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游这几日又来回奔波与照府,每每出了照府,眉间喜悦比以往更浓,连带着整个照府的人都高兴不已。
又过去没几日,侍女见卫清歌从殿内走了出来,急忙上前将她扶住,卫清歌温婉一笑,在院中石凳上坐下,看着院中景致。偶尔与侍女聊天解乏,这令侍女受宠若惊。
上雪不喜与人谈天说地,只陪在卫清歌左右,唯有在卫清歌问话时回上几句。侍女们对上雪这冷清的性子已是有所习惯,原先以为她是仗着王妃的宠爱而不屑与她们来往,可这些日子她们才明白,她是性格使然。
又过去几日,卫清歌已是能在照府里走动,每逢天气晴好,她总要让上雪陪着她一起去花苑赏花散步。
卫清歌的身子好些后,冉照便又如往常一般,继续宫中上朝。
因是卫清歌大病初愈,整个照府的人都洋溢着欢笑。
这一日卫清歌正绣着鸳鸯帕子,上雪端了热茶进门,见她一针一线绣地十分仔细,不由也坐了过去,好奇地盯着她看。卫清歌笑道:“反正闲着无事,绣些东西来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那你能不能教教我啊?”自从二人坦白心迹后,上雪对卫清歌更是缠地紧,若是四下无人时,她总是喜欢跟卫清歌待在一起。
卫清歌放下帕子,细细想了想,认真道:“我绣这鸳鸯,是想给冉照用。你绣鸳鸯,是给谁用?”
原本一脸好奇的上雪因她这么一问,忽然转过身子不再看她,小声嘟囔了一句:“难道不能绣给自己用吗?”
卫清歌拉过她的手,板正了她的身子,轻声问:“上雪,你跟了我已有半年有余,我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了解的足够清楚了。当初我受爹的安排接近冉照,是因为卫家有我母亲,为了母亲我不得不听命于他,那么你为卫家做事的缘由是什么?”
“为了富贵荣华……”
“莫要再骗我了。”卫清歌微微摇了摇头,“你若当真是为了那些,有大把的机会可以踩在我的头上往上爬,可是你从来没有。如今你既然将我当做亲姐姐,那我且问问你,到底是什么让你听命于爹!”
上雪身子因她这番话而变得僵硬不少,她沉默不语,过了良久后,她才缓缓开口:“不是我不肯告诉你原因,是我自己也不相信。我看见姐姐了。”
“你姐姐不是已经……”
“对,我也以为她死了。当时亲眼看见她死在我的怀抱的。可是在你生病的那些日子,我常常去庙中烧香祈福,在途中碰见了姐姐。”上雪紧紧握住卫清歌的手,有些激动,“我根本不信天下有能让死人变活的本事,遂暗中调查过她,后来才知道,原来她那时没有完全死去,后来有人救了她。”
“救她的人可是爹?”卫清歌忽然开口问。
“你如何得知?”上雪满眼诧异。
卫清歌盯着上雪看了半晌,面色凝重道:“你与你姐姐何时相见的?”
“在你大病后的第七天。”上雪回道。
卫清歌突然站了起来,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子。上雪见她如此,不由乱了方寸,她焦急道:“这难道有什么不对?”
“她既然是爹救下的,自然也是为爹做事。如今我已站在冉照这边,必然是与爹是对立的。只不过我一生了病,你姐姐就忽然出现在你的面前,怎会这样巧呢。”卫清歌一字一句道。
上雪面色大变,生怕自己猜中了事实。她喃喃自语道:“应该不会是那样的,姐姐说她从未见过老爷是何模样。老爷自从救过他之后,便将她放在好心人家收养。她与我相见实属偶然。”
“倘若果真如这样,那你为何不肯离开卫府?与你姐姐一同去别的地方生活,难道不好么?”卫清歌冷声问道。
“那场死里逃生后,她的身子极差,每日需以上等药材滋补身子,方能活下去。我若离了卫府,拿什么去买那些药材,她活不了的。”上雪面色痛苦:“她从小就为我吃了好多的苦,如今才与她相见,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上雪忽然趴在案桌上哭了起来,卫清歌与她相识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从未见她有这样痛苦的时候。她走到上雪的身边,将她轻轻拥在了怀中,柔声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些让你不开心的事。你与你姐姐才相认,应该高兴一些才对。至少你还有亲人活。”
“我没想过会再遇见她,也没有想过要让你陷入两难,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想全齐美的办法。”上雪靠在她的肩上,语气是异常的坚定。
卫清歌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擦去了她的泪,又问:“如果将你姐姐接来跟我们同住,你可会觉得委屈了她?”
