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楼的长廊即便是夜晚也十分亮堂,整个廊檐上都挂着灯笼,十步一灯是居岑寂的要求,见惯了黑暗往往更过分渴求一束光的出现。
人活久了,总得寻些光亮,才能滋长。
留着掌事人居伯在前厅踱步,看着外间已经黑透的天,他并不确定这回儿谁会过来。暗阁里刚刚从后门拖进来一个人,询问之下那两个人只告诉他是上头的吩咐,至于是哪一位当家人,他们也不清楚。听命行事,主子吩咐多少只听多少,向来忌讳多打听言语。
夜里安静得很汽车在前门熄火,居伯迎出门见着管樑从车子里出来,整理身上的衣服往楼里走。
北城的秋季夜晚凉意十足,管樑穿的不多,今日退出长衫穿着一件长袖的棉质衬衫一条深灰色的棉质西服裤子,身前的扣子扣得并不是十分规整,面上还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红。
不同于从前见着那般温润模样,今日的眸子里放出的目光像是藏着刀子,看向人能够挖出口子来。一早掌事的就听下边人说管二当家在南阁园宴请南江码头掌事人,同行的还有六当家。
只这一顿饭的功夫人就被从后门拖着丢进暗阁,见着这番景象居伯也知道事情不简单,南江码头的掌事人他曾见过一面,从后门进来他就认出人来,心里又惊又疑。
心里估摸着到底是管二当家的意思还是六当家的意思,见着管樑并没有多么不可思议,反倒觉着情理之中,若是出现在眼前的是六当家,倒是觉着意料之外。
居伯上前走到管樑身边,见着管樑这般模样他自然不会赶着往枪口上撞。眼前人身上带着酒气,该是喝了不少酒,他记得二当家酒量极好,能把他喝成这样对方也不是俗人。
还未开口只听得管樑往里进问他道:“人在哪?”
“暗阁里放着,您亲自去看看!”
管樑点点头,进门以后没做任何停留,直直地穿过长廊往暗阁去。居伯与他同行,廊上灯笼里透出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打在廊上,忽明忽暗。
“三爷身体如何?”
“老狐狸自然命长,死不了。”
向来管樑无论是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这般说话,兀的说出这句话来让居伯稍稍没有反应过来。
“那便好,便好。”
“人怎么样了?”
“送来的时候是昏迷的,没有吩咐只是丢在阁子里,等着你来。”
今日管樑周身都充斥着极其低的气压,让居伯都不自觉冷儿几分。向来也是生出什么气急的事情,若不是这样身边人也不会如此。
通往暗阁最后的一小段路程没有任何光亮,长廊走到最底还要转上一个弯走上一会功夫才能到。
有光的地方才会有温暖,暗阁是另一扇死门向来进入的人没有活着出来过,比这黑夜还要过分的寒凉。
在长廊快尽处管樑对居伯说:“我一个进去就好,这么晚了你去休息吧。”
既然管樑已经这样开口,他自然不会再跟着进去,回上一句话退了下去。
推开暗阁的门,借着屋子里微弱的光管樑的目光锁在地上躺着人的身上。他走进直接坐在那唯一的桃木制成的的椅子上,这把椅子是当初居岑寂特意找道士求得的一件东西,早先小东楼晚上总是出问题,后来居岑寂去拜访一位隐士道人,之后便拿着带回来的桃木请了北城里有名的木匠师傅制成这把椅子。
桃木辟邪,桃味辛气恶,故能厌邪气。
这间屋子送走太多的生灵,总得有上个别物件压制那些不愿离去的东西,自此小东楼再没出现任何问题。
暗阁虽是这样的用处,屋子里并没有任何刑具,居岑寂一向不喜欢折磨人,他最喜欢的就是痛快的解决,不拖泥带水,连一口喘息都不留给对方。屋子并不算大,只有一把桃木椅一张不大的方桌,桌上放着一根骨头一般粗的红蜡烛,那微弱的光照的满室昏暗无比。
他看着地上还在喘息的人,眼睛里那目光是极致的阴冷,手里握着一把枪,伸出另一只手上膛。
没多时暗阁的门被扣响,“二当家,我泡了浓茶来,您喝着解解酒?”
管樑应着声居伯推门进来,没有看地上人一眼,只是放下茶水。
“二当家,您忙着我去前厅看着。”
管樑点点头居伯退出去关上暗阁那间木门,木门老旧,开门关门都会咯吱作响,在这样的情境里,生生参上更多一种的渗人意思。
热水氲开茶叶,离得近管樑闻见茶香混着淡淡的甜气。
小东楼的几个当家人一向喝茶口味都不同,回回开堂会端上去的茶至少都是七种茶类,丫头下人一向训练有素从未弄错过任何一位当家人的喜好。管樑不同于其他人,他只爱喝茶尖并且总要放上些许冰糖,淡淡的甜味混着茶香会让他觉着舒服。
大抵是前些年的日子都太过苦楚,才会喜欢这样一种甜味。
将手中的枪放在那张不大的放桌上,伸手道出一杯茶水来,水温很高,他倒在青瓷的茶盏里,晾着。
今日酒喝得太多此刻头昏昏沉沉,之所以现在才出现在小东楼是转回身去居府准备送赵医生回安长医馆。他到刚进居府就遇上吃着苹果在前院鱼缸前逗鱼的王居亦,才得知赵伯希早已回了医馆,心里想着尽快解决这个事情,转身又要走时钱叔又来前院喊住他的脚步,又进了后院见了居岑安耽搁好一会才开车来到小东楼。
揉着太阳穴,纾解那一阵难受,脑子里都是今日下午在南阁园的画面。晾着温度适宜的茶水被管樑送入口中,稍甜的茶水送入他的口中混着茶香冲淡嘴里的酒气。
一杯饮尽又倒进一杯。
视线转到地上躺着的人,站起身来伸出左脚踢了一脚,对方躺平。他蹲下身一只手的手肘搭在左腿上撑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的茶盏一点点的倾倒,滚烫的热水一滴不漏的像涓涓细流落在躺着的人脸上,顿时红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