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卫清歌的衣衫,上雪就回了别天府。
此时卫清歌已是醒了,冉照正为她上药。
上雪想起冉照不喜治病时有旁人在,又蹑手蹑脚退下了。
药粉撒在泛血的伤口上时,冉照顿了顿手,道:“要是疼,就喊出来。”冉照手中的药粉虽对治伤有很大的作用,却也是烈性药材,饶是征战沙场的将士用了这药,也要疼的龇牙咧嘴。冉照担心卫清歌挨不了这疼痛,故而提前跟她道明,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便将药粉撒在了她的伤口上。
过了片刻,冉照并未听见清歌的叫喊声,不由问道:“你不怕疼?”
卫清歌已是虚弱不已,却还是答他:“怕。”
冉照将药瓶放在药箱里,又拿白布为她包扎伤口,复又问道:“既是怕疼,为何不喊出来。这药连将军用了,都要忍耐不住叫喊出声。”
这时卫清歌把头埋在锦被中,声音闷闷地传来:“我知道你讨厌我,要是我再喊出来,你就更不喜欢我了。”
冉照欲起身离开,微微一僵,低头看向她,有些不解:“就算你不出声,我依然不会喜欢你,这又是何苦?”
“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我只是不想让你再这么讨厌我。”卫清歌有些吃力的转过头,想要要去看冉照。
冉照怕她动了身子,再影响到伤口,急忙按住了她的肩。
卫清歌却固执极了,冉照无法,只好俯下身子让她能够看到自己,却不期然看见了她眸子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美的像天上的星辰。
以往冉照见到卫清歌,总是先入为主,认为她万般不好,故而从未仔细去看她的容颜,此刻在烛火的摇曳下,他才发现卫清歌真是长得极美的。
他微微有些失神,却很快又反应过来,轻轻咳了咳,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卫清歌好像未曾看见冉照的异样,紧紧盯着他的眸子:“你相信么,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冉照心中冷笑,不是没有见过这样搭讪的女子,然而,他一般掉头就走。只是眼前躺在床上的女子却是为了他所伤,他耐着性子问:“在何处见过我?”
卫清歌缓缓闭上眸子,似是不愿去回想陈年旧事,却又为了让冉照能够信她所言,言语间无不感伤:“故里清州。”
原来她是清州人,难怪长得这样美。
清州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是南樑文人墨客皆爱去的地方。
冉照心中这样想着,又问:“所以你想说什么?”
他语气有些不耐,似是不愿再与她聊下去。
“十一年前的清州并没有现在这样美丽,那时的清州还是贫瘠之地,有一年的盛夏清州发了一场洪涝,哥哥与爹为了救我跟娘亲,都在那场洪涝中故去了。”
卫清歌语气有些凄凉,令冉照措手不及,他总觉得卫清歌不够温柔、清冷倔强,原来是幼年出了这样的事。
他六妹昌乐因是母妃死得早,在宫中抑郁不欢,若不是有他与大哥常常陪伴,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如此看来,卫清歌倒是比他四妹强了太多。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卫清歌将幼年的事说给他听后,他不再像之前那般讨厌她了。
只听卫清歌凉薄开口:“你很像我那故去的哥哥,幼年时他总对我不好,无论我做什么都要与我抢,平日也对我冷言冷语。”
“他一直很讨厌我,就像我讨厌他一样。可是当生死一线间时,他却将漂浮在木板上逃生的机会给了我,那年他在我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他要我好好活下去,然后……”
想起陈年往事,她趴在床上低声呜咽,看上去脆弱极了。
冉照不知如何劝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卫清歌好像没有看见冉照的尴尬,凄凉道:“我看着他在湍急的河里沉了下去,十一年了,我再也没有想起他,直到看见了你。”
“很抱歉,让你想起了往事。”冉照拿起帕子将她的眼泪擦去,语气比从前温柔了许多。
“看在我这一剑的份上,能说说你为什么讨厌我吗?”卫清歌哽咽道。
若是卫清歌与冉照冷言相向,他有的是办法让卫清歌不舒坦,可如今卫清歌一脸哀伤,倒叫他慌了手脚,自然是卫清歌想知道什么,他就说什么。
当卫清歌知道原因后,又问:“太子殿下必是也起了疑心,认为我是杀他的刺客。”
“这我就不知了,毕竟大哥心思难猜,我看不透他。”冉照实话实说。
卫清歌恩了一声,便趴在床上闭上了眼睛,轻声道:“我好困。”
冉照与卫清歌本就不熟,他早就希望卫清歌说出这句话,于是客套着说了几句话后便退出了屋子。出了门后看见上雪老老实实的坐在石桌边,挑了眉梢道:“倒是个忠心的侍女。”
冉照救了卫清歌的命,相当于救了上雪的命,此刻上雪看着冉照,也不再像之前那般不喜欢了,她对着他笑了笑,十分开心道:“多谢二殿下出手相救。”
冉照又道:“你不怕我么?”
