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前,暴雪未停的时候。
蓝庸大宗师梁宽踏雪无痕,高大的身躯在冰雪上疾驰.......
梁宽是蓝庸三大大宗师之一,同时也是蓝庸第一大门派“浅草谷”的谷主。
门下弟子遍布蓝庸皇庭和地方军政,隐隐有蓝庸国师之称。
在他四十九岁零八十一日那天,他跟“浅草谷”历代谷主一样,垂泪挥别众弟子。独自一人进了焚经塔闭关。
焚经塔里记录了每一代谷主对死亡的感悟。其中有几位谷主的大宗师武道修为,甚至得到了升华。
不就是朝闻道,夕可死吗!
他已经准备好迎接自己的死亡了。
可是皇后,这个多年来一直深藏不露的女人,实在是不简单。
陛下刚逝,她立刻杀掉了当初送她来蓝庸和亲的麒麟国太监姬无垢,和阻挡她摄政的神风军西军大将蓝奉天。
然后只用一纸手书,三句话,就让他决定出关追杀赵光。
皇后的第一句话是:“哀家以性命担保,麒麟血可以打破天地屏障。大宗师服用,的确有延寿的可能。”
第二句话是:““凤凰羽”之所以是九天神兵,秘密是能吞噬人的灵魂,使其涅槃重生。赵光被“凤凰羽”所伤,绝对无法活过十日,就算他是大宗师也不行。”
第三句话是:“今日只要大宗师出关,不论结果如何,今后“浅草谷”谷主,世袭蓝庸国师。否则明年的今日,就是“浅草谷”灭门之时!”
灭门之时!一想到这几个字,梁宽就怒火横生。
真是愚昧之至啊!竟敢威胁我梁宽!
但一想到那滴麒麟血,他又觉得,宝贵的时间,绝对不能用来跟她一个女子计较。
他不惜御气纵马飞驰,只用了一天一夜,倒毙了五匹马。就从蓝庸大草原西部的“浅草谷”,赶到了雪峰山“恨天岭”。
他从“恨天岭”进入雪原,一路穿山越岭,深入雪原已经整整半日。
再往前走,就是蓝庸雪峰山的第二高峰堕日岭。
堕日岭山高峰险,峡谷纵横,沟壑交错。历来是蓝庸雪狼军与北幂雪魄军交锋的战场。
过了堕日岭,就是广阔的平原地带。他估计,赵光和雪狼军,很有可能都被暴雪困在堕日岭。
赵光被“凤凰羽”所伤,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跑这么远。实在不愧是大宗师里的强者。
希望赵光不要那么快死掉,否则这世间,再到哪里去找麒麟血?
鹅毛般的大雪,无止无休的在梁宽宽大的袖袍外飞舞,没有一片落在他的身上。
他骤然停了下来,吐出一口六尺来长的白气。
白气凝而不散。像笔直的铁枪一样击穿了前面的雪片。
前面的雪越下越大,肉眼已经完全无法分辨前方的景物。
仍然没有赵光的三千军奴,以及那一万雪狼军的消息,所有行军的痕迹都被风雪掩盖。
他回头望去,只见天地飞絮,白茫茫一片。
不见飞禽亦无走兽,连他自己来时的痕迹都没有。
他闭上眼睛倾听,只听到风声在寂静中斩落。
此时冰雪如炼狱,北风如剑,天意如刀。
他就是天地之间,那唯一一个迎着刀剑,在炼狱行走的人。
他傲然而立,抬首望天,长长的眉须飘动。
“天!”
他突然长啸。
“我梁宽历尽劫难,脱胎换骨,才成为武道大宗师。”
“为何,只给我五十年岁月?”
“为何?”
“为何?”
“为何?”
“为何?”
声音穿金裂石,如惊涛拍岸,滚滚击天而上......
但亿万飞雪阻挡,雪霭沉沉,终不可闻。
只剩他惨然一声呓语:
“我不甘!”
他朝蓝庸大草原方向深深看了一眼,那里有他四十九年的辉煌岁月。
他毅然决然地转身,向堕日岭,向前方的暴风雪疯狂扑去......
......
这一场暴风雪的中心,正好是堕日岭。
过了堕日岭,前方就是平原地带。地势平坦,风雪也小了很多。
在堕日岭跟平原交界的地方,原本有很多沟壑。
而漫天的风雪,已经掩没了一条又一条沟壑,一座又一座小山。
在这个飞鸟绝迹,獐、熊、虎、豹们纷纷觅地深藏的地方,一头通体雪白,身材高大的雪狼,突然从暴雪中冲了出来,它四足在雪地上奔腾,非常迅猛地冲上了前面的山头。
它的耳朵高高的竖起,眼睛冒着绿色的凶光。辨认过前方没有任何活物。它“嗷”的一声长啸。
在它身后的风雪中,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雪人”。
这些“雪人”,只有眼睛露在外面,他们眉毛上粘着冰晶。全身上下,都裹着厚厚的积雪。
带头那一个“雪人”,积雪压塌了他头上的貂皮帽,帽子下有一双凶狠的三角眼。
他双腿爆发力惊人,比雪狼还要敏捷。在雪地上只留下浅浅的足印,三两下就窜上了雪狼所在的山头。
那头雪狼夹着尾巴,亲昵的贴了过来。
他摸了摸雪狼的头,奖励它一块刚撕下来的羊腿肉。
然后站在山头,极力远眺前方的雪原。
前方的风雪明显减小很多。但仍然没有任何踪迹。
他猛一跺脚,身上积雪飞射而尽,露出他粗壮彪悍的身材,和背上宽厚的长刀。
他扯下围在口鼻上的厚厚的布,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叹道:“赵光,你这个杂碎到底藏在哪里?”
