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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莱州总督

在大和国十市郡一带住着一位乡士,名叫宫田安艺之助。

安艺之助家的后院当中有一株非常大的古杉树,大树参天、枝繁叶茂。每逢三伏,安艺之助就会躲到杉树树荫下乘凉避暑。

这天午后,他邀了两位朋友在古杉树下饮酒闲谈。几杯酒下肚后,他萌生倦意,便向朋友打了声招呼,躺在树底下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被惊醒,隐约看到一列排场壮观、好似大官出巡一般的仪仗队,正越过附近的小路,缓缓向他家行来。他赶忙起身,想去瞧个究竟。

队伍越来越近,气势果然堂皇,安艺之助从来没见过如此阵势。几个衣饰华丽的年轻侍从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们拉着雕刻着龙凤花纹的豪华宫车,宫车顶上用长长的宝蓝色丝绦装饰,贵气十足。

车队到了安艺之助家门口后缓缓停下,为首的是一位气度不凡的男子,他向安艺之助深鞠一躬,朗声说道:

“我乃常世国的臣子,敝国国王命令我来此奉上礼物,并恭请阁下造访敝国王宫,主上有要事相商。请您即刻动身,专车已在此恭候大驾。”

听到这里,安艺之助本想说几句客套话来回应,怎料内心惊讶,竟无言以对。随后,他就迷迷糊糊地上了常世国的宫车。那名臣子就坐在他身边,一声令下后,仆从们挥舞缰绳,驾车向南方驰去。

令安艺之助十分惊讶的是,过了不久,车子停在了一栋巍峨宏伟的中式宫殿前。臣子下了车,对他作揖道:“待小人先行入殿禀告,阁下在此稍候。”说完便进入了大殿。

片刻后,两位气质高雅、头戴高沿帆帽、身穿紫色衣袍的人从宫门里走了出来。他们俩毕恭毕敬地向安艺之助行礼问候,然后将安艺之助扶下车,带着他进入宫门。

他们穿过了广阔的长廊,又通过了宽达数里的正殿,来到一间富丽堂皇的待客大殿。安艺之助入坐后,两人恭敬地退在一旁。一位侍女端出美味的茶点,请安艺之助品尝。

待安艺之助用过茶点后,那两位紫衣向导再度近前,毕恭毕敬地说道:

“请让我等向您禀明此次恭迎您来此地的原因。敝国国王早就听闻您是一位大贤,希望招您为驸马。婚礼就定在今日,我国的公主殿下已经准备好了,我即刻带您觐见君上。不过,请您先换上已做好的朝服。”

说完,两人走到一个镶金的大衣柜前,打开柜门,从中拿出各式做工精细、款式新颖的冠帽、衣袍、朝服等,并服侍安艺之助更衣。经过一番打扮,安艺之助焕然一新,俨然一副新晋驸马爷的样子。

一切就绪,两人引着安艺之助来到了正殿之上。

常世国国王面目威严,气度不凡。只见他头戴黑冠、身着黄袍,端坐于御座上。左右两边的文武百官排列左右,神情肃穆,毅然不动。

安艺之助走到正殿中央,跪倒在地向国王行了三个叩首大礼。国王见他之后,面色变得慈祥无比,亲切道:

“孤召你来此的目的,想必你已知晓。孤要将唯一的女儿下嫁于你,你准备好了的话,婚礼即刻举行。”

国王挥了挥手,喜乐随即奏响,一排美丽的宫娥从罗帐后鱼贯而出,引着安艺之助走向新房,常世国的公主已在房中等候多时。

新房宽敞无比,达官显贵、世家名媛早齐聚于此,共同见证这场王室盛事。安艺之助一露面,大家纷纷上前致礼道贺。新娘子则身穿天蓝色盛装,翩然而至。安艺之助原本担心公主的容貌丑陋,此刻见了面,才发现她体态婀娜,有沉鱼落雁之貌,安艺之助不禁怦然心动,喜不自胜。

进行了隆重的嫁娶仪式后,这对新人的婚礼圆满地结束了。随后,他们被送到一间更为豪华的卧室里。

新婚后数日,安艺之助再度被召唤至国王宫中。国王以期许的语气对他说道:

“我国西南边界有一个小岛,叫作莱州岛。岛上居民温顺善良,但还没有建立一套完备的典章法度,岛民的风俗习惯也跟本土大相径庭,亟待教化整治。因此,孤任命你为该岛的总督,你要在莱州岛建立律法、开启民智、改良陋习,将那里好好地治理一番。前往莱州的大船已经准备停当,你马上动身赴任吧!”

