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境池源,幻黎山内围。
白云为伴,苍竹为邻,静处山河。
南亦沉默地前进,丝毫不浪费她每一分体力,她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和步子的前进速度,以免失血过多。
随着她步子的深入,黯淡的阳光开始逐渐消退,缕缕白烟从密枝交横的树丛漫了出来,带着寒意。
许是察觉到哪里不对,南亦慢步走到树荫掩蔽的僻静处,怀着忐忑的心情,缓缓移开了捂住伤口的手。
目光触及她左腰的那刻,南亦的瞳孔猛地紧缩,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依稀可见她左腰处的伤口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裳衣逐渐变得崭新整洁。不寻常!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体力也逐渐恢复,渐渐地,也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这地方有古怪,却谈不上危险,她心底倒是头一次有这般感触。
终是越过了那片昏暗的树林,紧接着她便来到了一片翠竹密林前。此处烈日当空!
南亦看着眼前这片耀青的碧竹,她的心弦不知被林中的何物给勾动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从她的心底冒出,强烈又渴望。
收回视线,南亦垂眸看着她的右手,心里隐约有些猜测。
抬眼再次看着眼前的竹林,她的目光便坚定了起来,直接进了竹林。
深入竹林,随着步子的探进,她的视野便逐渐模糊了起来。
她注意着脚下的步子,每一步都谨慎迈进,多年习得的战斗经验让她释放出了让人不可轻易察觉到的精神力。
同时,作为她目前唯一的武器,数缕天玄寒丝也盘绕上了她的左手腕处,随时便可一刺穿喉偷袭之人。
寂静,太静了!
茂密拥挤的翠竹逐渐敞开了怀抱,南亦仍然保持着直线路径,当她踏出竹林外界是那刻,她的视野便猛地开阔起来。
一湾寒烟弥漫的池子沉在空地中央,恍惚一看似有边界,她却也知不可贸然上前。
视线扫向周围,不知是薄雾还是浓烟,连绵不绝地萦绕在半空,漂浮不定。
仰首望向苍穹,皎月不知何时已经高挂在夜空,折月曼舞着赤火。赤辉堪比晨曦!
视线回眸,南亦的心底涌上了更为熟悉的感觉,这是一种似是而非的怀念感。
侧眸望向寒池,她不禁心头一动,随即左手一扬,三缕天玄寒丝便快速地绕指而出,没入了深寒池底。
静默了片刻后,南亦的左指微微一挑,天玄寒丝便瞬间被拔出了池面,径直绕上了她身旁的一节碧竹上。
池露大部分渗入了天玄寒丝内,也浸湿了竹枝上的零星碧叶,枝叶上,晶莹的池露折射出了令人梦幻的光晕。
收回天玄寒丝,南亦缓步走向那节碧竹,看着竹叶上挂着的露水,她似被引诱一般,伸手便触碰了那颗晶莹剔透的玉露。
仅一瞬,一股寒凉便由她的指尖窜进了她的心低,冲破了她尘封的心际,多么熟悉的冰冷。不寻常!
南亦垂眸看了会儿左手,紧了紧左指后,便侧眸望向寒池:“凝水?玄月门秘宝?”
刚说完这话,南亦就意识到了什么,随即眸眼一沉:“不,不对劲,我这是入幻了!”
从她步入幻黎山内围时,她所看到的,接触的,全是她想要的。
黎山之幻,予她的是欲念之幻?
幻黎山,巫族的祭祀之地,巫族擅长幻术和毒术,献灵阵法更是数不胜数。可这样的一方宝地,却在经历了万年前的一场大战后被巫族果断遗弃,最终沦为了一座无人问询的荒山。
虽说如此,早些年也是有不少人闻风来到此处寻过宝,不过那些人中的一些人要么中途对寻宝一事不了了之,要么死磕到底却还是无功而返。
不过相同的是,从此处回去的人都在不久后便莫名地失去了踪迹,仿佛就此从人间蒸发了般,再没人见过他们。
因为有这般邪门的事情发生,这曾经的圣地便也渐渐无人踏足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是煞华教为了隐蔽教门所做出的部署,那些前来寻宝之人注定会被教徒给暗中杀害。
这处宝物没有,不过阵法和幻术却是真实存在,毕竟,这都可是由上任教主之妻亲手布下的啊。
当初自己被师父成天逼着学习教门史条而受的苦,可算不是白受的。
思及此,南亦的眼底划过一丝诡异的精光,勾唇一笑:“若真如此,当是甚好!”
若这幻能成全她最大的欲,以命为注,也无妨。
立于翠竹的葱茏中,银辉朦胧着南亦娇小的倩影,只见那抹倩影移步寒池,身形一倾,便无声跌进了池中。
池面波澜未起,寒烟妖娆梦呓。
…
“好凉,身体好沉,要死了吗?”