上雪微微摇了摇头,有些纳闷道:“为什么我要怕你啊。”
冉照哈哈大笑起来:“大哥明明比我和善,偏生你怕他不怕我。”
上雪瞬间反应过来,冉基定是将她的窘态说给冉照听了,她脸腾地红了。急急说了声‘告辞’,便往卫清歌的屋子里跑去。
“你家小姐方才睡下,你且轻些手脚,莫要吵醒了她。”冉照低声提醒。
上雪听罢此话,转过身对冉照行礼道谢,步子变得轻盈许多。
打开卫清歌的房门时,上雪的动作又轻又柔,唯恐吵醒了卫清歌。
冉照见此,含笑出了院子。
上雪进了门,本是想着等卫清歌醒来后再与她说些体己话,谁知一进门,就见她正睁着眼瞧着她,她便走到卫清歌面前,小声道:“小姐要当心了,太子已对你起了疑心。”
太子能有此举动,卫清歌并不惊讶,她只是好奇,上雪是怎么知道的,遂开口问之。上雪将冉基问她的话如数告知,她心中暗暗有了些底,看着上雪忧心忡忡的样子,倒是笑了笑。
上雪心中急躁不安,见她这般瞧着自己笑,不由开口问道:“如今太子已怀疑到你头上,你不仅不着急,竟然还笑的出来……”
卫清歌放低了声音道:“太子做事滴水不漏,倘若真是对我起了疑心,便不会从你这加以试探。”
“那小姐的意思是?”上雪疑惑道。
“怕是太子确实疑惑,却未曾怀疑到我这儿,心中又不能肯定究竟是谁。”卫清歌沉思道。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做?”上雪一筹莫展。
卫清歌笑道:“爹自然能让我去刺杀太子,必是做了完全之策。明日是选秀之日,我又重伤在身,定是不能去了。趁太子与二殿下离开府上,你将此事告知我爹,他自会有安排。”
上雪眼睛一亮,卫清歌说的没错,还有老爷在她们身后做后盾。
思及此,她立刻又笑了。
见上雪这般,卫清歌轻轻摇了摇头,这上雪虽是有些本事,却心思过浅,日后她必要为此操劳不少。
这一夜卫清歌并未能睡个安稳觉,因伤在背部,只稍稍一动便会牵动整个伤口。
上雪见卫清歌实在疼得厉害,又亲自做了药膏,细细涂抹在她的伤口处。
其实这伤痛并未有所缓减,但见上雪皱心疼的面色,卫清歌便咬着牙挺了过去。偶然间,她看见上雪脖颈处的手指掐痕,她眸子里暗了暗,故作不经意地问:“卫邙找你麻烦了?”
上雪上药的手微微一顿,很快回道:“他是按规矩办事。”
在这世上,没有人比卫清歌更了解卫邙,她怎会不知卫邙对上雪做了什么,她轻声一叹:“你怨我吗?”
上雪将药膏小心收好,蹲下身子,看着卫清歌道:“跟着你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没理由埋怨你,只希望小姐下次前能提前知会我,这样我也好做准备。”
卫清歌抿了抿干涩的唇,似乎想说些话,却终究又什么都未说。
上雪起身为卫清歌倒了杯茶,仔细喂进她的口中,在一旁叹道:“其实你比我更应该明白,我们互相选择了彼此,就有共同的目的,也有了共同的敌人。倘若你我之间出现了分歧,我们又怎能赢得了别人。”
伤口太深,卫清歌行动不便,吃力的去看上雪,见上雪眸子里透着的真诚,她的心微微停顿了片刻。
她已有太久没有尝试着去相信一个人,曾经她信任卫邙,可卫邙却一次次的伤透了她。
她不知道如今还能信谁,倘若不是卫天要在她身边安排一个侍女,她更愿意单打独斗去闯,哪怕难一些,也好过面对人心叵测。
卫清歌久久看着上雪,目光里含有太多复杂的情绪。
上雪也不傻,那些不曾明说的话,她都能猜到,她欢欢低下头,自嘲地笑:“我也真是傻透了,这番话若是你说给我听,我都不会相信,更别说是你了。”
说罢,上雪拿一件轻薄衣衫盖住卫清歌的背,又吹了烛灯,这才向外走去。
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卫清歌淡淡的声音传来:“雁城的春天真美,待我我伤好之后,若是能得些自由日子,我带你出游可好?”
那只握住门栏的手有些颤抖,在上雪还未与卫清歌见面时,她便知卫清歌性子冷淡,倘若不是她有意要接近的人,无论你为她做多少事,她都不会看在眼里,可如今她已说了两次要带自己出去。她狠狠点了点头,轻声回道:“小姐,上雪愿倾尽全力让您得到二殿下的心。”
上雪关上门后,卫清歌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外面是蝉鸣鸟叫,不远处有溪水潺潺流动,盖在她身上的绸缎被子柔软滑腻,平日里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头上发簪是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这一切都是她在幼年时不敢奢望的,可现在都拥有了,她却找不到幼年的快乐时光了。
她紧紧闭上了眸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过去纵然千般万般好,可她已经回不去了。
再睁开眼时,卫清歌看见床榻边站着一个黑影,那黑影身姿挺拔,束发高冠,只看一眼身形便知是谁,她平复了方才飘远的心,冰冷道:“你来做什么,是看我伤的有多重?”
卫邙并不在意她的冷若冰霜,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衣衫看了看伤口,虽是已上了药,却仍旧有鲜血往外溢出,他皱了皱眉头,冉照不是已经上了药吗,怎会还这般严重?
他正欲询问,一见她对自己的碰触厌恶至极,就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想来?”