“万一她跟我们一样都是细作,她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岂不是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上雪惊道。
她也知道这样不妥,只是唯有这样做,才能让上雪安心。上雪将她当做亲姐姐,又舍身相救,她这辈子都无法还清她的恩情。相比她欠上雪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卫清歌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她:“我也是你姐姐啊,做姐姐的,哪有让妹妹动不动就哭鼻子的。既是我让她来,必是能有万全之策,你且安心便是了。”
上雪还欲再言,却见卫清歌又继续刺绣了。她只好坐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她,卫清歌绣起鸳鸯时浑然忘我,再抬起头时,才发现天都黑了。
这时上雪已伏案沉沉睡去,卫清歌看着她日渐消瘦地容颜,心底轻轻叹了一声。上雪一直将她当做亲姐姐,可她却对上雪一直有所隐瞒。在上雪为自己祈福的日子里,一方面要为她担心,一方面又怕她的亲姐姐是卫天的人……真是难为她了。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她知道,是冉照回来了,怕他惊扰了上雪,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冉照正好踏进了院子,彼时他披着月华,嘴角带着隐隐地笑意,竟不觉间让她看的有些痴迷。
“夫人这样盯着为夫,做什么?”冉照笑着问她。
“你可真好看。”卫清歌傻傻地开口。
“夫人才好看。”冉照笑意更甚,上前拥着她,“天气转凉了,怎还穿这样单薄,不冷么?”
卫清歌这才想起来,嫁进照府已是有些时日,如今已是秋天了。她摇了摇头,“一点都不冷,不信你摸摸我的手,可暖了。”
卫清歌只随口一说,冉照却真的去牵她的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心里,柔声道:“果真不冷。”
卫清歌以为他说完就会放开她的手,哪知他却牵住她的手,丝毫没有松手的打算。她微微挣了挣,想要抽出手,他却又紧了几分力道,她抬眸看她,却见他的眼睛弯得如此时夜色的半月,明亮又皎洁。
他在她耳边低语:“夫人虽然现在不冷,可说不准等下就冷了,让为夫为你暖手吧。”
每逢冉照说这般话,总是叫她又羞又急,她看着他身后还站着侍卫,更是不愿他再这样牵着自己。
冉照知她的性子,在她头低的更甚时,轻轻松开了她的手,紧接着往殿内走去。
就在即将要走到殿门时,卫清歌急忙拦住了他,冉照笑道:“夫人不喜欢与我大庭广众下卿卿我我,此刻拦住我又是做什么,莫不是还想我在他们面前牵你的手?”
若不是她不想让他进去吵了上雪小息,她才不会拦着他呢,她心里嘀咕了几句,却见他挑着眉梢,笑意浓浓,哼哼道:“我想看月色。”
随着卫清歌话落,冉照抬头看向夜空,随后笑道:“今夜不是满天繁星,月也并非满月,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我今天就是想看。”卫清歌轻轻拉着他的衣袖,撒着娇。
冉照最喜欢她这般模样,笑着依了她。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侍卫,皆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出了清歌苑,冉照再度牵起她的手,她急了,低声道:“还有人呢。”
冉照毫不在意道:“那又如何,照府谁不知我对你的心意。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牵个手又怎么了。”
卫清歌一愣,能渐渐喜欢上他,不就是因为他从来不避讳对她的好吗。她何其有幸能被冉照如此疼爱……想到过几天后她就要回卫府,也不知何时能够再与他相见,她亦是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得了她的回应,冉照笑着揉了揉她的发,明亮的月光洒在卫清歌洁白玉如的脸上,令他忍不住叹道:“你这样美,真想将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卫清歌因他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一笑让冉照有些魂不守舍,他道:“夫人,我们这样,让我想起《诗经》里的一句诗。”
