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是很久之前,久到行星的岁月与那时间比起来不过是一秒。
那一天是晴天,刚下过雨,街上澄澈的雨水在缝隙中蔓延,行人走过,激荡出一圈圈的波纹,荡漾着反映出雨后独有的一尘不染的湛蓝天空,店铺外花坛里的枝叶上沾着透明的雨水,一朵白花悄悄地半掩在绿叶后,是白衣的少女牵着哥哥的手,怯怯的探出头来吧?
轻快的步伐溅起泥点在巷子里快速的飞过,白色的裙边沾上了溅起的的泥点,扬起来。腰上的飘带有那么一瞬间让人觉得那是那片天空上缺失的白云,对,就是这样轻巧而纯洁的白色,轻巧的绕着少女,在胸前轻巧的绕过一个弧度,在那白色之上盛开着的,是蔷薇花般的笑脸,空气里有风铃般的笑声洒下,少女灵巧的穿过了巷子深处的拐角。
这巷子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手工编织成的篮子沉甸甸的装着各式各样的物品,面包店擦得亮闪闪的玻璃后,牛皮纸上摆着整齐的新面包和细碎的面包屑。这样的巷子里,穿梭着各式各样的人,闲散而富有生气。
没人注意到的服饰店旁,一个脑袋从阴影里探出头来,环顾了一圈,随即装作选购完毕的样子,叉着手,随意的从服饰店门口走出来,阳光覆盖在他的脸上,让他不习惯般地眯起眼睛,微风轻轻的吻着他的脸颊,凸显着他夜空般的黑发,身上穿着的,裁剪合适的外套顺着刀削出的身体垂下。
“呀,人间也变化了好多呢。。。”随意的从一旁的篮子里拾起一个苹果,在笑嘻嘻的小贩手里抛下一枚亮晶晶的金币,这个人自然是多年前的齐名。
与旁边的人群一样,迈着闲散的步伐,拐过那个巷子深处的拐角,走到了飘扬着旗帜的主道上,脚下的道路是整齐的青石,同样是刚下过雨,这里的地面上却没有一丝水渍,只泛着石质材料特有的颜色。
停下脚步,目光向上抬,入眼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徽章,不属于记忆里任何一个国家,齐名脚步停下,如同雕塑般凝固在了原地,长长的叹了口气。
“是吗。。。已经不再是我的那个时代了。。”
那是当然的,自从齐名成神后,已经过了数千年,王朝更替,无数建筑一夜间倒塌,更多的建筑一夜间升起。
“好了,不能再伤感了,继续向前吧,我还有正事要做”齐名自嘲似的摇了摇头,迈动脚步,向着大道尽头的宫殿走去。
那是一座高大的建筑,巨石堆就的巨墙环绕着白色的高塔,巨幅的旗帜飞扬在每一个突出的尖角上,露台有规律的穿插着建筑的主体。
如果可以从天空俯瞰这座建筑的话,你就会发现那座石墙中央的白塔并不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建筑,塔顶中央开着口,阳光从镀金的缺口投下,落在塔底的石质地板上,中央拱起一个弧度,凝结成端庄的黑色巨石,那上面,斜插着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王座,就在那剑的前方。
那王座上,坐着垂暮的国王,大把的胡子垂下来,摊在地上,如同在石缝里蔓延的藤曼,凹陷的,布满老年斑的眼眶里,奇迹般的镶嵌着一双充斥着野心和活力的眼睛,只需凝视着那双眼睛,你就会忘记眼前的是一个将要百岁的老人。
老国王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于是将王宫的门口打开,显露出那封存其中的剑,宣布只要有人拔出剑,就可以继承这个国家的王座。
“很老套的故事,但可惜,这个故事里注定没有拔剑斩龙的勇士。”迈进宫殿,走到那唯一被阳光覆盖的巨石前,齐名这样想着。
正如同齐名说的那样,老国王很多年之前就已经颁布了这个法令,刚开始,帝国里所有的青壮年踏破了王宫的门口,但是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老国王一年又一年的老去,前来尝试拔剑的人变得稀少,最终再也没有人踏进这座白塔。
“贵族的又一个把戏罢了,接下来就是让一位亲王名正言顺的接过王位了吧?”这句话也越来越频繁的被酒馆里的醉汉提起。
但老国王只是这样,如同雕塑般坐在门口大开的皇宫里,沉默的面对着漆黑如墨的剑,胡子也如同疯长的藤蔓,垂到了地上。
久违的脚步声让国王老朽的身体微微一颤,闪着光的眼睛投向了已经站在剑前的齐名。
“过了那么久,王国里还有未拔剑的人吗?年轻人,你叫什么?”带着尘土的嗓音笔直的刺向沉默的齐名,带着微微的期待。
“我的名字叫齐名,邻国的一介小商人。”齐名恭敬而不失优雅的摘下帽子躬下身,行了个礼:“尊敬的国王,我只是来这里瞻仰帝国的奇迹,并无他意。”
“你为我的王国带来了什么?”