不是他,那就只剩下那个人了。
卫清轻笑两声:“劳烦你告诉爹,我自会处理好。”
卫邙将衣衫又盖在她背上,嘲讽道:“伤成这样又如何能进宫选秀,完成不了爹的任务,你也只有死路一条。”
“你爱过一个人么?”卫清歌忽然问道。
卫邙起身走至木格子窗,看向窗外的漫漫夜色:“从未爱过。”
“所以你并不懂,要让对方喜欢你,并不单单要靠着美色,还要靠心计。”
“我为冉照受了伤,冉照与冉基又同时看到守卫对我下毒手,凭他们的心思,不难猜出这是受了卫青莲指使。”
“纵使我躺在这里出不了门,她卫青莲必然也入不了宫选秀。输赢未分,我何来死路。”
卫清歌慢慢道出今日一事,她在替冉照挡下那一剑时,就已将所有的结局都看透。
她与卫青莲在这一局都是输家,既然如此,卫天就没有惩罚她的借口。她赢得冉照与冉基二人的好感,而卫青莲却失去了他们二人称赞。如此说来,她也算赢回一局。
“你将了青莲一军,她不会轻易放过你。”卫邙沉声道。
“她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卫清歌淡淡一笑,倘若不是她为了能接近冉照故意受伤,卫青莲怎会伤到她,她忽然想起什么,复又开口:“爹做事向来讲究公正,希望你不要暗中插手。”
卫邙的脸色变得又阴又沉,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他在卫清歌的心里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若是要帮卫青莲,他早就现在朝她心口补上一刀,她还能在这里说这些难听的话?
“既然你来了,还有一事要告诉你,太子已经对我有所怀疑,他记住了那晚我的眸子。”卫清歌冷笑了两声,又道,“若不是卫青莲挡住了我的剑,恐怕此刻我已经杀了太子了。”
卫清歌想起那晚卫邙用石子逼她出剑,眼神黯然无光:“真的没有想到,第一个逼我杀人的,竟然是亲手教我练剑的大哥。”
若不是他出手相逼,她必定不会下手出剑,一旦在暗处的卫青莲看出她半分犹豫,定会回去告诉爹,她必是免不了惩罚,那时她才上了烈药,又怎能再挨皮肉之苦。他忽然转过头去看卫清歌,见她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冷漠,欲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沉着面色,转身离开。
窗外树叶飒飒作响,卫清歌知道这是卫邙施轻功离去了。
她只觉心烦意乱,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直至天色渐亮,她才逐渐睡去了。
上雪端水进门,为卫清歌梳洗时,才发现她正睡得沉,上雪想了片刻,又轻轻退出。
自从上雪打算跟着卫清歌时,就特意了解过她的喜好,知道她喜欢青梅蜜饯。这甜食上雪倒是会做,只是现在来不及去做。如今她受了伤,应该是想吃这青梅蜜饯的。
思及此,上雪抿唇笑了笑,出了府,往集市走去。
别天府离集市并不远,顺着宽阔的道路朝东走到头,再往右拐便是了。通往集市的道路两旁种着年份已久的老桃树,此时老桃树正开着粉嫩欲滴的桃花,上雪因久未独自出门,不觉间竟是看痴了。
朝右拐时,上雪忽然发觉身后有人跟踪。她悄悄将手中钱袋掉在地上,故作弯腰去捡,她看清了,跟踪她的人是别天府的仆人。
上雪只微微一想,就明白了,定是昨日太子冉基将那夜刺客之事告诉了二殿下冉照,冉照派人跟踪自己也是想试探一二。
她捡起钱袋,故作无事,继续朝前走去。
买好青梅蜜饯后,上雪欲打道回府。这时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人彪形壮汉,看向上雪时满眼放着精光,他上前两步,看了看她手里的蜜饯,贱笑几声,凑近她耳边道:“姑娘,跟着大爷,要多少蜜饯就有多少蜜饯。”
上雪在卫府久居未出,何曾遇见这般地痞无赖,她正欲出手将其制伏在地,猛地想起不远处还有人一路跟随,倘若此刻贸然出手,必然会暴露她的武艺。
大局为重,她只好避开了那壮汉的手,只满脸不悦。
那壮哈哈大笑,一把将上雪搂在怀中:“你是哪家的女儿,我去求个亲,将你收为小妾可好。”
集市上有人见壮汉,皆远远绕道离开,上雪在壮汉怀中挣扎了几番,奈何壮汉力气太大,她难以逃脱,只能怒视着壮汉道:“你放开我。”
那壮汉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听上雪要壮汉放开她,都低低的笑了。
有几个过客看上雪实在可怜,想上前帮忙,却听身旁有人小声道:“此人为祝家大公子,祝常生,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祝家上雪并不陌生,常与老爷多有来往,她心中有些急了,倘若此时真被人轻薄了去,就凭祝家权高位重,她也不能将眼前的人怎么样。她带着几分祈求道:“祝爷,您身份高贵,我不过是一官家侍女,还请……”
祝常生并未等上雪将话说完,就就要亲她。她武艺虽不如卫清歌,却也不是泛泛之辈,她只需一招便能要了壮汉的命,却只是用尽力气去推开祝常生。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人欺辱,顿时委屈上了心头,顷刻间泪如泉涌。
看见上雪哭泣,祝常生心生烦躁,抬手就扇了她两个耳光。那张漂亮的脸一下就高高肿起。
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她很想打回去,很想杀了这个人,但是她不能,她只能任人欺凌,任人处置。
在这一刻,上雪突然明白了卫清歌的处境。
进了卫家,她与卫清歌一样,都衣食无忧,身怀技艺,看似高人一等,实则是笼中鸟,院中兽,没有主人的吩咐,她们面前哪怕刀山火海,也只能一路向前。
更何况区区欺凌。
也只是个欺凌。
可是为什么……眼泪要不停使唤呢?