他紧紧握住卫清歌手,宽大的掌心源源不断地传给她温暖,她太贪恋这一时片刻的安宁。她知他想到的那句,却依旧想听他亲口说出来。遂故作不知的看着他。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轻轻念着这一句,眸子里皆是满满的温情。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她念出下半句,心中感慨无限,但愿他们能历尽千辛,排除万难,最终有个善终。
这一夜的月色其实并不美,可她却觉得异常欢欣。冉照见她满脸喜悦,亦是心情愉悦,陪着她慢慢地走。直到月上高空,她渐渐有了困意,这才回了殿内休息。
此时上雪早已离去,卫清歌想到今日她哭的模样,又与冉照说了想要再找个贴身侍女服侍,冉照只笑着跟她说,日后这些事由她全权处理就好,不需要再过问与他。这令她心中一暖,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
对于卫清歌的主动,冉照向来控制不住,不由心猿意马,摇曳地烛火映下,他情不自禁轻抚她的脸,温柔道:“夫人的肌肤,是为夫见过最美的。”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当初面容被毁时,卫天曾让她用过药,用药不过一个时辰,便令她的脸恢复如初,不对,是比当初更加滑嫩洁白。想到这儿,她不禁悲从心来,好似被冉照爱极了的模样,都是卫天一手促成的。
冉照专心致志地亲吻着卫清歌,未曾察觉她的细微变化。这个吻越来越急促,他也越来越燥热,情难自禁时他一挥衣袖,熄灭了明亮地烛火。
这一夜,只有缱绻温柔。
翌日清晨,冉照如往常一般起身上朝,却刚翻了个身,卫清歌就从他身后拥住了他。他温柔道:“这会儿早,你再多睡一会儿。”
“今天我该去见母妃父皇了,自从我嫁给你之后,从来都没有看过她们,如今好了,必须过去看望。”卫清歌才醒,说话时微微打着哈欠。
冉照揉了揉她的发,笑道:“你这么困,能起得来?”
卫清歌点了点头,见冉照似乎不相信她,哼了一声就起身穿衣。
冉照见她执着见人,便由着她了。
待卫清歌正要梳发时,冉照自然而然地拿过了木梳,替她梳妆挽发。
卫清歌坐在铜镜前,看着他细细地梳着她的发,忽然有些舍不得离开他了。心底却又知道,若是再不走,必会遭到卫邙的怀疑。只有她回到卫府,他才能顺利助太子拿下这南梁的江山。
两人出了清歌苑时,天才微微亮起。
出了照府后,卫清歌就靠着人冉照的肩,又睡了过去。
冉照见状,命车夫慢行,又将她揽入怀间,让她睡得舒适一些。
到了皇宫,冉照轻轻开口:“清歌,我们到了。”
卫清歌揉了揉眼睛,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是睡不醒。”
冉照叹道:“你的病虽是装的,但那天淋雨却是真的。你身子本就虚弱,嗜睡也正常。”
卫清歌哦了一声,随他一起下了马车。
进了皇宫,冉照直接往华成宫地方向走去。卫清歌紧紧跟在他身边,见他面色凝重几分,心知皇上只怕撑不过多久了。她轻轻握住他的手:“阿照,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冉照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温柔道:“我知道。”
之后,两人再无任何言语,因是在皇宫,冉照很快便松了她的手,与她静静往前走着。
冉照不来华成宫已有好些日子,今日忽然来了,侍女见到他,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又见到卫清歌,急忙行礼道:“参见王妃。”
卫清歌进了殿内,闻到了淡淡的药草味。她面色几许担忧,想不到苏子草也不能掩盖住药草味了。再看向冉照时,见他眉头紧皱,令她心疼不已。
这时,皇上压抑地咳嗽声传来。正在煎药的丽妃急忙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
丽妃对皇上的关心被卫清歌尽收眼底,与丽妃几月不见,她竟再无往日华贵之姿,彻夜陪伴着皇上,耗去了她太多地精力。想到皇上并无几日可活,那她日后又该怎样的难熬,她一时竟不敢再看下去。
“母妃,我带着清歌来看你们了。”冉照哑着声道。
“快过来,让皇上好好瞧瞧,他总念叨着你们。”丽妃放下药碗,对着卫清歌微微一笑。
卫清歌看着满面疲惫的丽妃,只觉心中酸楚。她随着冉照慢慢朝龙榻走去,待走的进了,才看清皇上的容颜,她明明知道,皇上病入膏肓已活不过多久,当真正看见皇上的病态时却大惊失色。她转头看向冉照,冉照似是知道她的想法,只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安心。