“丰收的果实,露水,还有人民的笑容,这就是我带来的东西,国王。”
“别国的商贾吗?希望我国的商贾都有你这样良好的礼仪。”国王欣赏的看着齐名:“我让侍卫为你安排住处,今晚请阁下住在皇宫吧。”
“不胜荣幸。”齐名低垂下自己的脸,脸上闪过一丝他人看不到的狡黠。
就这样,齐名在侍卫的安排下住进了皇宫里。
夜晚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湿润,齐名坐在白塔顶上的镶金缺口边,静静的看着那被月光笼罩着的黑剑,等待着。
月的光华照亮石基的同时,也显现出了颓坐在王座上的老国王,而齐名似乎就是在等待他的离去。
终于,老国王伸出颤抖着的手,示意一旁的侍卫上前,在侍卫的帮助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失望的走进了寝宫。
端坐着的齐名轻轻一跃,羽毛一般落在暗处的阴影里,隐藏起来,一旁的侍卫还在,他仍然需要等待,他这次来,就是要带走石基上的剑。
“抱歉啦,人间的王,不过这也是为你好,这把剑本来就是只有我才可以拔动。”
侍卫的眼皮开始打架,而后支着剑,就这样打起了瞌睡。
齐名正要上前,但耳边的一阵若有若无的风声让他不动声色的缩回了阴影里:“贼吗?”
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身影像逛花园一样的走进了这里,看着几乎要趴在地上的侍卫,调皮的敲了敲侍卫的铁甲。
“王国的防备,也没那么高嘛!”嬉笑着绕着大厅走了一圈,熟悉的风铃般的声音响起,那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蹦上了黑色的石基,手伸向剑柄。
“这个小毛贼不会是来偷剑的吧???”齐名捂住脸,他有点不忍心看待会这个女孩脸上露出的窘相。
但是意料中困惑的呼声并没有响起,随着一声剑吟,锋利的刀刃顺利的从石缝里抽了出来,女孩细心的从连衣裙的内部掏出一块布,细细的包好,哼着歌原路走了回去。
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大厅门口,齐名的身影慢慢在黑影里显现出来,疑惑充斥着他的脸。
数千年前的大战之后,人间的秩序不断地被重写,人间的技术还停留在古老的层面。
而这把剑自从数千年前就跟着自己,就算是那个新技术层出不穷的时代,这把剑也无法被除了他以外的人使用,但是却是在这里,在一个尚处于愚昧的王国,被一个小贼轻易的偷走。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把剑也是机甲,但是又不同于机甲,它有自己的意识和喜恶,简单的被称为——灵装。
“那个家伙那么高傲,居然会认同这样一个小贼?原罪啊原罪,你到底是在想什么呢?”齐名微微的笑着,好像这是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这把剑的名字叫“犹大-原罪”,是齐名在成神前持有的灵装,如果要问现在是为了什么要追回这把剑,那么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缅怀。
“不管怎样,先跟上去看看吧,感觉挺有趣的。”说罢,齐名的身体消失在了空气里。
真的,是因为有趣吗?
端坐在破败的神庭里数千年,每日面对的不过是断裂的石柱,齐名曾经无数次的在碎石中央无助的哭喊,祈求陪伴,但是又可以向谁祈求呢?自己就是这世间唯一剩下的神。
神不是万能的,至少齐名深刻的体会着这一点,上千年的时间给他的只有寒冷与无聊,透过天穹在名为神庭的监狱里羡慕的看着凡间的一切。
而现在,看着那个白色的背影,齐名感到自己可能不需要再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