她很想不哭,但是眼泪却流的更多。
“哈哈哈哈……”
祝常生发出猖狂的笑声,他向来喜欢看着人的希望一点点破灭,看着人丛反抗变得妥协。他正要再对她轻薄,身后忽然有一人影快如闪电般朝他袭了过来。他还没来得急看清来人,便被对方一脚踹倒在地。
祝常生正要开口怒骂,但见对方身后站着的男子,便喏喏的闭上了嘴。
上雪抬起头,看见了冉基,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青梅蜜饯已散落了一地,她还要再去买一些。她握紧了钱袋,又朝卖蜜饯的铺子走去。
然而才走出几步,上雪便被人按住了肩。她并未回头,只哽咽道:“您还要让我被人看多久笑话?”
太子的人一直跟在她身后,迟迟不出手,就是想看看她的本事,她双眸含泪,哽咽道:“要是您看够了,就请让我离开。”
原先冉基对上雪只是一番试探,并未想到会发生此事。当他发现她被人轻薄时已是相隔甚远,再赶来时她已是被人欺负了。他略有歉意道:“我并无这个意思。”
上雪眼眶已是红了透,只默不作声朝前走去,将蜜饯买好后,慢慢往别天府走。
看着上雪独自离去的背影,冉基对身后人道:“上去跟着,别再出了事。”
“是。”身后人领了命,跟了上去。
再看向上雪的背影时,冉基神色有些复杂。待上雪消失于视线时,他才看着坐在地上的祝家少爷。
“祝常生,祝大人有没有跟你说过,当朝太子最不喜什么人?”冉基面色温和,声音却冷如寒冰。
祝常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冉基似乎并不意外,只将祝常生从地上扶起来,笑道:“知法犯法,强抢民女,恃强凌弱,欺软怕硬……我所厌恶的,你全都占了。”
祝常生看着满是笑意的冉基,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跟在祝常生身后的侍从未曾见过太子殿下,见自家少爷被外人欺负了,纷纷摩拳擦掌,欲要上前教训来人。
“退下。”祝常生大喝一声,又满脸堆着笑,看向冉基道:“我一定好好改过,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冉基轻叹一声,似有些无奈:“你可知,那女子的主子是谁?”
祝常生一脸茫然,只知方才那女子长相貌美,并不知是谁家侍女。
冉基笑了笑,风轻云淡道:“卫清歌听,你听说过么?”
祝常生脸色有些苍白,卫清歌的名字他早已耳熟能详,听闻这女子虽然并非卫天所生,卫天却将她当作亲女儿一样宠爱。若是动了她的人……他一脸讨好的笑道:“我当时不知她是卫清歌的人,若是知道了必不会这般鲁莽。”
冉基面色犯难,又叹了一声:“如今你与我说是没用的,倘若你想将麻烦摘掉,还是亲自登门拜访为好。”
祝常生虽然行事混账、为人好色,孰轻孰重还是能分的清楚,若是让卫清歌不痛快,卫天势必会给家父不痛快,他又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冉基见祝常生已是将自己方才那番话听进了心,笑着转身离开。
身后的人看着冉基离开,也跟了上去。那人在冉基身旁道:“主子,清歌小姐替二殿下挡了剑,那祝常生又不是善茬,整日胡作非为,何不趁着这次事治了他的罪。一来替清歌小姐出了气,二来又能压一压那帮臣子的野心,否则真当咱们都是好欺负的。”
冉基笑着回道:“你既然知道那帮人不好对付,我又怎能轻易出手。”
那人又道:“那爷的意思?”
冉基轻声道:“我不出手,自然会有人出手,且比我要狠的多。”
那人纳闷:“能比爷还厉害?”
冉基不再回他,只笑着朝天水楼走去。
天水二楼早已有人在此等候,冉基上了楼后,冉照放下手中茶盏:“可有异样?”
冉基微微摇了摇头:“上雪那姑娘将我恨在心上了,以为我是去看笑话的。”
“如此说来,她当真什么都不会?”冉照疑道:“可是卫清歌看着并不简单,她以身挡剑,此举对卫天百无害而有利,今日又是选秀之日……”
提到选秀之日,冉基就笑了。他慢慢戳了一口茶,忽地看向冉照,温声问:“你可有中意的女子?”
冉照挑了挑眉,不答反问:“你呢?”
冉基又是一笑,没有回他,只开口道:“走吧,我们还要回宫,看看那些大臣,为我们又选了哪些美丽的女子。”
冉照看了眼冉基,欲言又止。
冉基甚是了解冉照,见他这般,又道:“既是想留下也好,卫清歌因你所伤,你又是大夫,照顾她再合适不过。”
冉照沉了几分音色:“我只是不想落人口实,说我无情无义。”
冉基道:“倘若卫清歌不是刺客,那她就是重情重义之人,她有什么不好?”