“不,我不能,还不能死。”
“师父给我的任务,我,还未完成。”
“不可以,不能死!”
“不愿,再,再去感受,她的冷漠。”
“别,别弃我,別弃我啊!”
“师父……”
晨曦微光,峰峦叠嶂,碧水如镜,青翠之上,鸟啼花落。
湖畔旁,古林边,石径上,有一女子静立在石桌左侧。桌上放有一张一弦古琴,红辉流溢的长鞭伴于琴旁。
着赤红霞纹罗裙的女子,柳眉如烟,双瞳剪水,鬓发如雾,发浓于沐,丰盈窈窕,明艳端庄。
槐汐微抿朱唇,视线凝于袅烟蒸腾的湖面,冷冽的眸子逐渐黯淡。良久,视线收回,仰首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穹。
看着不染杂色的碧空,槐汐的神情似有倦怠,眼眸流转,睥睨湖面,冷着嗓音告知:“再留半盏茶的时间,任务未完成,便自行前往地牢。”
“若完成,你便携着琰琴,照往常那般来修苑殿。”
话落,槐汐转身挥袖,扫过石桌。颜鞭收于她的右手,绝尘而去。
千里烟波,碧波浩渺。涣沄湖内,一抹暗影正于一张铁网中奋力挣扎。
“身体怎会动弹不得?”
“啊,不能呼吸了。”
“不行,快脱力了,呜。”
“槐辞亦!”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
环湖遍开的鸢尾花,轻烟浮影,两相竞艳,倾斜的秀枝拂过落花,镶嵌于潋滟的碧波里。
嫩枝微动,泛起圈圈波澜。
蓦地,枝条一沉,哗啦一声,一个娇弱的身影露出湖面,朦胧在寒烟中。
那抹身影正依着枝条朝湖畔靠近,动作略显僵硬,缓缓地碾过花草,爬上石径。
浑身湿透,面上毫无血色的南亦伏跪在冰凉的地上,纤弱的身子微微发颤。
南亦轻抬双手,眸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眼底隐着淡淡喜悦。
“我竟回到了四岁,六年前,初遇师父的这年?”甜美的嗓音透着愉悦,一字一顿道。
清风送落叶,鹃啼催落红。
寒冷袭来,南亦打了个哆嗦,右手撑地而起,直起身子后,望了望四周。
周围鲜活的事物与尘封的记忆重合,别无二致。还未细细感叹,南亦环顾的视线就被一张古琴猛地截住。
枕在瑟瑟寒风中的琰琴,触目所及。南亦眼睫轻颤,眸眼渐红,眼底沉着怀念。
琰,竟是她唤着自己来此吗?
抵住寒冷,南亦走至石桌跟前,踮起脚尖,右手抚上琰琴仅有的赤红琴弦。
长长的睫毛掩着眼底无法明了的伤感,南亦轻启娇唇:“师父,繁花落,亦成美景。”
“你逝,心长存。”
你当初为何不惜命些,为何执意要将天玄寒丝融入我体内?
真的,仅因我生来的器源,是残损的吗?
自知思索未果,南亦侧眸瞥向一旁的寒湖,平淡叙述:“若记得不错,当时的我未能完成任务,被师父铐上玄铁脚链囚于地牢,没吃没睡近三日罢。”
若非自己无意中唤醒了本命器源之灵,便是死了,她也不会在意罢。
哎,谁知道?
不过,这次情形倒是有变。虽是幻境,但也是重塑之境!
修苑殿吗?真是怀念啊。
“咝,真冷,幻境中竟有如此真实的感觉?”轻吸了口气,南亦的右手抚了抚左臂。
看着脚边逐渐蒸发的水迹,南亦的神情略显呆滞,缓声道:“我的内力貌似五岁才有的啊。”
“咳咳,这具身体现在还真是弱啊。”
“真庆幸当初师父狠不下心将我沉尸于此。呵,咳。”语气透着愉悦和畅快。
末了,南亦不自然地爬上石凳,脚尖轻踮,一手勾上了琰琴。
赤光一闪,琰琴便化为一瓣梅印敛于南亦的锁骨处。
“琰琴还是认主的嘛。”南亦看着阳光透过枝丫打在石桌上的阴影,如是想道,“那,它后来为何会被我给遗失掉了?”
脑袋昏沉沉的,不容想得太多。
寻着感觉跳下石凳后,南亦望向森寒木林,眸光透着坚定,脚步却在踏上青灰石径时略显踌躇。
左手抚上梅印,感受到炙热感后,南亦吸了下鼻子,压住心中翻滚的悔恨,强硬地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
南亦张了张嘴,试着发声,声音却有些嘶哑:“哎,伤寒了啊!”
师父,你待会儿不会把我给扔出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