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紧闭的门屋内是散落四处的酒壶,一路踢开小酒壶走到窗户边打开窗子。
昏暗的屋子里仅有这两束光源照进,刺的角落里的人猛地伸手挡住眼睛,还没看清来人就已经见着一双鞋子出现在自己身边。
空气全是酒气,多日都处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早已不是清酒的香气而是氲出难闻的味道。居岑寂常年燃香,这样的味道让他十分不适应,皱着的眉头从进门就未曾舒展。
他半蹲下挡住管樑那刺目的光,稍稍让管樑有个喘息的机会。
鼻尖是熟悉的味道,管樑未仔细瞧都知道来人是谁。
“三爷——”
冰凉的语气。
“还活着。”
居岑寂并未看他,只是动手将那周围的小酒壶捡起,一个个排列整齐,一行五个,排到二行最后一个他停下手,手上应该是沾上些许酒,指尖能感受到有些凉。
“三爷——”
再次说话依然泣不成声,居岑寂将视线转向他。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回想着从认识管樑到现在都未曾见着流过一滴泪,哪怕是那些年在道上混许多次都处在生死关头。
男儿的泪向来珍贵,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看着那一滴滴从脸上划过的泪痕,居岑寂伸出手用拇指指腹轻轻的拭去他的泪水,头一次这样的温柔。
抬起头直直的对上他的视线,从没见过这样的居岑寂,迎上的那目光让管樑一怔。
“三爷,我好疼!”他扑向居岑寂的怀里,双臂紧紧抱住半蹲着的人。
他的身上带着的是满身臭味,向来对味道过分渴求的居岑寂,这次竟然没有将人从怀里推开,他听见管樑在自己肩头断断续续的抽泣,嘴里只是呢喃着疼,好疼这样的字眼。
是他此刻心里最真实的感受了吧。
疼应该是真的疼。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管樑扑向他时力气挺大的,惯性作用整个人都往后仰了仰,好在底盘够稳只是动了动。
他的一只手回抱管樑,另一只手在他的背上轻抚,低声安慰。
“疼就对了,就能记得深刻。”
关于这件事他想过许多种可能会有的结果,也想过管樑能够接受的程度会有多少。死了也就死了,不过一条命罢了,没想到附带了这样的多的情况。
总归,是他低估了管樑对苏瑜知的情,也低估了自己。
“管二,很多人都在年轻时会做一个决定,要把生命献给一些东西。可是,后来那东西不会要你的命,只因为有人替你抵了命。”
这只老狐狸向来看得通透,与其说这些年是在借病修养,不如用韬光养晦来形容更适合一些,那些深谙的道理大都是自己这些年的体悟。
别人教再多的道理都抵不上自身深悟来的彻底,居岑寂深知这些,便是让管樑遍体鳞伤都要让他走上一遭。
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这样一个动荡不安的年代总要拿特疼痛换成长,向来失去些什么便能得到些什么,命运对所有都不公平,只这件事情除外。
他在把管樑往绝路上逼,要的目的便是他失去所有,像是当年命运一步一步将他推至这般地步。
他也不想啊,可是又有谁问过他呢!
人人艳羡那些表面光鲜亮丽,却无人知道那背后到底是些什么。
居岑寂悔过,却从来不后悔自己对管樑所做所为。那时管樑开口求他放苏瑜知一码,他是有犹豫过的,他甚至已经想到苏瑜知回北城后管樑会请他登门下聘,用最庄重的三书六礼一样不缺的娶她进门,过着属于管樑的小日子,而非那小东楼的管二当家的日子。
他答应了,放苏瑜知一码,也想成全管樑。
答应他的那一刻居岑寂是带着最真心的祝福。
日子的渐增居岑寂还是改变了最初的决定,他始终都是居岑寂,是十几岁道上便以狠心传开的居岑寂,小东楼似老狐狸一般的大当家。
他啊,祝福的事情实在做不来。
说白了他就是自私。
确实。
居岑寂就是自私,不惨任何水分。
若是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从苏霖开始就没有发生变故,这会的管樑自然不会这把落泪。
总归因果皆相关,苏霖种下的因,最后结成的果让管樑尝尽了苦楚。
或许,很多年前看着那个被人欺负的苏霖他就不该过多停留多看一眼,直接打马走过,不管苏霖是被打死,或是得幸苟活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午夜梦回居岑寂也会想从前的年岁,若是人生再重来一次,重新给他这样一次机会,他是不是会发生的所有事都会做不一样的选择,走上与之相反的路,他思索很久最终自己给了自己最否定的答复,依旧会走上走过的道路,选择已经做过的选择。
世事自有因果,冥冥之中也会有既定的安排,遇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从来都不是能提前决定好的事情,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单向不可逆的,正是如此才会过分憧憬那未知的时光,没有谁能保证重来一次会成就更满意的人生。
居岑寂也会憧憬,他总是会想管樑多年之后会长成什么模样,是不是成为心中那个掌权人的不二人选。
可他却忘了居岑寂只有一个,这北城里再找不出第二个他来。
人总归还是不能活的太过于明白,越是明白越是无法活的通透,半彻半悟过完一生便是最明智的选择。
很多的不快乐不在于想太多,想要的太多,更多的是在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从前往后,总会有人走一样的路,总会有人受一样的伤,总会有人吃一样的苦,留一样的泪,一样的浑浑噩噩自我疗伤……
从前往后,却从未见过有一样的快乐,一样的欢愉,一样的幸福……
这世上大抵所有的不好都是想通的,唯独那所有的好是与众不同的,往往离那好只有一步之遥十分跌在那离开不好的最后一步。
太阳、月亮、星星、烈日、暴雨、微风、细雨、万物众生……
都是一样见的。
天堂、地狱、神仙、恶灵……
并非是谁都能遇上的。
从来如此,不对。
可从来如此,便对么?
多少年,多少月,总会有事物会瞒着滋长,会瞒着长存,这些总归不会是瓦楞上的草,石头里开出的花,屋檐下残留微微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