闻言,冉照笑了几声,又问冉基:“倘若卫清歌真如你说的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冉基脸色微微的僵硬了,又喝了一口茶,这才缓缓道:“大哥跟你不一样,大哥替父皇打理这江山,想要全身而退并不容易,如今走到这般地步,没有喜欢不喜欢,只有合适不合适。”
冉基的无奈冉照怎会不懂,倘若冉基真要选妃,也必定是朝中重臣之女。因为背后家族的势力能为他稳定江山。
都道是王侯将相令人羡慕,却不知坐的位置越高,就越无法自己去选择。
思及此,冉照忽然站起身,看向冉基道:“总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那些大臣的耐心也会消磨殆尽。”
是啊,这两年那些大臣总是费尽心思的从全国各地挑选美人入宫选秀,面上为了给皇子挑选妃子,实际上却想在他们身边安插自己的人。
女色头上一把刀,越是大臣挑选的妃子,他们就越不能接受。曾经可以说是年纪尚小,可这借口用了几年,如今再用已是说不过去了。
冉基被提烦心处,将茶一饮而尽,然后走出了门。
冉照知他是要回宫,去应付那些大臣送来的美人,在他身后道:“大哥,不要逼着自己去承受,倘若今日你做了妥协,日后必定会有更多的女子送到你身边。有了开始,就不会有结束。”
冉基身形一顿,很快又离去了。
冉照微微叹了叹,见冉基忧心忧国,为了南樑葬送自己的整个人生,他忽然无比的庆幸。庆幸自己不是最先出生的那一个。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有大把的时光去游遍天下好风光,做自己想做的大夫。
不知过去多久,直至斜阳渐沉,冉照才起身离去。
别天府里还躺着重伤在床的卫清歌,他是该回去看看了。
冉基回了宫中,近些时日都不会再来别天府。
别天府因冉基不在府上,加之仆人本就寥寥可数,故而显得格外冷清。
冉照走至卫清歌暂住的院子时,忽而听见隐隐哭声,还有阵阵咳嗽。他正想推门而入,又止住了步子,只在门口仔细聆听。
“你哭什么,我没说不给你做主……咳咳,待我好些了,会亲自为你讨回公道。”卫清歌的声音传了出来。
“祝家位高权重,我不要小姐为我做主,我只是觉得委屈,又找不到人说。我没什么朋友,只有小姐……”上雪哽咽开口。
两人所言冉照听得一清二楚,他微微皱了皱眉。
“位高权重又如何,这是南樑的天下,王法在,公道就在。”卫清歌铿锵有力道。
“哪里有王法,在南樑权势就是王法,我不要公道,我要回家,只求小姐放我自由身……”
不待上雪将话说完,冉照就推门而入了,见跪在卫清歌床榻边的上雪垂着头,他开口道:“你家小姐既是向你说了要讨回公道,你怎还口口声声要回家。你若回了家,你家小姐怎么办,她初回卫府没多久,你当找个体己说话的人有这么容易?”
卫清歌掩在枕下的手微微动了动,冉照短短几句话,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划过心头,倘若如果跟在身边的侍女不是上雪,也许她不会说那么多话。
她是一块难以捂热的冰,只有对方靠近她,她才会回对方一些温暖。
卫清歌低低的声音道:“你若回了家,我又要孤单了。”
卫清歌在冉照面前总是伶牙俐嘴,在上药时又能忍受巨大痛楚,何曾这般楚楚可怜。他听见卫清歌说了又要孤单,那就是说她曾经就是孤单的。
冉照不由想起自己的五妹,自从她母妃去世后便,五妹再也没有笑过了。他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卫清歌,若不是她因自己受了伤,上雪也就不会出门去买什么蜜饯,又或者跟随上雪人能早些赶到,上雪也不会吃这样的苦。他心中只觉得有些闷,看向上雪道:“抬起头来。”
上雪缓缓抬起了头。
那张脸满是泪痕。然而再多的眼泪也遮不住肿胀的面颊。被打破的嘴角还在流着血。
这一切被冉照尽收眼底,他脸色沉沉,没想到祝常生下手竟然这么狠,他起身拿了药箱,找到活血化瘀的药膏,递给她:“你放心留下,就是你家小姐做不了你的主,这主我也替你做了。”
上雪一行泪又落了下来,摇着头道:“我怎么敢,我不过是一个卑微的侍女……”
“侍女就不是人了?”冉照又递给她一块洁净的帕子,示意她擦一擦眼泪。
上雪吸了吸鼻子,接过帕子,擦去了眼泪。
冉照这才道:“我除了是皇子,还是个大夫,将你打成这样,你还想压下来,真是傻。方才你说位高权重便是法,那就拿我这,法来治一治他的法。”
上雪不敢开口,只看向卫清歌,半晌之后,卫清歌才道:“敢问二殿下,可是真心想帮我们?”
