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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漫香郡

第二章

第一回漫香郡

近来阿吉丽可是楚家的常客,今天来她只带了阿麽一个人,没让人通报,就偷偷跑到楚瀚的房间。楚瀚早上起来就躺在门口的围圈榻上看书,已经快到夏天,他还穿着棉衣。阿吉丽悄悄走过来,想吓他一下,楚瀚早就看到她,突然拿开书“喵”学了一声猫叫,反倒把阿吉丽吓一跳。阿吉丽不依不饶爬到榻上把楚瀚按倒,楚瀚赶忙求饶说:“阿吉丽,快起来,我没有力气。”

“你总自己认为没有力气,为什么?”阿吉丽忙停手。

“因为我在生病!”

“看吧,你在‘生病’,病没有找你,是你自己‘生’的。”

“瞎说,我去年都快要死了,怎么愿意生病?”

“那你就站起来。”

“早上站太久,我会头晕。”

“那你昨天怎么没有头晕。”

“昨天,昨天我……”

“我想你是好了,但是还穿这么厚的衣服,躺在这里‘生病’。”阿吉丽说完,也照着楚瀚的样子躺下。

“你,你,你,我……我……下次楚博欺负你,我不帮你说话了。”楚瀚着急不知道抓她什么短处。

“你什么你,不帮就不帮,我还斗不过他。”阿吉丽翘起二郎腿,满脸不在乎。

“凭你伶牙俐齿,这点我倒是相信,哼!”

“好了,瀚,别生气了,我还没吃饭呢,给我弄点儿吃的吧。”见楚瀚扭过脸去生气,阿吉丽爬过来装可怜。

“你为什么不吃饭就来,我家的饭好吃啊?”

“嗯,很好吃,哈哈哈”

两人来到饭厅,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阿吉丽失望地问:“你们家那么多人,怎么也都不来吃饭。”

“公主殿下,这都什么时辰了,他们早就吃完了。”楚瀚翻翻白眼。

“那我明天来早点儿来。”

“啊,你要来吃早饭?”楚瀚惊道。

“对呀,怎么了?”

“怎么了?我母亲知道你要来,肯定会吩咐我们一家列队迎接、厨房杀鸡宰鹅、家里非闹得鸡犬不宁。”

“不用麻烦,你不告诉他们不就得了。”

“可是你……”

“没什么可是,我来了,你吃你们的啊,加副碗筷就行。”

“说的轻松。好吧,你愿意来就来吧。”楚瀚请厨子秦多喜去给阿吉丽准备吃的,他则急着跟阿吉丽打听铸剑坊的信息。

“哪有那么快,我今天又让人去打听了。”

“打听,什么时候能找到呢?”

“不知道,我哥哥已经把那把刀拿走了,他随身带着的,所以只能慢问。”阿吉丽不慌不忙。

“慢慢问?”楚瀚焦急地看着她。

“没办法,长安本来铸剑坊就多,另外还有突厥的、倭国的、波斯的、罗马的等等都聚在京城,只能一间一间去问。”

“怎么问?”

“问波斯国王有没有在你家定做过宝刀啊?”

“啊?!”楚瀚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想怎样?”

“可以问你哥哥的随从当时在哪儿订的啊?”

“什么是随从,随从就是要跟着我哥哥的,我哥哥走了,他能不随着走?”阿吉丽挑挑眉。

楚瀚彻底无语。

厨房的柳妈端上饭菜,阿吉丽迫不及待享受美味食物,抬头看楚瀚没有动筷子:“你不吃?”

“我喝过羊奶了。”

“噗…”阿吉丽差点儿喷饭:“羊奶,你多大了?怪不得你一股奶味儿,哈哈哈……”

“笑什么笑,我在……”楚瀚心思全在铸剑坊的事儿上。

“‘生病’对不对?哎,你都快成公主了。喏,吃一块肉。”阿吉丽夹起一块肉递到楚瀚嘴边。

“你快吃吧,别闹,我不能吃肉,消化不来。”

“什么?不能吃肉?那吃块松糕。”

“不行。我早上不能吃东西。”

“吃块松糕,不会有事儿的。听我的,吃!”阿吉丽坚持。

楚瀚勉勉强强把一块松糕塞到嘴巴里,直皱眉头。

“看吧,很好吃的。你们家厨子做的饭很好吃,再来一块。”

就这样楚瀚早饭一连吃了三块松糕,还被迫喝了半碗粥。回到房间,阿吉丽吵着让楚瀚给她讲故事。楚瀚想了想说:“你知道神龙吗?”

“当然知道。你们都是龙的传人。”

“嗯,今天我就给你讲一个龙的故事。”

“好啊,我最喜欢龙。”

“远古女娲补天后,风调雨顺,人们过着幸福的生活。”

“什么是女娲?”