“走近些,让朕好好看看!”皇上虚弱地开口。
卫清歌知道这句话是对着她说的,遂往前又走了几步。
皇上睁开微闭地眸子,打量了她一番,继而笑道:“丽妃总跟朕提起你,说你聪明伶俐,朕一直就想见见你,只是朕的身子总是好不起来,你又生了大病,这一耽搁,现在才得以一见。”
“是清歌失礼了。”卫清歌轻言。
“无妨。”皇上笑了笑,对着丽妃又道:“朕对清歌满意得很,想与她单独说些话,你跟照儿想必也有很多话要说,去吧。待午膳时你们再回来,一家人一起吃个团圆饭。”
许是见了冉照与卫清歌,皇上心情很好,连带着脸上也有了血色,丽妃终日不展的愁眉终于舒展了,她嘱咐卫清歌要按时给皇上煮药,又交代了些皇上若是咳嗽时要注意的事,这才与冉照一起出了大殿。
皇上虽是重病在床,却气势不减当年,卫清歌从未与皇上有过任何往来,故而一直站在龙榻边上不敢出声。
皇上见她毕恭毕敬,倒是笑了笑,拍了拍身边地位置:“你坐过来。”
卫清歌有些拿不准皇上是何用意,局促道:“父皇是九五之尊,清歌怎敢……”
皇上道:“这有何妨,丽妃与冉照总是喜欢坐在朕身边,眼下又无外人,不必拘泥与那些礼节。”
卫清歌这才明白他的意思,遂在他身旁坐下。
皇上笑道:“今日你看了朕,是不是认为朕活不久了。”
卫清歌安慰:“父皇别多想,您一定能长命百岁。”
“你这丫头,跟他们一样,竟说些漂亮话。朕的身子,朕还不知吗?”皇上若有似无的一叹。
那一叹,是沧桑无力,是无奈,卫清歌心里难过。却不知如何再去劝慰,皇上当年英姿飒爽、战功赫赫,却抵不过病魔来袭,昔日英雄,如今只能在卧榻,苟延残喘渡余生,他不会不难过的,只是在众人面前,他在强撑着罢了。
“父皇,我们都盼着你好起来。”她思来思去,却只说了这一句。皇上自是明白他活不长了,她说得再多话亦是无用。
“只怕盼着我死的人,比盼着我活的人多的多。”皇上莫名的说了这一句,又长长一叹。
莫不是他知道了什么?卫清歌的骤然加速。她不敢去看皇上的眸子,怕他察觉端倪。正在惊慌失措时,皇上忽然重重地咳嗽了,她急忙如丽妃那般去拍他的后背,可他却仍旧咳嗽不止。
他一边咳嗽一边指着早已凉却的汤药,她立刻端来汤药,扶着他将其饮下。
待药饮尽之后,他的咳嗽渐渐止住,卫清歌的心这才放了下去。
皇上将药碗递给卫清歌,就在卫清歌起身放碗时,忽然听见他开口:“朕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睡着总比醒着多,也不知明日朕还能不能醒。可怜基儿羽翼还未丰满,朕这若是去了,他的日子想必是不好过的。”
“太子殿下有勇有谋,父皇不必多虑。”卫清歌轻轻地道。
皇上摇了摇头,在卫清歌又坐回他身边的时候,他微微喘着气道:“你跟丽妃不一样,她太在乎朕的死活,所以已经失去了谋划全局的本事。而你是个局外人,能洞悉局势。从你用苏合香到装病,再到今日来看朕,你行事谨慎、又步步为营,朕知道你心里有想法,且只能跟朕一个人说。所以朕支开了丽妃和照儿……”
因是他病得太久,说不了几句就气喘吁吁,他吸了一口气,还欲再言。只见卫清歌突然起身,向他跪了下去。
皇上倚在龙塌看着她,不急不缓道:“事到如今,朕就算能看透一切,却已没有精力再做些什么了。丽妃以为只要在朕身边,就能瞒得住这满城风雨,而她怎么忘记了,这南樑是朕打下来的,这皇子是朕的儿子,他们的心思,朕岂是不知?可朕一直找不到人去替朕做一件事,如今你来得正好,朕想要做什么,想必你心知肚明。”
跪在地上地卫清歌点了点头,却沉默不语。她原本想与皇上相聊一阵,再主动将自己心中计谋告知与他,没想到他早已知晓一切。
皇上又道:“丫头,朕想听听,你对朕四个儿子的看法。”
卫清歌抬眸去看皇上,见他面带笑意,满目慈祥。这令她心中的慌乱渐渐褪去,原来,他并不清楚她与卫天的真正关系。
她心中稍定,沉着开口:“太子殿下胸有谋略,却生性多疑,能得他信任的人太少。唯有阿照能与他并肩作战,孤军奋战地结果便是筋疲力尽。阿照呢,他心不在朝廷,在于山水,为人重情重义,善于替太子解围。他们二人并肩作战,取长补短,才使太子能逐渐脱离困境。至于三殿下,野心太过明显,急于求成,总在暗中与太子较劲。相比三殿下,我更喜欢四殿下,他心思单纯,善良无害。”
听完,皇上赞同道:“这四人中,与朕最像的是冉照,心狠手辣的是冉启。冉照有丽妃疼爱,又有丽妃的娘家人余家在朝廷为官,他非但没有谋权篡位,反而一心一意助辅佐冉基。朕有时私心会想,明明冉基是朕跟皇后的儿子,为何他就没有一丝皇后的影子。反而在冉照身上,朕总是能找到与皇后相似之处。”
说到此,他看着仍跪在地上不起的人:“地上凉,起来吧。”
“清歌不敢……”一向镇定自若的卫清歌,此刻却忍不住颤抖。
“这是为何?”
