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依来到黄家以后,切身领略了一番原生的江南园林风光,还没看够了,便被黄管家领着入席了。地点就在黄家客厅,从接待规格上来说,算是高的了,作陪的除了黄老爷以外,黄明仁作为当事人,也是要来致谢的。至于黄管家,那是不能入席的,只能和边上伺候的丫鬟一样,在一旁侯着。陈依又切身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地主阶_级的腐_败,那阵仗,那享受,前世哪里感受过如此待遇!
席间美味佳肴,觥筹交错,陈依应付起来也算轻巧,不就是个人情世故嘛,谁还不会了!
所谓人情世故,无非就是你给我面子,我给你说好话,彼此之间假装交交心,然后喝顿酒,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谐景象嘛。
这些道理,陈依是认同的,也一直这样在做,职场如此,如今来到这个世界,也是如此。
效果是不错的,不管什么时代,也不管今人古人,有些东西,只要是人,便是共通的。
一顿饭吃完,宾主尽欢,气氛融洽,双方都很满意,却也仅仅只是满意而已。
黄公明没有打听到关于赵谦口中那首显示陈依大才的词的半点消息,陈依就像一个酒场老手,每次自己一提及,他总是能将话题巧妙绕开,让人无从下手。
而陈依也没有等到期待中主家一掷千金,赠田送婢,最后招为贤胥的戏码。虽然知道只是臆想,但毕竟前世都是这么演的,书里也是这么写的,书生梦嘛,自己也是做过的!
酒酣耳热,肚饱茶凉,彼此也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兴趣,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不待主人端茶,陈依主动站起身告辞道:“承蒙黄公厚爱,晚生受宠若惊,如今天色已晚,就此辞别,望黄公恕罪!”
黄老爷也顺势作别道:“贤侄不必多礼,你家甚远,老夫也不便多留,但如今你酒兴正浓,就让乘府中的轿子送你回去吧,贤侄以为如何?”
陈依也不做作,坦然受道:“长者赐,不敢辞,谢黄公厚待!”
与黄家父子一一辞别,陈依在黄管家的陪同下,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轿子已经提前准备好了,陈依跨进轿内,在轿夫四人一摇一晃的节奏下,乘着夜色,往家赶去。
人生中第一次坐轿子,别说,这摇摇晃晃的,虽然有点头晕,但还挺舒服的。
陈依没醉,就这么点古代低度酒,怎么可能把他给灌醉了,他安心的坐在轿子内,用心感受着这个时代的点点滴滴。
读书人,公子小姐,丫鬟老仆,壮年武人,闲散老欧……还有诗词文章,人情世故,生活节奏,说话办事的风格……等等一切自己能感受到的,陈依都在用心去记。
这次莫名其妙的牵涉进了黄家之事,虽然来得突然,去的也突然,但对陈依来说,此事带来的内心震动和打击是无比巨大的。从一开始自己表现出来的不谙世事,想法简单,再到后来的缺乏危机意识,对这种层次博弈的小白认知,直至最后要靠着‘进献’晏词才能摆脱危机,这一桩桩一件件,无时无刻不在警醒着他,在真正的古代精英面前,自己还是不够看啊!
当然,陈依也不至于就彻底看轻自己,他明白,自己相比于他们来说,有一个优点是这个时代的人无法企及的,那就是知识面。陈依相信,自己脑袋里装着的那些东西,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这是恐怕就是自己最大也是唯一的优势了!
轿子一路摇晃,陈依一路反思,慢慢的,他也释然了,阴谋诡计玩不过,那就不玩,权谋大势看不清,那就不看,心机城府比不了,那就不比!在这个时代,自己既然披着读书人这层纱,不如就玩他个堂堂正正,走他个阳光大道,行他个大势所趋。在真正的大义面前,所有背后见不得光的东西都不过是螳臂当车,与其庸人自扰,陷入迷局,不如行其大道,正面碾压。伟人曾经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陈依相信,那些鸡鸣狗盗,畏首畏尾的上不得台面之事,也一定是纸老虎,终将被打碎!
经过此事,陈依觉得自己才算是真正成长了,也算是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了,关于未来,关于自身,关于这个时代,不在似以前那般迷茫和无措,认识了一些事,一些人,一些观念,明白了以后该怎么做,如何去做,以什么样的方式自处,这些认知,也只有经历了才能想明白。
豁然间,对于黄家,对于那位未曾谋面的夏县丞,陈依心里已不再如之前般抵触了。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古人,受教了!
古人,来日方长,且往后看!
轿子里的人在进步,轿子外的人也在‘进步’,而街道上洒满月光的青石砖,一块接着一块,紧紧连在一起,铺成了一条回家的路。
黄府,席终人散,黄公明独自一人待在杯盘狼藉的客厅内,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管家黄德福小心翼翼的迈步走了进来,走到其身边,轻声道:“老爷,人送走了!”
黄公明回过神,“走了?你也回去歇着吧,跑了一天,难为你了!”
“老奴不敢,这是老奴的本分!”
黄公明看着这个年纪与自己一般无二的管家,心里充满感叹,这些年来,风风雨雨,两人大事小事都在一起商量,名为主仆,实则如兄弟般彼此扶持,如今虽然儿女皆已长大成人,真正遇到事情,却还是需要老家伙们顶在前面!
“德福,明天就让你家里人搬进去吧,我过几天再把房契改成你的名字,也不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
“老奴谢老爷厚赏!”黄管家也不做作,当即叩谢,家里确实有需要,如今黄老爷雪中送炭,这么多年为黄家辛苦卖命,也算值得了!
黄公明将管家扶起,摆摆手,示意其不必如此,转身便欲走,表情更是落寞!看到陈依,再想到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为人父母的心思,可想而知!
黄管家看到他这副神情,也是感同身受,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开口道:“老爷,这位陈公子今年好像已经十九了,且尚未娶亲!”
黄公明立住,对于管家的话不问也不答,只一个人在那沉思,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良久,终于开口道:“既如此,明日便请他到府里做个账房先生吧!”
“老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