冉照说:“我冉照说话,从来算数。”
卫清歌叹了一声,开口道:“那祝家位高权重,又怎能轻易动得。”
冉照道:“祝家又如何,我不是大哥,要面面俱到、考虑周全,谁欺负了我的人,我便欺负回去。”
冉照只短短几句话,让卫清歌心中渐渐温暖,她道:“清歌替上雪先行谢过二殿下。”
冉照愣了片刻,似是没想到会从卫清歌口中提到谢这个字,很快便又回过了神,笑道:“你愿意为了救我,连命都差点没了。我也愿意为你做点事。”
“卫家虽与祝家能够抗衡,但你不在府上,有些事还不知,这两年卫家与祝家多有往来,若你出面,必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上雪也知会是这样,所以才不想要你出头。此事交给我来办便好,你们好生歇着吧。”
冉照来卫清歌这里,本是想替卫清歌换上药膏,却见她的药膏已被人换过。便不再逗留,转身离去。
待门外脚步声渐远,上雪擦去脸上的泪,看向卫清歌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卫清歌道,“但我不会让他那样做。”
“呵!因为不值,是不是?”上雪低着头,不冷不热道:“犯不着为了一个卑微的侍女旁生枝节,我懂。”
“你说要我信你,可你又何曾信过我?即便是刚刚在他面前演戏,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会为你做主。”卫清歌一字一句,“刚才那番试探,只是在看他对我是何态度。你瞧,他现在没有开始那样讨厌我了。”
上雪轻轻点了点头:“既是如此,何不让他替我们出了头,好看看他为我们能做到什么地步。”
卫清歌道:“他现在愿意帮我,不过是因为我替他受了伤。我若借此要恩挟报,他很快就会远离我,我又怎能抓住他的心?”
这一提醒,上雪恍然大悟:“是我急功近利了。”
卫清歌柔声道:“你过来,让我摸摸你的脸。”
上雪不愿让人看见她的狼狈不堪,原地不动。
卫清歌又重复道:“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上雪只好走过去。
卫清歌吃力的摸着的脸颊,看向她道:“你吃苦了。”
上雪将头埋的很低,良久才开口道:“只要你赢得二殿下的心,我吃多少苦都没事。”
卫清歌颔首,为了娘亲她也会抓住冉照的心,只是上雪跟在她身边,又是为了什么?她忽然问道:“每个人跟在爹身边,都有难以言说的苦衷,我是为了娘亲,你是为了什么?”
上雪无言,只静静地站着。
见状,卫清歌轻声道:“不想说我不会逼你,只是你要明白,爹的任务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差事,有时候为了完成它,必须要牺牲掉一些东西。比如我的命,还有我的一生。”
卫清歌说道此处,微微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沙哑了:“所以你不要太难过,跟在我身边,只要我能做主的,我都会替你做主,只是时间的早晚。”
卫清歌甚少与上雪说这些,她一直以为跟在卫清歌身边,卫清歌只将她当作侍女和棋子,可现在卫清歌的这番话,却叫她生出姐妹的感觉。她心底多少有些感动,故而开口道:“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让我离开你,否则老爷会让比我厉害百倍的人来到你身边……有我陪着你,至少不会伤害你。”
上雪说到此处,只觉今夜说的太多,又不知如何再面对卫清歌,她作为被卫天派在卫清歌身边的人,做侍女只是面上的,实际上却是变相监视卫清歌。
凭借卫清歌的心思,其实不难猜出她的目的,但两人却从未挑明,这层纱如今被她轻易揭开,只怕二人日后必生隔阂。有些话她不该说,然而她却说了。
哎……
上雪心底轻叹,平日里明明一直严谨小心,怎么今儿却失了分寸。她起身替卫清歌盖好衣衫,轻轻退出了门。
上雪离去后,卫清歌细细回想她的话,忍不住笑了。上雪肯说这些话,昭示着她们的关系更近一步,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翌日清晨,卫清歌还没彻底醒来,迷迷糊糊地听见门外有人在小声哭泣,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缓了片刻,这才听出来哭的人是卫西荷。
若不是她还活着,她会以为哭得这般伤心,是要给她送终呢?
她不喜欢卫西荷,就像卫西荷不喜欢她。她不会忘记刚回到卫家,卫西荷口口声声喊着自己姐姐,却与卫青莲沆瀣一气。她知道卫西荷能与卫青莲这样好,不过是想攀着卫青莲的生母岳风仪罢了。
“妹妹别再哭了,当心清歌听见了,到时候她心里不好过。”卫青莲又轻又柔的声音传进了卫清歌的耳际。
呵!她也来了。
卫清歌趴在床上微微笑着,眸子里却不带半分笑意。
被关在柴房的人是卫青莲,如今自己受了伤,卫青莲便能借着照看自己为由走出柴房。想必昨日卫青莲并未去选秀,如今只好再寻它计来得到冉基的心。而此刻来看自己就是最明智的选择,她要向人证明她并非是那蛇蝎女子,守卫要杀自己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大姐说的极是,二姐看见我哭得这样伤心,必是又要心疼了。”卫西荷乖巧道。
这二人一向喜欢在人面前做戏,想必身旁必是有人陪同,无论是谁陪着她们,都不能让对方与她们相处的时间过长,否则假的也容易信成真。
思及此,卫清歌便从床榻上起身,原先结痂的伤口因她的挣扎而再次裂开,继而发出微弱的呻吟声,疼得失手碰倒了放置在床边的茶杯。
她看了眼地上四分五裂的茶杯,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她心里默念五下后,门忽然从外面被人踹开。
来人疾步走到卫清歌身边,见她后背渗出的鲜血染红了锦被,低声训斥:“简直是胡闹,这伤口好不容易才结了痂,你不好好躺着,偏起来干什么。”
卫清歌轻轻看了一眼冉照动怒的面容,一脸的委屈,又面向墙壁,再不去看他。
冉照本欲出口再训,但见她委屈难过,那些难听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只好将她背上被鲜血染红的白布轻轻揭开,语气比方才温柔几分:“训你两句你还生气,你自己说说是不是?这伤口伤的极深,不好好养着,很容易就落下疤痕,这世上有哪个男子愿意娶身上有疤痕的女子为妻。你自己都不知道心疼自己,还指望谁对你好?”