“恕清歌直言,太子若不是因皇后西去得早,又在后宫中见惯了尔虞我诈,他必不会独来独往。如今他已比从前好上太多,假以时日,必是一国明君。”卫清歌道。
“你这丫头,朕只是将你当成朋友随口说说,怎会做出废黜太子再改立之事,朕就是再喜欢冉照,也不能对不起皇后。皇后为朕做了这么多,朕留给她的实在太少。”皇上见她受了惊吓,猜出她何故至此,遂开口解释。
卫清歌这才站起身,许是最近发生太多的事,让她犹如惊弓之鸟。如今已是满城风雨,皇上怎可能做出这惊天举动。她抬手擦去额上地细汗,再看向皇上时,见他正满眼带笑地看着她。
皇上道:“朕知道,你是站在冉基这边的。倘若不是如此,朕的病早就传开了。”
“多谢父皇信任。”卫清道:“清歌必是如阿照一般,倾尽全力辅佐太子登基。”
“朕乏了,院里的枫叶是不是红了,你去给朕采一些可好?朕想看看今年的枫叶呢……”他微闭着眸,轻轻说道。
“好,儿臣这就去采。”
她扶着皇上躺下,又将锦被轻轻盖在他的身上,轻手轻脚往殿门走去。就在要打开殿门的时候,又听见皇上出声道:“朕明日便让丽妃为去庙中为朕祈福,为期三日。三日的时间够么?”
卫清歌回道:“足够了,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去吧,朕先休息一会儿。若是丽妃与照儿回来,将我叫醒就好。”说完此话,皇上便闭着眸子侧卧过去。
卫清歌轻轻打开殿门,出去时又听见他的阵阵咳嗽。她眉间是隐隐的担忧,想必他是知道,再不出手就真的来不及了吧。
想到日后他若西去,满朝是风雨飘摇,她心中只觉酸楚。她期望冉基能顺利登上皇位,否则她与冉照地日子将会更加坎坷。
许是皇上交代丽妃要与她单独说话,故而院落中并无一人,她抬头看向院内的几颗枫树,在这深秋季节,枫叶早已红透了。彼时有风吹过,枫叶片片凋落,她捡起落在脚边的枫叶,是满目哀伤。
冉照与丽妃回来时,正见卫清歌蹲在地上捡落叶,他好奇去问,知道是皇上的吩咐。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发,将她扶起来,问她觉得枫树上哪片叶子红的最好看。
卫清歌看来看去,指着枫树顶端的枫叶。
只见冉照脚尖轻点地面,飞身跃到枫树上,摘下了那一片红叶。他低头看向树下的人,又问还有哪一片枫叶最红。
卫清歌一一为他指出。他一一摘下。
待他携着许多枫叶走到卫清歌身边时,见她紧紧抿着唇,就知道她今日不开心了。他将枫叶递给她,低声哄道:“不要难过,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父皇如今已是这般,我们送好他最后一程便好。”
卫清歌点了点头,见丽妃背对着他们,又道:“母妃,父皇说若是你们回来了,就去叫醒他。”
丽妃伸手擦去眸子里的泪水,这才转过身道:“照儿,清歌初来华成宫,你带着她先四处看看,我去让侍女通知御膳房再做些菜,我们一起用膳。”
“母妃,清歌不能吃鱼,你不要让他们做鱼。”冉照嘱咐。
“好。”说罢,丽妃步履匆忙的离开了。
“你真傻,母妃哪里是要去御膳房,她只不过是想躲开我们罢了。”卫清歌低着头,闷声开口。
“母妃总是喜欢逞强,又不想让我们发现她的脆弱,我只好当做不知道。”冉照揽着她叹道。
皇上已是睡下,丽妃又不在行宫,冉照便带着卫清歌在华成宫四处走了走。
到了午时,丽妃才从外面回来,身后跟了好些侍女,那些侍女手中是各色各样的菜品。
丽妃走到龙榻前,轻轻叫醒了皇上,他由丽妃扶着走下龙塌,与冉照、清歌同坐而食。
许是人多热闹,皇上这一顿吃的比往日都要多,丽妃心中高兴,连笑容也多了不少。
皇上吃过饭后,又困意来袭,丽妃扶他躺下休息。
冉照见之,便与卫清歌一起离开了。
出了华成宫,冉照要去太子行宫,故而将卫清歌送到皇宫门口,命贴身侍卫小心护送她回照府。但见卫清歌神色惆怅,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先回去,为夫与大哥长话短说,早早回来看你。”
如今冉照对她越好,她对他越是依赖。她点了点头,进了马车,马车疾驰离去。
