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念从雪柜里取出一支绿茶,到收银台前准备结账,手伸入背包里却怎么也摸不到去年生日时母亲送的中国娃娃钱包,那种极具个人特色的钱包。她有些着急,背包被拿到了身前,两只手在背包里搜索者。收银员的脸上已经有了淡淡的不耐烦,排在身后的同学可是抱怨。肖念咬了咬嘴唇,显得有些无助,抿了抿唇,憋红了脸,压低着嗓音,喊住刚走出超市的林若雪:“若雪,先帮我垫一下,我钱包好像不见了。”林若雪脸上淡淡的惊讶,急忙转身走回来帮肖念付了钱,见她还在神色慌张地往包里摸,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我们四处找找,看看是不是在路上或是操场上掉了。别着急。”
钱包是母亲去世前留给肖念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她一直将这钱包奉若至宝,作为肖念从小一块长大的闺蜜,林若雪很清楚地知道这个钱包对她的意义,为了不让肖念更加着急,若雪一路安慰她,一路细细帮她找寻,然而一路上却并不见钱包的踪影,我心中更是难过与害怕。
会不会被路上的人捡了?会不会就此再也找不回来了?肖念脑中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闪烁着,她变得越发急躁不安,一路上无果的情况让若雪也变得不再淡定,但她还是细声安慰说:“念念,别担心。会找到的。”
来到操场,一眼望去,地面上完全不见有钱包的踪影,肖念一时之间竟没了想法,跌坐在被太阳晒得有些滚烫的塑胶地板上,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林若雪走过来一把将她拉起,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拥着她,用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咸湿的泪水顺着两颊流下,润湿了林若雪的衣领上。那一种失去的感觉萦绕着她,那是妈妈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呀!直到一个坐在轮椅里的瘦弱身躯被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推着闯进肖念的眼帘,她才渐渐止了哭声,却还在低低啜泣,抽咽着。
吸引着她的是坐轮椅女孩手中拿着的那个钱包。
“这钱包是你的吗?”柔细如水的声音自她口中发出,手中平躺着那个让肖念哭泣许久的钱包,肖念离开了林若雪的怀抱,一边用手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又将手上的泪水胡乱的擦在身上,一边奔向那个女孩。小心翼翼地从她的手心接过钱包,似是捧着珍宝一般。看着那熟悉的钱包,钱包失而复得的喜悦使她的泪水再一次涌出眼眶,还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林若雪轻拍着肖念的后背,然后对着那女孩微微一笑,向那女孩道谢:“谢谢你。”
女孩许是没见过因喜悦也哭成这般模样的人,有些腼腆地说道:“不用谢,重要的东西一定要好好保管。下回不定还能失而复得。”然后她也笑了笑,便示意推轮椅的女孩将她带出操场。
肖念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愣了一会,直到林若雪推了推他才回过了神,急忙从钱包中取出买饮料的钱递给了林若雪后,慎重地将钱包放在了背包的夹层里,而后又抬头凝视着那女孩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曾移开目光……
相遇了,相知了,却又不知道何时要相别了。
“念,已经帮你打听到了,她是金融系一年级的新生,叫左宁。”自那次相遇后,肖念总会留心身边是否再次出现那个坐在轮椅上静谧的身影,作为学生会干部的林若雪见她每日这般神情,遂主动提出帮她找寻那个女孩。
“左宁,我是肖念,想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在校门口,肖念截住正要离去的她,道出自己的想法,她一双黑眸定定地望着肖念伸出的右手,没有说话。
“我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吗?”肖念再次重申,固执地伸着右手。
她缓缓回过神来,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这才伸出手与之交握,怯怯说道:“好。”左宁的笑容很优雅,小嘴儿微微向上弯着,腮边霎时便显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来。
“一起吃饭吧?”肖念提议道,左宁回头望了望推着轮椅的阿姨,似在征求意见。
“对不起,小姐今晚必须要回家吃饭。”阿姨的语气显得客气与疏离,停顿了数秒后又补充道:“今晚太太从巴黎回来。”
