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依躺了一会,刚准备坐起来,边上一直盯着他的陈韵立马出言制止,“哥哥不听话,爹都叫你躺着了,你便不能起来,否则我就去告诉爹爹!”
“小韵,小叔走时只是叫你盯着别让我下床,可没说不许我坐起来,我不下床便是,只坐起来你看可好!”为了让自己更舒服一点,陈依只能拿歪理去哄这个可爱的小妹妹。
陈韵低着头想了一会,似在仔细回忆父亲临走时的交代,掰着手指头将那些话全部数了一遍,发现哥哥说的好像没错,“那好吧,可是真的只能坐起来哦,哥哥不能耍赖,你要是下床的话我一定会告诉爹爹,让他好好责罚于你……”。
“好好好,哥听话,就只坐起来,肯定不下床,你放心吧,读书人说话算数,一定不会欺骗自己的妹妹的!”
听到读书人三个字,小姑娘脸上油然而生的涌出一股自豪与敬重,也完全放下了之前对陈依的戒心,蹦蹦跳跳的跑到床前,伸手准备扶他起来,嘴里还念叨着“哥哥是读书人,可是咱们镇上唯一的秀才老爷,定然不会哄骗小妹的……嘻嘻……”
陈依老脸一阵红,只能将之前准备顺势下床的念头生生按下去,实在没脸继续欺负这么一个认真可爱的小妹拉!人,总有自惭形秽的时候嘛!
房间里有点安静,小女孩总是一脸崇拜的盯着陈依看,也不说话,在他心里,眼前这个哥哥便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是连镇长见了都要口称一声“秀才老爷”的人。她相信,哥哥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爹爹是这样说的,娘亲也是这样说的,家里未来可都指着他了!
陈依看向小妹,八岁的小女孩,瘦弱得跟个小猴子似的,怕她站累了,拍拍床沿笑道:“小韵,哥哥不下来,你也别一直站着了,坐到上面来,我讲故事给你听。”
小女孩听到要讲故事,刚想坐上去,似乎想起了什么,担忧道:“哥哥生病了,不能讲故事的,爹爹说了,要让你好好休息!”,嘴上这样说,脸上的失落却一览无遗。
“没事的,哥哥给你讲点故事,也正好可以帮我自己恢复精力,睡了这么久,没有比讲故事更让人提神的了,哥哥是读书人,你要相信我!”陈依再次祭出‘读书人’这个法宝。
陈韵听到哥哥这样说,思索了一会,随即把头一点,像是想明白什么人生至理似的跳床上坐好,大眼睛盯着陈依,一脸期待的等着哥哥给自己讲些关于读书人的事。哥哥是个读书人,有大学问,这是小女孩内心坚定不移的认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跟爸爸妈妈住在一个小村庄里。小女孩长得很可爱,又很乖巧,大家都喜欢她。尤其是她的外婆,最疼她了。
……
机智勇敢的猎人最终救出了小红帽和外婆,而大灰狼也为他的贪婪付出了代价!……临别时,小红帽向外婆挥挥手说再见。”
见小妹听得入神,根本没发现自己已经讲完了,只在那回忆着故事里的点滴,已然把自己直接当成那个可爱善良的小红帽了,陈依也不打扰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本身就该享受童话世界的美好。
过了一会,陈韵抬起头看着哥哥,天真的问道:“哥哥,为什么大灰狼会说话了?”
“额……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大灰狼,现在的肯定不会说话了!”陈依汗颜。
“可是小红帽为什么会一个人去外婆家了,娘跟我说过,女孩家是不能一个人出门的,难道小红帽的娘亲不会责罚她吗?”
“嗯……这个问题……要不哥哥再给你讲一个吧!”陈依发现得赶紧跳出来,不能被妹妹带进坑里。
“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一座美丽的村庄,善良的人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富足悠闲的生活,有一个马良的小男孩就生活在这里。
有一天,马良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老爷爷送给他一支笔……”
“小韵,你怎么坐到床上去了,哥哥刚醒过来,需要将养,赶紧下来!”一声训斥打断了陈依,小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正一脸责备的看着他们,从他的眼神里,陈依知道,其实小叔是把他也责怪进去了的,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陈韵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赶忙从床上跳了下去,还差点跌倒,一双小眼睛盯着父亲,眼里含着泪水,既害怕父亲的责罚,又自责于自己的任性,父亲说过,哥哥需要休息,确实不能讲故事的!