马车内,卫清歌细细想着皇上与她说的每一句话。皇上既是发现冉启争夺皇位,必是希望能在三日内让冉启知难而退,那她要做的,就是引诱冉启去华成宫。
只是那冉启狡猾地如同一只狐狸,自从她嫁了冉照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可她心里知道,他虽然不与她见面,却对她有足够的好奇。
思及此,她心中有了一计,只是此计需提前离开照府,她想想还有些不舍……可是只有回到卫府,才能达到她想要的结果,所以她也只能是想想。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只听侍卫高声道:“王妃,我们回来了。”
卫清歌下了马车,道了声谢,往清歌苑走去。
上雪正在打扫寝殿,看见卫清歌这么早回来,不免有些诧异,以为她去了宫里,这一日都不回来了。
卫清歌微微一笑,将她手中的扫帚放在了一边:“去接你姐姐吧,你不是梦寐以求想跟姐姐一起生活吗?”
上雪问:“二殿下同意了?”
卫清歌轻轻点头,又道:“现在就去找她吧,正好我也想见一见。”
上雪哎了一声,高兴得出去了。
卫清歌瞧着她欢快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
待上雪才出了院子,有侍女立刻进了门,拿起扫帚继续扫地,卫清歌见这侍女眉眼有些熟悉,却不知在哪里见过,正看着她时,只见那侍女腼腆地笑了笑:“奴婢名叫张清池,是张兴的妹妹,来这里有好些时日了。”
张兴卫清歌倒是认识的,那日淋雨时是他抱着她回来,得知张清池是他的妹妹,她不由心生好感,遂对着她微微一笑。
张清池很是手脚麻利,不过片刻功夫,殿内便已打扫干净。张清池又为卫清歌沏了壶茶,这才退了下去。
卫清歌打算明日回府,那鸳鸯帕还差一些没有绣完,她想在今日赶出来送给冉照,遂又接着绣了。
这一绣便是绣到了申时,她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站在窗边看着院落的景致,正好见到上雪领着一个女子进来。
那女子聘聘婷婷,笑若桃花,穿着锦缎烟霞红提花褙子,远远看过去,真真儿是明媚可人。
那女子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娇羞地笑了笑,她也回之一笑。
上雪带着那女子走进了殿内,见卫清歌正站在窗边,拉着那女子的手就朝卫清歌身边走去。高兴道:“小姐,她就是我的姐姐,名为婵娟。”
婵娟微微低着头,羞答答地握住卫清歌的手,轻轻喊了声:“姐姐。”
卫清歌拍了拍婵娟的手,笑道:“我与上雪姐妹相称,你是该叫我一声姐姐。”
婵娟面露喜色,又开口道:“姐姐真好。”
婵娟的笑容单纯善良,却是让卫清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她明白上雪希望她待婵娟如同姐妹,也不忍看见上雪难过,遂对着婵娟道:“既是叫我姐姐,我怎会待你不好。如今既然来了,就与上雪一同住下吧。在我身边也不需要做什么事,你只管安心养病就好。”
婵娟听此话,眉眼间笑意更浓。掂起裙角,欢快的跑了出去。
上雪在她身后追道:“姐姐,这是王府,怎能这般大大咧咧呀。”
婵娟正往门外跑着,迎面忽然有人走来,她急忙停住脚步,却因收不住脚,狠狠装在了那人的身上。
那人眉头皱了三分,正欲开口训斥,上雪忽然将婵娟拉到身后,低声道:“请二殿下不要生气,她是我姐姐,才来府上不懂规矩,我以后会慢慢教她的。”
冉照看了眼婵娟,想起昨夜清歌与他说过,要找一个贴身侍女,想必说的就是这个女子。原本的不悦顷刻间散去,只道:“既是来了,切不可再鲁莽下去,王妃身子不好,你若这般毛手毛脚,怎能伺候好她。”
“是。”婵娟低着头,隐隐带了些哭腔,似是十分的委屈。
婵娟是卫清歌的人,冉照自是多加留心,如今见她这般可怜,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方才所言并无不妥之处,只看着上雪道:“她是你姐姐?”