肖念没再强求,只是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介意:“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的。”
左宁浅浅笑着,细声说道:“嗯,下次我请你吃饭。”
夏日的夜晚总是伴随着徐徐晚风,树林间有点点荧光闪过,夹杂着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声,肖念与林若雪坐在沁心湖旁的休息椅上,抬头望着闪着点点繁星的漆黑夜空。
“念,我们相识有十七年了吧?”林若雪忽然低下头盯着双膝,”真不舍得离开这里。”
肖念将头轻轻靠在她肩上,“又不是生离死别,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这句话说得很轻,像是没有任何底气。
林若雪还是止不住留下了眼泪,她们相互拥抱着,肖念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林若雪的身子因抽咽而微微发抖。
这一夜,两人都将无法入眠。与林若雪相识的点点滴滴如过街马灯一般在肖念的眼前晃过。
初见,两人都还是两岁稚儿,在同一所幼儿园、同一个班级上学,然后一路相随着上小学、初中、高中,到现在的大学。她们几乎没想过会分离,然而天下午不散之宴席,分离在即,林若雪全家要移民加拿大,她要去那个遥远的国度了,她将会有新的朋友,新的生活,肖念害怕了,十分的害怕,她不舍,无法割舍这十几年的友谊。林若雪要离开,肖念只觉得胸膛中某个部分“啪”的一声断裂开来,痛,很痛。
一年前在母亲病床前,肖念坚毅的答应过母亲,自己一定会坚强、微笑面对今后的生活,母亲最终带着对女儿的欣慰和对丈夫的遗憾离世。
不论是面对外婆的怨恨,还是后来被父亲接回父亲家中,每日面对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她都不曾有过退缩,不曾有过脆弱,她之所以能够微笑面对那些对她不甚好意的人,不仅仅是因为对母亲的承诺,更多的是因为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自己的身边都有这么一位可以不问缘由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身边支持自己的好朋友。
“妈妈,女儿让你失望了。”肖念蜷缩着双腿深陷入沙发之中,泪水模糊了双眼,打湿了前襟,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肖念双眼红肿得只能戴着墨镜出门,好几层的粉底都无法将那丝倦色遮掩住。
行至校门门口便遇到了左宁,她看着肖念墨镜没有被遮住的苍白脸色,惊讶问道:“肖念,你怎么了?”不再是那种淡淡的语气,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肖念的眼眶再次湿润了,她慢慢走过去蹲下身子,一把拥住左宁,喃喃道:“还好,你还在我身边。”不明就里的左宁只是默默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林若雪骤然消逝在肖念的生活中,就像那两个男人那般如风烟一般渐渐消散在空气中,不给她一点挽留的机会,也没有离别的送别与痛哭。
肖念不愿去记起那两人的名字,可他们是那样深刻地印在她心中,却用着这世上最残忍的反式将她的心一点点撕裂。痛,不言而喻。
当肖念收到林若雪在大洋彼岸打来的电话时,她正左宁在学校附近的优伊美奶茶店喝着奶茶,享受没有下午课的美好时光。
“念,我刚下飞机。“林若雪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润。肖念听到林若雪声音的这一刻眼眶已经微微湿润,她努力压制着自己想要哭泣的心情,吸吸鼻子,调整好呼吸,才说道:“死丫头,走前也不通知我去送别。”
电话里长时间没了声音,半晌才又听到林若雪带着笑意的声音:“好好照顾自己,我永远的肖念。”彼时,左宁伸出双手紧紧握着肖念低垂的那只手,将力量传递给她,温暖着她的内心。
林若雪移民加拿大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肖念情绪都很低落,十七年的情谊,一朝分离,不舍,实在不舍。林若雪没有通知肖念去送别,只是不愿意让彼此面对分离的伤感场景,林若雪之于肖念,便犹如鱼与水的关系,紧紧相依。
所幸,在左宁的陪伴中,肖念慢慢地从低落之中走出来了。
与左宁相处大半月后,肖念渐渐得知,左宁的双腿受伤是源于一年前的一场车祸,当时她听闻父母离婚,父亲立马要去美国,她从家中飞奔出去追赶父亲,却不想因心急而没有发现从转弯处开来的一辆小车,结果被小车撞上双腿,挽救回一条命,腿部神经却因此受损。
听着左宁平静叙述,肖念内心不由得纠结成一团,她心疼这个十八岁的女孩,在面临父母婚姻破碎、双腿受伤等一系列打击后,她还能这般勇敢面对生活,肖念不由得在心中暗暗下决心要好好守护这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