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回到了长安城,在丞相府外的街上,何之柏站立良久,目视进出的昔日同僚,恍然有若隔世。
“韩大人。”何之柏来到司直议事厅,见韩珣正在处理公文。
韩珣抬头见到是何之柏,过来把何之柏带到自己的房间,掩上门,有点急切地说道:“之柏,你可回来了。”
何之柏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韩大哥,出了什么事?”
韩珣道:“你走后,我查过,没查到朝内有要捉拿你的消息。但是,杜陵郡那边传来消息,据说有人去你家找过你……”
“我家?我父母没事吧?”何之柏着急地问道。
“没有,听说你父母后来搬走了。之柏,你得罪了宫里的人?”韩珣问道。
是他吗?不可能,他不会为难他的,要是真要为难他,那那天救自己的人又是怎么回事呢?可是究竟是谁要追杀自己呢?
“韩大哥,我一时也没弄明白,是谁要对我下杀手。”想到家里的状况,接着又说道:“我想回去看看。”
韩珣道:“现在你回去,我怕你会有危险。依我看,你就先留在丞相府内,应该没有人敢到这里来生事。”
何之柏道:“可是,我父母……”
“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你先在这里等等,有了确切的消息,再做打算也不迟。”韩珣安慰道。
何之柏想韩珣说了也不无道理,便先留在这里一段时日,等有了消息再去找他们,也趁还在京城的机会,查探一下到底是谁想致他于死地。
长安西市,繁华如常。
韩家商铺前,依旧人来人往,虽没了主人抛洒金丸的壮举,来买卖货物的人还是很多。
韩奕晢眼尖,一眼便看到门外站着的何之柏,放下手中的活,出来招呼道:“何少侠,好久不见。”
何之柏见韩奕晢出来了,便道:“韩兄,好久不见。”
韩奕晢带何之柏穿过商铺,到后院坐下。这院子临街是商铺,后面便是休息的地方。
两人坐下后,韩奕晢问道:“何少侠,不知今日到此,所为何事?”
何之柏正要回话,见走进一个随从模样的人。
“何少侠,且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说完,朝何之柏一拱手,便出去了。
何之柏其实来这儿,也只是随便转转。在丞相府里,虽然安全,却无法了解自己想要的信息,因此他今日便想出来转转,而且专挑这人多事杂的地方。走到这韩家商铺也是因为春天来过这里,跟韩家父子无意间结识,相互认识而已。
何之柏见韩奕晢有事,便想到别处去转转。出了门,来到商铺门口,见韩奕晢正在与一位青年谈事,便不想打挠他,准备从旁门离开。
谁知刚走出门口,便听韩奕晢呼道:“何少侠,请留步。何少侠……“
何之柏只得转身,停了下来,见韩奕晢已来到自己面前,便道:“韩兄事务繁忙,之柏下次再来打扰便是,实在不必客气。”
韩奕晢拉起何之柏,便向商铺那位青年走过去,边走边说道:“何少侠,今天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那位青年面前。韩奕晢对那青年说道:“王兄,这便是我那日对你讲的何少侠。”又转身对何之柏说道:“何少侠,这位是我最佩服的人,你们两位一定要好好认识一下。”
何之柏行礼道:“在下何之柏,实在不敢称‘少侠’二字。”
那青年道:“在下王莽。”
何之柏之前在元贞学院听说王莽治学勤勉,为人谦虚有礼,当日还想以后来京城有机会一定要拜访拜访,未曾想今日竟遇着了。
韩奕晢把两人拉到后院,寻一安静处,三人坐了下来。韩奕晢亲自给两位煮上茶,兴致勃勃地说道:“今日真是吉日,能与王兄、何少侠一聚,韩某荣幸之至。”
何之柏道:“我实不敢当‘少侠’二字。”
三人相互序了年齿,王莽最长,二十又五,韩奕晢次之,十六,何之柏最幼,十五。
韩奕晢为二人倒上茶道:“王兄,何贤弟,请。”
然后三人便相互谈起来。原来这王家虽然贵为皇亲,但因为王莽的父亲早逝,其余五位叔伯分封为侯爵的时候,便没有自己的份。家境贫寒,处处靠自己。有一次来西市典卖东西的时候,遇见了韩奕晢,两人话语投机,二人便常常来往,知道王莽家境不好,便常常接济。王莽也不白要韩奕晢帮助,知道韩奕晢喜欢学问,每次都会拿一些难得的书来与韩奕晢一起探讨,刚才就是王莽又拿了一卷书来欲与韩奕晢观看。
“正好,何贤弟在这,我们一起看看。”韩奕晢说着,拿出一卷帛书,徐徐展开。
何之柏细看,原来是《诗》。
秦之前的很多书籍都在始皇时,为了统一思想,被从民间收上来焚烧了,即使幸运留下来的,也在后来西楚霸王一把火,连阿房宫一块烧掉了。
高祖定鼎天下后,便从全国征召民间献供,以图恢复华夏文脉,有些书找不到了,就靠老人口述,把它记录下来,多方印证,再传抄留世。如此一代代的收集、恢复,到得如今才有这些经文重现天日。就说这《诗》也不是一般人能读到的。何之柏忽然想起王承安送给自己的那卷鲁《论》,是当时世人整修孔子祖屋,在墙壁中发现的,后来献到宫里,诸候大臣才能一睹。
三人喝着茶,谈论着《诗》中的忧愁与美妙,十分惬意。
“百姓的苦难总是最突出的。”何之柏说道。
“在战乱时期这是一定的,还好现在国泰民安,百姓可以安居乐业。”韩奕晢说道。
“人性的贪婪是无止境的,在上位的人常常难以控制。”何之柏想起在丞相府里看到的,那些皇亲国戚和地方官员相互勾结,他们本已享有世?,却还在无休止地占用百姓的土地,让一些百姓无家可归,无地可耕,流浪他乡。
“如若他日能上高台,定会尽区区之力,减少民间疾苦。”王莽说道。
一阵秋风吹来,吹起王莽的发带,却拂不掉他眼中坚毅的光芒。何之柏望着眼前这位大他十岁的青年,肃然起敬。如若不是心中时刻有这样的理想,怎会在初次见面就讲这样的话。这位生为皇亲,却贫寒生活的青年,他有学问,还有天下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