上雪点了点头,不知他为何问这么问。
“我瞧着倒像是你妹妹,怎还说不得了。”冉照有些不满,拂袖朝殿内走去。
一直低着头的婵娟,眸子里晦暗不明,再抬起头时,她已是流流满面,瞧着已走进殿内的冉照,委屈道:“上雪,刚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上雪擦掉婵娟脸上的泪,
“二殿下也没别的意思,倘若是其他侍女撞到他了,他必是要责罚一番的。姐姐,二殿下不会生气的,你别想太多。”
“是因为清歌姐姐么?”婵娟瞧着上雪,朱唇轻启。
上雪嗯了一声,又道:“二殿下十分喜欢小姐,咱们又是小姐的人,所以你就放心吧,咱们的日子,没你想的那么难。”
听上雪这么说,婵娟这才破涕为笑。上雪见她这般容易就被吓哭,想到也许是因为幼时遇到太多的坏人才会至此,不由愧疚不已……
冉照进了殿内,见卫清歌倚在窗边看着院子,笑着上前拥着她:“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卫清歌侧头看着他,想到方才他低声说了几句婵娟,便叫婵娟泪如雨下,故作不知地问:“方才你对婵娟说了什么,竟让她哭了。”
冉照以为她要兴师问罪,有些郁闷:“我没过分的话,谁知她就哭了……”
他小声的嘀咕声让卫清歌忍不住笑了,将绣好的帕子塞进他手里。
冉照拿起帕子看了又看,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欢喜,搂着她道:“你绣的?”
卫清歌眉眼是掩饰不住的温柔,轻声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愿作鸳鸯不羡仙!”冉照紧紧握住帕子,情不自禁地念着方才她念的诗。
“阿照。”卫清歌抬眸看他,“明日我想回府,好久没有见到我娘,我很想她。”
“那你可是因为要回去,才送了鸳鸯帕?”冉照故作生气,“若是不回去,是不是就不拿着帕子讨我欢心?”
明明是她想送他这帕子,跟回卫府有什么关系。她急着解释,“我是看你喜欢鸳鸯才绣的。”
说完此话时,卫清歌才发现他眼底竟是带着浓浓的笑意。这才明白,不知不觉间,又被他捉弄了。
她哼了哼,低着头不去看他。
冉照笑意更浓,想到明日她要回回去,心中有些不舍,又见她思母心切,便在她耳边提议:“不如把你娘接过来,好不好?”
若是没有卫天的任务,她又何曾不想让薛夫人来照府?只是薛夫人离她跃进,她就越是害怕薛夫人发现她的秘密,于是她摇了摇头,“我早就问过她愿不愿意过来,她说不愿意。”
说罢此话,卫清歌的头低的更深,冉照以为让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笑着安慰,“那你在卫家多住几天,什么时候想回来,你再回来,我在家里等着你。”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这番话更能打动她,卫清歌紧紧拥着他,“阿照,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那是因为你对我好啊。”冉照只觉她这话问的好笑。
原本满心欢喜的卫清歌听他这么说,那颗跳跃的心渐渐的冷却了,倘若有一天,他发现曾经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又会待自己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