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是抵在脑门上,两个人同时扣动扳机,剑拔弩张。
一屋子的人都不敢有什么动作,毕竟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万一引火烧身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不是说上两句好话就能解决。
这一黑一白的较量,又是在居三爷的地界,谁先开一枪都要命。
混黑的向来不怕官场上的各个玩意,与其说怕不如说是看不上。那一身官皮真要脱下,倒不如一身黑来的轻巧。
两人各站一边,坐着的人不动声色地喝着茶,周围的人上前同这个人说着好话。
坐着的并不是别人,是那年居岑寂从道上退下来后,点名让其接手道上第一把交椅的梁平。年岁与管樑相仿,手段却比管樑毒辣,与居岑寂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道上过命交情的人向来重义气,梁平与居岑寂正是这样过命的交情,他的命是居岑寂背了八里地,深夜敲开郎中门救回来的。
居岑寂这一辈子若是只靠着自己混,确实能混出一方天地,若没有这些身后人,难有如今成就。
这个时代疯狂,人性难得,人命轻贱,腐败滋生,人人脸上带着一副面具,少见人心。终究不是那一副面上皮囊,戴久了面具会长在脸上,再想揭下来,除非扒皮动骨伤筋!
“梁先生,今日是家弟喜事,还望看在家弟面上,能卖个面子。”
居岑安赶来,见着一样一副场景并不慌张,反而极其镇定。倒是王居亦跟在自己母亲身后稍显担忧,这是他第一次见着别人真刀真枪的指着对方,稍微一不小心便是一条性命。
“妈——”
站在居岑安身侧他轻轻扯着居岑安的衣袖,十七八岁的男孩还是过于稚嫩。
居岑安伸手轻轻拍着他的手,安抚示意。
居家的人不论男女都不是俗人,居岑安虽是一介女流,世面见过的并不比这一屋子站着的男人少上分分毫毫。
“二小姐是不是也该劝劝对方,毕竟这枪也不是一个人举着。你说——不是吗!”
对于这居府里的二小姐他并未有任何的往来,这居府他只认两个人,一是居岑寂二是管樑。他向来不与女人打交道,即便是居岑寂这个敬重爱护的二姐,他也不卖任何面子。
“是我思虑不周,还望梁先生海涵。”
这一句先生不过两个字说来却有讲究,那德高望重的称作先生,那知识分子称作先生,那旧说书,算卦,相面,看风水的称作先生,那行医救人的医者同被称作先生。
这先生二字不论从哪看他梁平都算不上。
论起这称呼还是早年间居岑寂玩笑间不知被谁传出来的故事,久而久之道上人见着梁平都会唤一句梁先生。
这一声声的先生喊着,倒也是不难听。
梁平并没有多大学问,肚子里连二斗墨都没,最忌讳常人拿着这件事打趣他,偏偏这一声声的先生,他心里并没有多大意见。
两个人一直在僵持着,端着枪视线没有移开对方一步。
梁平放下手中的茶盏只对身边人说道:“行了。”
身边人这才将枪放下,梁平看着身边人,伸出手一副桀骜不羁的模样,示意他把枪递给自己。
接过那把上了膛的枪支,在众人眼前,只见他只是几个动作,眨眼的功夫里枪支已经被分解。将手里零零散散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起身拍拍穿着的黑色长衫,看着不远处的警察署一处处长笑着说:“各位继续。”
话一落音梁平正准备往后院去,就见着管樑往前院来。
“还是来晚错过了!”
一屋子的人杵在这并未发生什么要紧的事情,视线转到那桌上已经被拆分的枪支,居岑安与王居亦同在,想来事情已经解决。
“也没错过——”
真说话间梁平已经将他的枪掏出端在手上,指着管樑的眉心处,子弹并未上膛。
他这一举动让一屋子人都触不及防,只听得居岑安说道:“梁先生——”
枪口抵在他的眉心处并非没有感觉,管樑倒是见不上一丝的惧意,面上还添着笑。
梁平在一众目光里将那把枪从管樑的眉心处移开,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将枪口抵在管樑的眉心处。
“管二,还是同从前一样。”
“比不得梁先生,我惜命。”
只是这两句,除了他俩没有任何人知晓是什么意思。
“三爷在哪?”
“南苑里早已泡着上好的茶,等着梁先生你过去。”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便是梁平在这先低了一头放下枪,仍旧比披着官皮的在这重要的多。
居岑寂就算再怎么像一个正经的商人,骨子里流着的依旧是道上的血,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何况是流着一样的血。
梁平甩手往后院去,留下一屋子看热闹的四方散去。
今日这仇定是结下,也并非多大的事情,黄鼠狼向来难与鸡做朋友,各自为营相互不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樑叔,那人是谁?”
王居亦今日算是开了眼界,原来还可以这样玩。
“这样的人怎能被宴请?”
“居亦,是贵客,不要瞎说。”
“哦。”
终究是与他们不同,这样干净的少年又怎能与他们这样沾满鲜血的人同流合污,为伍作伥。
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这些都不该是他们应该沾染的东西。
这一生居岑寂都想要护得居葁玖周全,连着王居亦都是如此,世事变化无常,该来的总归要来,躲都躲不过。
少年清澈如许的眸子,最终还是在世俗的浸染下浑浊不堪,一切都早已写透结局。
山行野宿,孤身万里。
“樑叔,葁葁姐可有回府?”
王居亦询问管樑,早间居葁玖便到他房里寻求他的帮助,这会儿全都准备齐全倒是不见人身影,
“在南苑。”
同居岑安与管樑道别后自己往后院去,相必是去寻人。
见着王居亦离开,居岑安开口道:“想来今日也是不太平,私底下吩咐着人多少注意些。这大好的日子,总归见不得血。”
“二小姐,自当放心。”
钱叔不知从哪走到两人身边,“二小姐,许老爷子到了,前厅人多,现在泼墨堂,说是请你过去。”
“请我过去?有说什么事没有?”
“这倒没说。”
居老爷子在世时向来不爱把女儿往外边带,一直跟在身边出门的都是居岑川。她与这许次山并未见过几面,见着也只是小辈对长辈问候一句,这许次山指明要见她,相必不是为了那一句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