他的身后,越来越多的“雪人”从暴雪中出来。
这些雪人跟他一样,纷纷抖掉身上的积雪,扯下口鼻上的厚厚的布,重重地出着闷气。
然后自动组成一个身背长刀的军阵。
阵前一杆绣着雪狼图案的大旗,在风雪中飘扬。
半个时辰后,一个身材跟他一样彪悍,长着鹰钩鼻的男子,踩出深深的雪印,也上了山头。对他行礼,黯然道:“将军,咱们终于走出了堕日岭。这一路太艰难了!很多兄弟都,都没能走出来。”
“有多少人没有出来?”
“已经半个时辰了,还有三千多兄弟,没有出来。”
“哼!身为雪狼军士兵,居然走不出堕日岭。简直是雪狼旗的奇耻大辱。”
“将军,蓝庸雪原从来不会在九月下雪,而且还是这种百年不遇的暴雪,很多兄弟掉进积雪掩盖的深沟里,死得太冤了!”
“蓝金戈,你就是太仁慈了。我看掉沟里的是少数,大部分是被冻死的吧。”
见蓝金戈沉默,那将军又道:“我说过多少次,平时不勤奋练功的,战时都活该死掉!你说他们死得冤枉,你不想想,这天下有谁人不冤枉?你大哥蓝金刚,被皇后砍掉了脑袋,他冤不冤枉?皇后刚怀有身孕,陛下就逝了,她冤不冤枉?”
蓝金戈辩解道:“可是,皇后她毕竟是麒麟人,怎么能肆意杀害我们蓝庸人?”
“哼,自从她嫁给陛下,怀了王上的种,她就是蓝庸人。为陛下报仇,天经地义!她如果不这样做,我蓝枫容会先杀赵光,再杀了她!”
见蓝金戈无话可说,蓝枫容下令道:“立刻令中军突前,两翼齐进。另外,派一千人的探子,三人一组撒出去,务必让赵光无路可逃!。”
“遵命!”蓝金戈转身,正准备传令。突然听到那头雪狼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里竟然透出极度的不安与惶恐!
蓝金戈大惊,正待回头,却听蓝枫容狂吼道:“北幂雪魄军,来得好!传令全军,长刀出鞘,准备厮杀!”
“北幂雪魄军!”篮金戈闻言不假思索,立刻朝本阵传出旗语,并飞奔回阵。
他的脸顷刻间变得苍白,一颗心沉了下去。雪狼军刚从暴雪里死里逃生,正是疲惫不堪之时。追杀同样疲惫不堪的几千麒麟孤军尚可。但对上更擅长冰雪作战,更加凶狠残暴的雪魄军,这仗,怎么打?
但情势不容他想,他刚抽出长刀,身后雪原的大地就微微震动,传来巨猿嘶吼,千军万马奔腾的声音。
来得好快!
雪原到山头有一个长长的斜坡,突然出现的北幂雪魄军已经冲到坡下,无数六尺多高,面目狰狞的北幂雪猿兵,穿着银色软甲,挥舞着狼牙棒。血盆大口发出“赫、赫”之声。
雪猿兵后面,整齐划一,列阵前行的,是无数身穿银色盔甲,手持长枪,身躯僵硬,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军士。正是令天下闻风丧胆的北幂雪魄军!
大敌当前,身为雪狼军将军的蓝枫容血往上涌,一把扔掉头上的貂皮帽,任乱发披肩。他抽出长刀在手,怒吼道:“雪狼军,为了蓝庸!”
身后就是暴雪,无路可退的雪狼军士兵们跟他们的将军一样,扔掉了头上的貂皮帽,乱发披肩,长刀在手,齐声怒吼道:“雪狼军,为了蓝庸!”
每一个蓝庸士兵,进入雪狼军的第一天。都会被教导,深刻了解,发生在蓝庸雪原的每一次战役。他们毕生打熬筋骨,修炼武道,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在将来的某一天,与北幂雪魄军对阵厮杀。每一个雪狼军士兵,都发下过誓言:
七尺男儿身,蓝庸雪狼魂。
长刀仰天笑,永镇堕日岭。
这一天,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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