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陈依仰天长叹一声,伸出右手指着范文,而后指向夏文杰,语气悲愤的道:“好一对狼狈为奸之徒,好一个天衣无缝之计!我陈依一无背景,二无钱财,不过机缘巧合之下坏了你等谄媚上官的好事,就落得个身陷牢狱,德行不保的下场,你们竟还有脸大言不惭,惶论大道!
此事因果,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自问一下,真如面上看起来这般吗?天理昭昭,轮回有报,当你们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世间是有报应存在的?
我与彩云情投意合,伉俪情深,只因时日尚短,不及向长辈请媒,在你们眼里就成了无媒苟合,有违孝道!那敢问,你们助纣为虐,欲强赎彩云为妾,而后迫其侍奉知府又算什么?
我陈依虽算不上什么君子,但至少懂得何为人性!而你们了,嗯?你们心里有过一丝敬畏之心,有过哪怕一点点做人的底线吗?我不配做一个读书人,你们配吗?你们背后的那位王大人配吗?
单只一个人字,你们都不配!”
此话一出,场上顿时鸦雀无声,不是被陈依震慑住了,都是老油条,他这些话除了自己说的痛快以外,于别人不过起些微澜罢了,大家忌讳的是他提到了王知府,提到了众人最不愿牵扯的隐秘。
事到如今,当有个结论了,不能再让双方就这么扯皮下去,都是能言善辩的人,谁又能驳倒谁了,结局本就注定,又何必过多在乎微末,见陈依情绪越来越激动,且把知府大人都扯进来了,张铮知道,是该到让这出闹剧结束的时候了。
“犯人陈依,当街行凶,罪证确凿,按律当判处监禁。然其不思悔过,诡言狡辩,咆哮公堂,两罪并罚之下,判其流放琼州,三日之后由衙役押往。苦主邓强,本应得偿,因其不知尊卑,私自相请,最终招此祸端,也算自食其果,故不予补偿。今凶手伏法,冤屈得伸,自回家去吧,日后不可再犯!”
他刚说完,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教谕站起来身来,接着道:“我大安以文治天下,读书人当以身作则,上敬天子,下怀百姓,修正道,习圣文。今秀才陈依,不畏先贤,不遵国法,当街伤人,意图狡辩,实不符圣贤之道,本官在此宣布,剥夺其秀才功名,终身不得科考,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陈依安静的听着他们念稿,直到宣判完毕,也没有说什么,也没必要说什么了!
跪着的邓强口呼大人英明,他妻子也跟着他一起吆喝。
而范、夏二人,双双朝张铮行礼,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如此结局,谈不上得胜,更谈不上值得庆祝,一切早已注定,走的不过是个过场而已。
诸事已毕,张铮站起身来,宣布道:“今日堂审到此为止,将人犯押入大牢,其余人等各自散去吧!”
“威……武……”两边的衙役像早就排练好似的,在恰当的时候开始高声呼喊。
是谁导演这场戏,在这人世笑话里,对白都是放屁,到手都是人渣,看结局早已注定……
被人押着往大牢走,陈依忍不住哼起了自己改编的这首《独角戏》来,唱的是委屈,唱的是落寞,唱的更是对前世的向往。
来到大牢,依旧是那个牢房,看管的也还是那两个狱卒,陈依走进去,脸上无喜无悲,说认命也好,说屈服也罢,此时此刻,他心里唯一的想法只是希望湘儿能闻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遭报复。至于自己,来过,争过,斗过,足矣!本就不属于这里,只当一场大梦,谁又会在乎梦里的喜怒哀乐了!
……
一条趣闻在苏州的街头巷尾悄然传播,引得众人热议,那个作下《水调歌头》的才子陈依因当街伤人被流放琼州了。
这本来没什么,在江南,在苏州,才子多了去了,关于才子的趣闻更是数不胜数,似他这样的,就算作了所谓第一秋词又如何,也顶多会心一笑,叹息一声而已,还谈不上热议。之所以会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实在是其背后扯出的故事太过劲爆了。
原来名噪一时的花魁彩云早已被知府大人看中,而范文不过是他放在台面上的挡箭牌罢了,那个陈依夺的不是范文的爱,根本就是打了知府大人的脸。这不,仗着自己有些才名,瞧不上普通老百姓,结果与一混混发生争执,一怒之下将人家给刺伤了。这下可好,被人抓住把柄,直接给流放了。这书生也是意气,他也不想想,人家知府大人碍于名声,不便直接为难于他,可挡不住下面这些奉承巴结之辈的欺下媚上啊,一个小小的才子,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些手握生杀大权的官吏!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那样的美人,是你能消受得起的吗,如今功名没了,自己还要远赴琼州那种吃人的地方,何苦来哉!
从古至今,一个故事,一旦牵涉到美人、高官以及贫寒学子这三个要素,人们对它的热情便会被无限拔高,传播的速度也会越来越快,直至最后各种版本层出不穷,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至于事实的真相,故事原本的脉络,谁又会寻根问底,又有谁真正的在乎了?
当老人与湘儿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事情早已结束,哪里还容得了他们慢慢营救!
此时,两人相对而坐,彼此相顾无言,除了悲愤还是悲愤,任谁能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迅速了,话又说回来,即便拖下去,二人又能想到什么有用的办法?
当着老人,湘儿想哭,却哭不出来,内心既自责懊悔,又充满了对陈依的愧疚,若是可以,她恨不得将他受的冤屈全部转嫁到自己身上来。
那个有些好色,有时候胆子很大,有时候又胆小怕事的心上人,他心里的委屈该如何发泄,他遭受的不公又有谁能替他昭雪?大牢里,冷了没有人暖床,饿了没有人做饭,连最值得骄傲的功名都被人剥夺了,又有谁能去心疼一下他了?琼州?那不是要害他性命吗,此去天涯,他的身子怎么可能吃得消!都怪自己一时糊涂,才白白害了这个原本拥有大好前程的读书郎,残花败柳,蒲柳之姿,纵有意随侍,又哪里偿得过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