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县县衙,张县令的后宅处。
此时,夏文杰正着一身官服,抱拳恭敬道:“县尊大人,一切拜托了!”
“夏大人言重了,本县境内出了此等恶事,岂能再容凶人放肆,本官牧民一方,自有教化之责,你放心,大安律法之下,圣德儒规之上,定不姑息。”一副义正言辞,大义凛然之态。
闻听此言,夏文杰心里算是有了定数,“有县尊公断,下官自不敢妄议,不过年节将至,衙门里各项事务繁多,开年以后更是忙碌,依下官之见,此事宜早不宜迟,当速决也!”
张铮眉头微皱,心里有些不满。夏文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门清,自己答应惩办那个颇有才名的秀才便已是一种妥协了,他竟得寸进尺,想要逼着自己速判。
奈何别人背后的靠山实在惹不起,最终也只得咽下这口闷气,张铮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绪,然后回道:“夏大人所言极是,那就明日问审吧!”
“大人英明!”得到准确答复,夏文杰赶忙恭维,心机如他,又怎会不明白官场上的规则,以势压人是一回事,作为下属,如何在上司面前自处又是另外一回事。
张铮心有芥蒂,无意多谈,端起桌上的茶水自顾喝了起来。
夏文杰见他如此,不再多留,起身告辞道:“有劳县尊,下官告辞。”
“不送!”语气有些生硬,不是张铮没有城府,而是他要让夏文杰明白,就算你背后有知府大人撑腰,但这苏州县令,还是他张铮张大人。也算是一种警告吧!
夏文杰也不多言,自顾离去,彼此心里都清楚对方是什么想法,官场上的事,只要不撕破脸,谁还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守你的位,我谋我的道,只要运势到了,最终结果是不以人的愿意为转移的。
县衙这里权利之间的妥协与争斗刚告一段落,离此不远的府衙内堂,也正上演着一出官场现形记。
“商先生,不过一区区秀才,真的值得本府如此大动干戈,传出去不怕惹人笑话吗?”问话之人正是苏州知府王华章王大人,而他所询问的对像看上去一身布衣,神态略显沧老,但两只眼睛却格外有神,完全不似外表上看上去那么衰老。
“王大人,你既心有定计,又必揶揄老夫了!”被称作商先生的老者自顾喝着茶,对于这位知府大人,显然没半点畏惧之意。
王华章也不在意对方的不敬,哈哈大笑道:“商先生莫恼,本府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你又何必当真了。”
抿了口茶,又接着道,“只是可惜了范文,他本事颇有谋略之人,跟了我这么多年,也算鞍前马后,劳苦功高啊,就这么把他放弃了,本府心里着实有些不忍啊。”
对于王华章的这番说辞,商姓老者嘴上不说,心里却极为鄙夷,自从奉命接近此人以来,他是个什么德性的主,自己还能不知道?
“王大人有此心,也算那姓范的没有白白跟你一场,每个人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当他本身的作用被其他更丰厚的利益所掩盖时,被抛弃便是理所当然的,大家都在名利场上打滚,他应该有此觉悟才是。”
商姓老者说完,将茶杯放下,换了副警告的语气,“如今朝中局势风云诡谲,不用我说你也自当知晓,武相刚主政,正是用人之际,王大人既已选择革新之道,当坚定追随,切莫做那等两面三刀的骑墙派,到时候凭白误了自家前程。”
被人这么赤裸裸的教训,王华章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不不敢得罪,惺惺回道:“本府自然晓得其中厉害,不劳商先生敦诫,武相力主革新,又得陛下信任,我王某岂会拈不清轻重。”
“大人知道就好,既如此,老夫先行告退,待此事告一段落以后自回京复命,也好让尚书大人安心。”商姓老者说完便起身离去。
一再被人冒犯,王华章心情极为阴郁,奈何其背后的来头实在太大,自己不仅得罪不起,还要靠着人家向上攀爬,这口气也只能咽下去了。
老者名为商司谦,户部尚书吴国栋身边的谋士之一,算不上心腹,不然也不会自领差事前来挖人墙脚。
“哼!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喉舌之徒罢了,也敢在本府面前拿腔作态,真是气煞我也!”王华章暗自嘀咕,显然被气得不轻。
正当他在默默消化心中的怨气时,屋外走来一人,正是此次帮他与商司谦接上头的庆林。
庆林走了进来,见王华章脸色不快,赶忙安慰道:“大人,你消消气,他那人就这德性,咱们目前还不能节外生枝啊。”
见到庆林,王华章收敛了些怒气,换了副语气道:“本府岂会不知,只是这老匹夫也实在太过倨傲了,难免让人有些心中不忿。”
庆林本是府上一不受重视的西席,与商司谦带着点亲戚关系,这才能从居中斡旋,挤走范文,一跃成为心腹,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希望此事因为两人的关系出现任何差池,“大人,小不忍则乱大谋,当初商司谦找到我,欲拉大人投效吴尚书门下,咱们可是递了名帖的,如今诸事顺利,就只差这临门一脚了,可千万不能节外生枝啊!我知道您心中有怨气,可不管怎么样,也得等你彻底得到吴尚书的赏识以后才能有所作为啊,您多忍忍,相信这一天不会太久。”
“诶,也不知道这一步走得对还是不对,朝局复杂,如今也只能这样了!”王华章一半真心,一半表演的感叹道。
说来整件事情的始末其实也不算有多复杂。
王华章身为苏州知府,能在这富庶的玉米之乡主政,自然少不了自家岳父大人的鼎力支持,这也是他为什么怕老婆的主要原因。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自己只要干满任期,不出大错,时间一到自会上调入京,成为前途无量的京官。
奈何朝中局势突变,去年年底的时候当今圣上突然启用一直以来主张革新的原兵部尚书武宸泽为相,原本主张遵循祖制的老相兼太子太保,封号秦国公的秦明远被贬为礼部尚书,名义上是念其年迈,不忍让他再负担国事,可明眼人都清楚,这一升一降之间所代表的天心,大安的政局,怕是要变了!
王华章的岳父身为刑部右侍郎,本是秦相的门生,属于守旧派,此次自然受到了波及,暂时虽不至罢官去职,可革新派主政以后,恐怕会是早晚的事。
年初的时候,一直不受重视的庆林突然找上来,告诉王华章说有办法改变他如今的处境。
原来他有一远房亲戚,是户部尚书吴国栋吴大人家里养的谋士,此人正是商司谦。商司谦在府上不受重用,过年的时候回家探亲,恰巧遇上同样不受重视的庆林,两人互述苦水,却惊喜的发现了一条翻身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