卫清歌并不回他,只静静趴着让他上药。
见状,冉照也不再多言。只娴熟的为她涂抹膏药。
这时,卫清歌忽地开口道:“我朝门外喊了好几声,可是没有人理我。我口渴想喝水,上雪不知去哪里了……”
卫清歌的声音越来越小,让冉照越听越觉得她受了极大的委屈。
方才他就站在院子里陪着卫青莲与卫西荷,卫青莲从小与他一起长大,他从未见过卫青莲这般愧疚,卫西荷又年纪尚小,一直哭哭啼啼,让卫青莲更是难过,他只好在一旁劝慰。
想来正因为这样,才未曾听见卫清歌的声音,他轻轻叹了一声,眼底有几分歉意。为她换白布的动作,不知觉揉了几分。
突然的,有脚步声传来。冉照不喜为人看诊时被人打扰,面色微微有些不耐,转过头看向门口:“出去。”
卫西荷迈进门内的脚步一顿,低声哭泣:“我想看看二姐有没有事。”
冉照皱眉:“你是希望她死,还是希望她活?”
卫西荷不解冉照何出此言,木讷道:“自然是想她活的。”
“她现在活得好好的,你还哭个什么?”冉照冷冷看向卫西荷:“你要真为你二姐好,就现在回去好好梳洗一番,高高兴兴的来见她。否则你在卫府待着不要出门,病人需要要好生休养,你哭哭啼啼的扰人清净。”
冉照先前只觉卫西荷好生可怜,可如今卫清歌的伤口再次裂开,让他对卫西荷的心思有些变了。
天色微微亮时,上雪告知他卫清歌的口味喜好,她想亲自为卫清歌下厨。
考虑卫清歌现在伤了身子,吃些喜欢的东西,伤势好的也会快一些,他便允了下来。又担心卫清歌一早起来,想要做事又找不到人,他才一直在院子里等候。
他武功不弱,若是门内稍有声响,他能立刻察觉。
倘若不是这卫西荷在卫青莲身边又哭又闹,他怎会听不见卫清歌的声音?
再看向卫西荷时,他已是沉了几分脸色:“还不出去?”
冉照身为皇子,本就带着几分威严,如今声音高了几分,让卫西荷只觉快要喘不过气了。她本身也是认识冉照的,虽不像卫青莲那样与他要好,他却从未对自己发过脾气。她倚在门栏,呆呆地看向他:“阿照哥哥……”
一直默不作声的卫清歌忽然动了动头,冉照侧目砍去,见她正悄悄的擦着眼泪,也不知怎的,他忽然就心烦意乱了,朝着门外高声道:“青莲,把西荷带回卫府,今日清歌身子不适,不便探望,他日若她身子好些了,我会告诉你们,回吧。”
站在门外的卫青莲面色沉了几分,冉照之前一直连名带姓地叫卫清歌,想不到为他受了一剑后,他便改了称呼。她为冉基也受了伤,怎不见冉基对她做过改变?
看来,人与人真的是不能拿来对比的。她以为先出手的便是赢家,可现在她却落后了可是她怎么能够输给卫清歌!
藏于衣袖中的手被卫青莲捏的嘎吱作响,片刻之后她终于静下了心,故作哀伤的走到门口,轻轻挽住卫西荷:“妹妹,我们回吧。”
卫西荷最听卫青莲的话,此刻卫青莲让她回家,她便跟着卫青莲离开了。
然而才走出了门,卫青莲忽然停住了脚步,满是凄然道:“二妹,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想说,那件事与我没有关系。倘若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守卫伤的是我。”
说罢,卫青莲重重叹了一声,挽卫西荷离去了。
那一声叹息传进卫清歌耳际,如若不是她知晓卫青莲为人,她会认为卫青莲就是清白的穮?她低着头,任由冉照替她裹上纱布。
冉照低头去看卫清歌,见她眸子里划过一丝哀伤。他不由起了几分里怜惜,可不知该说什么才能令她的哀伤少上一分。
他很少安慰人,最多也就是安慰六妹。如今面对卫清歌,他竟有些不知所措。想了半晌,才开口道:“若真是觉得难过,说出来总是好的,藏在心里只会让你更难过。”
卫清歌轻轻摇了摇头:“我不难过,我只是有点接受不了,我想将她当作亲妹妹一样疼爱。曾经我努力过许多次,可是根本不行。在我还未上山时,偶然得知她喜欢看池子里的鱼儿,我便陪着她一起看,她却将我推到池子里。自从故里洪涝过后,我便十分怕水,险些淹死在池子里。”
“我上山后,她曾来看我,我欢天喜地与她一起下山,可是她忽然半夜离去,将我留在深山老林。那里有豺狼,若不是大哥忽然找到我,我早就……”卫清歌忽然不再说话,只吸了吸鼻子。
冉照以为她又哭了,正要为她擦泪,却见她看着自己笑了。
冉照轻抚她的青丝,柔声道:“我不知卫西荷竟是如此待你,今日让她进了别天府,是我的不是。日后她再让你委屈,你只管找我来,我为你做主。”
卫清歌安安静静地看着冉照:“你待谁都是这样好?”