陈依略显尴尬,看了看小妹,又看了看小叔,硬着头皮道:“小叔,不怪小韵的,是我叫她上来陪我说会话的,侄儿惭愧,考虑不周,让长辈挂心了!”
见陈依认错,小叔也不再纠缠于此,“依儿,你父亲走时将你托付给我,咱家这一脉可就剩你一个了,小叔没啥本事,只望你将来能有个大出息,你可千万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你是有学问的人,多余的话小叔就不说了,起来吃饭吧,你婶给你熬了一碗肉粥,听说你醒了,她也挺高兴的,这不,刚做好饭就催我过来叫你。”说完就往床边走来,欲扶陈依下床!
陈依被子一掀,在小叔还没走到之前下了床,赶紧将鞋子穿上,实在是没脸再让他过来搀扶。
见陈依自己下了床,小叔也没继续往前走,招呼了一声边上的陈韵,领着兄妹二人往前厅走去。
说是前厅,也不过只比自己住的那间牛棚大一点而已!小叔家的正屋一共有五间房,前面一排三间,稍大一点,中间是正厅,左边那间小叔夫妻住,右边那间以前是陈依的书房兼卧室,现在让给了陈韵做闺房。
这三间房都比陈依现在住的牛棚好,而且还不漏雨,算是比较不错的房屋了!当初把牛棚改造出来给陈依住的时候,除了让他有个安静独立的读书环境以外,小叔是这样跟他说的,“依儿,自古以来,读书就是一件吃苦的活,叔听人家说,那些有大出息的读书人,在寒窗苦读的时候无不是想着法的锻炼自身的毅力,即便是富贵人家也是如此!现在让你搬到那里去住,叔只希望你能以前人为榜样,用心读书,好为我陈家光耀门楣。”
现在的陈依虽然不认同小叔的观念,但不得不承认,为了让这个侄儿能学而有成,他也着实是煞费苦心!
后排的两间就小很多,一间是厨房,一间用来堆积杂物和粮食,整座房子在村里也算是比较阔气的了。其实小叔家本身还是比较富裕的,家里一共有五亩旱地,两亩水田,一年下来,至少能保证一家人衣食无忧!只是为了供陈依读书,花销大了一些,才导致现在家里的经济条件比较拮据,虽然饿不着肚子,但也没有太多余钱,勉强能维持下去而已。
陈依父母过世时给他留了一些田地,后来陆陆续续都被变卖了,用作其读书的大笔花销!读书至今,单论一年前的那次考秀才,前前后后就花了差不多二十多两银子,已经是一家人一年的开销了。以前那个陈依就怀疑过,家里死去的那头牛,都有可能是小叔故意为之,只是为了让他像个正常的读书人一样体面参加科考。
牛棚离这里差不多两百米不到的距离,没几步路就到了,进得屋里刚坐下,小婶就端着饭菜出来了,看着陈依安然无恙,嘴里高兴的道:“依哥儿,你这可把小婶给吓坏了,你叔差点把我给休了,幸亏你没啥大事!这事说来也怪小婶,这些粗活就不该让你一个读书人去做,小婶给你熬了一碗肉粥,赶紧吃下去好好补补,早点恢复身体,也好堵住某些人的嘴!”说完还瞟了眼一旁脸色不太自然的小叔。
陈依寻声望去,和记忆中的样子差不多,小婶个子高大,略显微胖,娘家名字叫张容,今年三十九,只比小叔小一岁半,算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相比小叔的沉闷,她的性格更加开朗一些,也比较爱说话,显得有些泼辣,虽然对家里供陈依读书一事略有微词,但也从不说出来,只是默默的操持着家里的一切事宜,严格的遵守着一个女人该有的行为准则。
陈依站起来接过小婶手里端着的肉粥,恭敬的行了一礼,回道:“是侄儿的过失让小婶受累了”!不管是现在的自己,还是以前那个陈依,对这个小婶,打心里都是尊敬的。
小婶将其他的饭菜一一放在桌上,面对陈依的歉意,点头微笑,本身就是为了故意怼丈夫出口恶气,又不是真的在意这些。因为自己如今膝下无子,对这个侄儿还是比较认可的,虽然有时候家里为了供他确实困难,但好在他自己争气,总算能让人看到希望。
时值傍晚,正是村里人家吃饭的时候,陈依望着小叔一家三口碗里的粗粮,欲言又止,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特别是看到小妹陈韵偷偷瞄过来的羡慕眼神时,更是酸楚,这样的一家人,这样的亲人,谁敢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