧痛不已,他低头看去,胸口处刺进一根发簪,这发簪他看着竟是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
冉照见卫天盯着发簪看出神,在他耳边提醒道:“大人莫不是忘记了清歌进宫选秀,你将这发簪亲自带为她戴上,还交代了她要办的事?”
卫天想起来了,卫清歌若是没有完成任务,便要她拿着此簪自尽与宫中……他布了这么大一盘棋,最后竟然输给了小他几十载的男人。
很快的他便连抬眼也觉得费劲了,这簪子上涂有巨毒,见血只会让毒散的更快。妄他处心积虑了这么多年,最后却死在自己的棋子手中。
卫天仰天大笑,很快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冉照冷眼看着卫天的尸体,沉声道:“将卫大人抬回宗人府,活罪难逃,死罪难免。我要他一辈子无法入土,做鬼看着我跟清歌如何白头偕老!”
侍卫立刻上前,将卫天的尸身拉出了卫府,尸身后是一道长长的血印子,冉照踩着血迹朝东门古井走去。
离古井越近,冉照步子就越快,最后竟是连奔带走。
来到古井处,他不假思索就要跳进去,身后一位大将急忙将他拦住,好意提醒:“殿下,正值隆冬时井水最寒,让属下去找锁匙就好。”
冉照挥手命其退下,清歌为他连命都可以不要,这点严寒又算得了什么。
他纵身跳入古井,冰冷的井水令他关节僵硬。他吃力挪动井底的那块大石,屡屡尝试都未曾奴东半分。
呵!卫天就是死也要让他为难,可他怎么能放弃。
不知试了多少次,在他全身力气都用尽时,终于移开了大石,拿出了锁匙。
大将见之,立刻放下绳子将冉照拉了出来。
一出了古井,冉照疾步向别景院走去。
大将急忙拿了貂裘让冉照暖和身子,冉照裹着貂裘满心想着的都是卫清歌。
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可会埋怨他来的晚了?
见到她第一眼,他要说些什么?
别景院那样阴暗潮湿的地方,她……还好吗?
别景院内怪石嶙峋,树影婆娑,因是卫府最边上的院子,一到了冬天西北风总是吹的最烈。
冉照将身上的貂裘裹得更紧了,他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步子迈不开了,这才低头去看自己的衣衫,竟然全都结成了冰。
“殿下,烤烤火吧。”身后有侍卫不知从哪里找到了手炉,递给他。
冉照正欲接过,忽听院子里有一间屋子发出隐隐约约的哭声。
这声音他极为熟悉,是清歌!
冉照再顾不上再去拿手炉,疾步朝那屋子走去。
门内哭声阵阵,令冉照心慌意乱,他推了几次门都未曾打开,索性一脚踹了上去。
门被踹开的那一瞬间,屋内的女子吓得啊了一声,急忙跳上床去拿被子捂住头,哭着求饶:“我不哭了,求求你不要打我,我哪里做得不好我改就是了,求求你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
夹杂着害怕,更多的是凄苦。
冉照迈出的脚步一顿,痛心疾首的看着床榻上的人。
清歌一向性子冷清,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当初就是被他误会重重,她连眉头都未曾皱过一下,可如今却……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清歌,尽量放轻了语气,柔声道:“清歌不要怕,从今往后再无人敢欺你一分。”
他欲要掀开卫清歌头上的棉被,却又被她紧紧拽住。
卫清歌闷闷地声音从棉被里传来:“你不要看我,我都被自己吓到了,怎么那么丑啊。”
清歌容貌倾城,冉照自认为绝不会被美色吸引,却在初次见她时忍不住看了好几次,她怎么会丑呢。他轻言轻语的哄道:“清歌美貌天下无人能及,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清歌呢喃着这两个字,不由松了手中棉被。
冉照趁机将被子从清歌头上拿开,在看清清歌的容貌后是满眼的震惊。
昔日清歌皮肤吹弹可破,指若削葱,可如今她的脸上竟都是刀痕,有些还未结痂。
冉照急忙又拉起她的手去看,着哪里还有半分往日手如玉笋的光滑,每一根手指都肿的厉害……他闭上了眸子,不忍再看下去。
卫清歌见冉照这番样子,以为是被自己的模样吓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趴到他身上用拳头去打他,嘴里连连喊着坏人,打了几下便坐在床上连连喘气。
冉照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低低地道:“清歌,对不起,我来晚了。你打我便是,我让你打……”
说罢,冉照去拉卫清歌的手,欲让她朝自己脸上打,清歌却惨叫了一声。
冉照顺着她的手腕看去,竟然被自己这么轻轻一捏就出了血。他颤抖的去探清歌的脉搏,似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她的筋脉竟然全部断了。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她会被困在这别景院。没了武功她与其他的女子又有何分别?
他的视线渐渐变得一片模糊,清歌容貌尽毁、武功丧失,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
冉照看着清歌的双眸,见她对自己回来无一分喜悦之情,他看着他,眸子里是无尽的悲伤,似是不敢去问,又不得不去求证:“清歌,你可知道……我是谁?”
卫清歌刚刚被他抓的疼了,眼眶里都是泪水,却又不敢反抗,很认真地看了他半晌,摇了摇头。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也不知他为何要来这里。
明明心爱之人就在眼前,可相见却不识。冉照再无法面对,哽咽出声:“我是阿照,你的阿照啊。”
“阿照!”卫清歌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重复着冉照的话。似是对他的怀抱极为依赖,顺从的靠近他的怀里。
这让冉照心里好受许多,正要将她抱起回宫时,却见卫清歌拔下发上竹簪朝他心口刺去,他明明可以躲开,却怕她扑了空、摔在地上哭着喊疼,不躲不闪让她刺了进去。
门外几位将领见冉照被刺,纷纷进门,欲要查看冉照伤势,看向卫清歌时都带着股杀气腾腾。
卫清歌见这些人腰上都配着长剑,吓得从床上爬起来,扑通一声朝冉照跪了下去,不停磕着头求饶。
冉照被这一幕刺痛了双眼,将来人呵退下去,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轻言轻语道:“清歌,你的阿照没有死,你只是失忆了,我会把你治好,我们现在就回家,好不好?”
等那些气势汹汹的人都离开了,卫清歌的胆子才比方才稍微大了一些,又举起手中的竹簪,满眼警惕地盯着冉照。放佛他再抱她离开,她就要跟他拼命。
清歌现在身子极为虚弱,他不能强行带走她,唯恐她在挣扎之际又伤到身子,正犹豫不决间她却先开了口:“得成比目何辞死。”
“愿作鸳鸯不羡仙!”冉照看着清歌,泪不自主的就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原来她就是失忆了,依旧记得他们曾经念过的诗句。
冉照伸出手欲去牵住她,她却歪着头看着他默默流泪,忽而又痴痴地笑了。他有些捉摸不透,又见她丢掉手中竹簪,朝他慢慢走近,伸手去擦他的眼泪。
“阿照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他死在我怀中。”她在他脸上慢慢摸索着,试图想找到什么证据,证明他不是冉照,然而她摸了半天仍然没找到一丝破绽。
她眼神渐渐变得疑惑了,难道现在的人皮面具都做的这样真了?
冉照深深吸了一口气,脱下了早已结冰的衣衫,赤裸着后背让卫清歌看。
一道又粗又丑的疤痕刺痛了卫清歌的眼,她泪眼迷蒙的去摸那道疤,隐约间好像看见了她的阿照在雨雪交加的夜晚与人厮杀……
“你是阿照,你是真的阿照。”卫清歌扑进冉照怀中,嚎啕大哭:“你为什么才来,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也不是了,我不能再跟你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