冉照微微笑道:“笑话!我又不是大哥,要兼顾天下。我想对谁好,自是有我的理由。”
这一笑,却叫卫清歌从心里觉得他是个好人。
她不该怀着目的接近她。可她又有不得已的苦衷。
“若你不是二殿下该多好。”她轻声呢喃。
“什么?”冉照疑惑了。
“没什么。”卫清歌意识说错了话,急忙解释,“敢爱敢恨的性子,在宫里必是放不开手脚做事的。倘若你不是皇子,也许能活的更潇洒些。”
照不由多看了卫清歌几眼,不可否认,她说的确实是自己心中之想,可这些想法,他也只能永远埋在心底,他笑道:“这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好事,让我既享受了富贵荣华,又能活的自由自在。生在帝王家并不是我能选择的,既然我无法改变现在,我只能尽量让自己活地好一些。这么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卫清歌点了点头,他是要让自己过的开心一些。
他也看出她的身不由己,她将自己身上的伤口揭开给他看,虽然是靠着他的同情才得以彼此靠近,可是她不后悔。
冉照与她说的越多,她便越是能了解冉照,这对她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冉照见卫清歌面色缓和,便试探道:“那日柴房一事,你怎么看?”
“卫家能有今日辉煌,与爹严格管教分不开。那守卫只是奉命行事,是我行事鲁莽,才让守卫产生误解,以为我要硬闯柴房。这说起来是我的不是,还要连累你照顾我。”卫清歌一脸诚恳,满脸歉意。
冉照稍稍舒了一口气,先前,卫青莲哀伤的神色并未逃过他的眼。如今卫清歌既是相信卫青莲,青莲若是知道,想必就不会再难过了。他面色愈发的温柔,轻声道:“青连性子温柔,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她必是做不来的。我看得出,她很在乎姐妹情分,莫要让这件事伤了和气。你在卫家虽有卫大人疼爱,但卫大人终究是个男人,哪能体会到姑娘家的心思,跟青莲关系近了,有些姑娘家的话也可以跟她说,多个伴儿总是好的。”
卫清歌心里明白,冉照虽面上向着她,实际上却向着卫青莲的。
迟早有一天,她会让冉照看清楚那张慈善的面容下,掩藏了一张怎样的脸。
但是现在却不是时候,因为冉照与卫青莲相处时日已久,无论她多能言善辩,他也不会相信半分,故而开口道:“我都明白的。”
冉照以为,要劝卫清歌相信卫青莲、势必要花费好一番功夫。没想到仅仅几句话,她就明白了。
这样的她看上去有些可爱,他的目光也变得温柔了:“这伤口要好些日子才能好,你就不要再乱动了,不然,一定会落下疤痕。”
以往冉照替她治了伤,总会立刻就走。然而可是现在他却留下来陪她说些话,她嘴角微微扬了扬,哼了两声:“伤在背上,何人能见?只揭下盖头后才知,到那时我已为人妻。”
“呵。”冉照轻笑一声,见她有些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逗她:“你难道不知,这世上还有休书二字?万一你夫君洞房花烛夜,见你背上丑陋疤痕,隔日便写休书一封,这可是如何是好?”
卫清歌道:“他既是成了我夫君,那我就是他夫人,无论他多嫌弃我,我都不会允许他写休书,我要一辈子跟他在一起,白头偕老,此生不渝。”
原先冉照只是随口一说,却见她忽然认真了,微微摇了摇头:“你可以与他白头,却不见得他身边只有你一人。也许你只是个妾呢?”
卫清歌仰起脸,看着冉照道:“我爹那么疼我,必不会将我许配给人家做妾,要是那个人有三妻四妾,我宁死不嫁。”
冉照眸子里有光芒闪动:“白头偕老,此生不渝,此生只为一人去。”
这样美好的愿望……
随着与卫清歌慢慢认识,她总是不经意的就让他感到惊讶。难道她不知,她能跟自己走的这样近,其中也有卫天的暗中默许吗?
身为卫天疼宠的义女,倘若没有半点利用价值,又何以能在卫家享受锦衣玉食?
但看着笑地一脸纯真的人,他心底微微叹了叹,正欲开口再言。却见上雪端着食盒进来了,上雪见冉照仍未离开,露出几分惊讶。而她脸上未消肿的巴掌印令他眸色沉了几分。
“我来吧。”冉照接过上雪食盒,又对她吩咐:“把昨日给你的药膏再涂一些,脸会好的快点。”
上雪一脸受宠若惊,对冉照连连谢道。待退出屋子后,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暗道卫清歌真是有本事,这才不过几日,便让冉照上了心。
冉照将汤碗端到卫清歌面前,用汤匙轻轻搅动至汤凉却,这才送到卫清歌嘴边。
卫清歌抬眸看他,见他脸色有几分不自在,想来身份高贵的她,定是未曾给人喂饭的。她微微一笑:“今日你喂清歌吃饭,倘若有朝一日,你也需要一人喂你吃饭,清歌定是愿意喂你的。”
卫清歌笑起来时,眸子如弯月般惹人喜爱,嘴角边两个浅浅的酒窝,令冉照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眼。
卫清歌只当没看见他的失神,笑眯眯的喝着他递过来的汤。
这一日,冉照因将卫清歌伤口再次裂开而自责,故而整日陪在卫清歌身边,亲自为她端茶倒水,又怕卫清歌会觉得烦闷,甚至跟她讲起了他幼年时的光景。
卫清歌兴致勃勃的听着,连伤口也不觉得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