安艺之助领命,回去带着公主来到海边码头,很多贵族、官员前来送行。安艺之助与大家一一告别,登上国王专门为他建造的大船,奔赴莱州。

不久,大船顺利抵达莱州岛。岛民们闻讯,纷纷聚集在岸边的沙滩上,欢迎新任总督大人驾临。

安艺之助当了总督之后,勤政爱民,事必躬亲。在几位能臣干吏的辅佐下,他前三年将主要精力放在制定律法上,让岛民有律可循、有法可依。待一切步入正轨后,莱州终于政通人和,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领地内人人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此后,安艺之助除了参加一些祭典仪式外,并无特别需要操心的事情了。国内人人都夸安艺之助治理有方,才干出众。

就这样,安艺之助又统领了莱州二十年,加上最初三年,他在莱州岛度过了二十三年的岁月。他与公主相敬如宾,生儿育女,美满幸福。

然而,进入第二十四年时,不幸降临了。公主为安艺之助生下五男二女之后,在这一年因病撒手人寰了。安艺之助悲恸万分,在番凌江畔为妻子举行了规模空前的葬礼,将爱妻葬于风景如画的莱州山顶,并为她立下一块墓碑。

安艺之助对爱妻亡故一事始终难以释怀,渐感意兴阑珊,屡生厌世之心。

常世国国王听说安艺之助伤悼亡妻,有了厌世的情绪,急忙派一位使者来到莱州。使者对安艺之助说道:

“国王有旨,令莱州总督即刻回返国都。七位子女都是王族血脉,无须挂念,国王当妥为照顾。”

安艺之助奉诏,准备返回常世国。临行之前,他将政事交接给信赖的官员,之后便乘船踏上了归途。

大船缓缓驶入深海,安艺之助回望,莱州岛渐渐远去,终于永远地消失在视野中……

突然,安艺之助大叫一声,睁开眼睛,原来只是一场梦。他举目四顾,发现自己仍然身处在后院的古杉树下。

初醒时,安艺之助只觉得头晕目眩、迷迷糊糊的。等定下神来,仔细一看,两位朋友依然坐在旁边饮酒吃菜、谈笑风生。

安艺之助打断他们,大声道:“不可思议!”

“安艺君,你刚刚做梦了吧?”一个朋友笑道,“你梦见什么了,竟觉得不可思议?”

于是,安艺之助将自己的梦境和盘托出——与常世国公主成亲、在莱州岛任职二十多年来的诸多遭遇。二人听完惊讶万分,从安艺之助躺下再到醒来,不过区区几分钟而已。

“确实不可思议!在你小憩的时候,我们也目睹了一件奇事。你脸上有一只小黄蝶拍着翅膀飞来飞去,我俩觉得奇怪,便一直关注它。

“只见那蝴蝶在你睡觉的杉树旁停了下来。此时,有一只非常大的蚂蚁从树下的洞穴里爬了出来将那蝴蝶拖进了洞里。

“后来,当你睁眼醒来的同时,那只蝴蝶也从洞里飞了出来,拍着翅膀在你面前晃了两下,忽然就消失不见了,我们也不知道它的去向!”

“那只小黄蝶,莫非就是安艺之助的灵魂?”另一位好友颔首道,“我似乎看到它飞进了安艺之助的嘴巴里呢!不过,即使如此,也无法解释安艺君的梦。”

“或许,我们能从大蚂蚁身上知道点儿什么,”第一个朋友说,“蚂蚁这种昆虫颇有灵性,也许能从它身上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安艺之助,咱们就去古杉树下的蚁穴探个究竟,你觉得如何?”

“好吧!”安艺之助左右无事,便答应了好友的建议。

三人准备好铁铲等工具,来到杉树下,找到了那只大蚂蚁出入的蚁穴,动手挖掘。

蚁穴被挖开后,三人眼前一亮。

只见这洞穴阡陌交错、绵延纵深,蚂蚁们在其中用稻草、花叶、黏土建造了一座微型的城镇。在蚁穴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大型建筑物,一只长着微黄色翅膀和黑色长脑袋的大蚁王位于正中,它身旁围绕着不计其数的小蚂蚁。

“啊!这应该就是我梦里的常世国国王呀!”安艺之助惊呼道,“看,这里是常世国的宫殿,真是奇妙啊!我治下的莱州岛又在哪儿呢?应该是在本土的西南方,也就是大树根的左侧!找到啦,正是此地!实在太神奇了!我要找找番凌江畔的莱州山,那里有公主的墓。”

安艺之助在残破的蚁穴里细细地搜寻了一番,终于在高地上找到了一座小土冢。那土冢用细沙、小鹅卵石和着水砌成,外形看起来仿佛一座佛塔。他扒开小土冢,发现泥土下果然埋葬着一只雌蚁。

看到这些,安艺之助竟有些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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