“女娲也是我们的一个神,我后面再给你讲。现在先说龙,龙是天帝和混沌……”

“什么是天帝,什么是混沌?”阿吉丽认真道,看来给她讲中国的故事还要费一番周折。

“也是我们信奉的神,哎呀你老是问问题,我没办法讲了。反正全都是神。”

“好吧,好吧,我不问了,你讲。”

“龙是天帝混沌合作而生的精华之物,能呼风唤雨、腾云驾雾。他们生来的职责就是造福人类。人繁衍生息、分布九州,龙也要学习四时变化、年月更迭。有一条龙不肯用功,四处闲逛,偷吃日月光辉,朝霞被、晚霞床贪睡不起。驯化课程过后,他被分到华夏。他兴起时洪水来袭,懒做时遍野干枯,暴怒时堆石成山,无聊时狂风卷沙,华夏百姓苦不堪言。一位河仙斗胆去向天帝告状,天帝震怒,把神龙化为动物供人们或食,或用。他的眼化成龟投进大海,他的角化成鹿归隐山林,他的嘴化成牛散落草原,他的鼻子化成狼放进山坳,他的须化成鲶放入湖塘,他的鬃化成狮丢到戈壁,他的尾化成蛇逃进洞穴,他的鳞化成鱼投入江河,他的爪化成鹰住在山崖。”

“哇偶,太神奇了。”阿吉丽崇拜地看着楚瀚:“那什么是九州啊?”

楚瀚又一一给她讲九州,女娲补天……但是故事里面又有一堆阿吉丽不知道的故事,越淘越多,阿吉丽听得有滋有味,楚瀚讲得出神入化。不觉间,楚旷和楚博上早课回来了,几个又打闹到一块疯玩儿。阿吉丽见楚瀚不参加他们的游戏,就建议大家到外面比软弓射箭,这样楚瀚也参加。楚瀚还没有拒绝,楚博早开始起哄,架起楚瀚就往外走……

阿吉丽在楚家吃喝玩乐,直到骄阳西斜才告别。临走,她跟楚瀚说:“看吧,早上吃了松糕,你也没有不舒服吧。”

楚瀚好像意识到什么一样,脸色一下子凝重了。

“明天我还来?”阿吉丽察觉到他脸色的变化,试探道。

“好的,我等你。”楚瀚很忠恳。

阿吉丽得到想要的答复,才放心离开。

***

楚浩从洛阳回来,让楚岳留宿新宅分享见闻,正聊着,两人听见楚瀚房间里声音奇怪,到门口叫了两声没回应,便推门进去。楚瀚脸埋在被子里,被楚浩拉起来,他用面巾捂住眼睛,还是没忍住,放声哭出来。楚岳坐到他旁边,搭他的肩膀问原因。楚瀚哽咽道:“早上我吃了松糕,还喝了粥,没有肚子疼。”

“是吗?病好了!”楚岳很激动。

“我想是的。”

“这不是好事儿吗,哭什么?”楚浩也松了一口气坐下来。

“作为男儿,不能和兄弟们并肩拼死沙场,我恨自己整天躺在床上,一无所用!去年因为大哥,我的心都碎了,病情更加严重。大夫来过后,我看到秦姨背过我落泪,我以为我不行了,要随大哥一起去了。我想那样也好,可以跟大哥做个伴,但是我怕我即便死了也会成为大哥的累赘,呜呜……”他的话引得两个哥哥也泪如雨下。

这时住在隔壁的楚旷和楚博闻声进来:“我们也想大哥了。”说着和哥哥们抱在一起哭起来。

楚岳抹掉眼泪说:“既然都想大哥了,我们就讲讲大哥的故事。”他拉着弟弟们坐到矮榻上。

“大哥每次回来都领我们逛东市,买好玩的、好吃儿的,我很想他能快点儿回来。”楚博又哽咽起来,他对死亡还没有概念,以为大哥只是出了远门。

楚浩搂过他:“我和二哥会替大哥带你们,放心。”

“嗯。”楚博认真点点头。

“有一次大哥抱回来一只小狗送我,说它叫小黄,不管我说不说话,小黄都愿意陪着我,现在小黄已经和我作伴三年,它都很喜欢我、每天跟着我。”楚旷拍拍身边的小黄,小黄像听懂他的话一样,用额头在他的手上蹭。

大家看向楚瀚,楚瀚回忆道:“大哥在家的时候,每天晚上来陪我一会儿。就在最后一次出征前那晚,大哥坐在我床边说‘瀚,你的身体病了,可心没有,心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也可以想象你想要的一切。’我不明白什么意思,大哥说:‘这样,我先给你做个示范:我的心里有个地方、美丽的地方,面对宽阔的大海,身后群山围绕。春天鸟语花香,满眼翠绿嫩红;夏天大雨过后莲花盛开,蝶飞虫鸣;秋天漫山红叶,群鸟南迁;冬天大雪纷飞,覆盖一切。没有战争,没有杀戮,平和安详,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炉火映着幸福的笑脸,每一天……你知道吗,这个美丽的地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什么?’我问,大哥说‘叫做漫香郡。’我说‘漫香郡?有些女气’,‘是的,因为里面有很多美女,世间最美的美女,我很多时候都住在那里。瀚,你也试试,因为你也住在里面’我说‘我没有’,大哥肯定地说:‘你在’,我问为什么,他说:‘因为你是家人,记得吗?一家人围坐在炉火旁’。”

大家都安静地听着,想象着大哥描述的美丽地方,这时外面有人敲门,秦姨温暖的声音传来:“瀚,睡了吗?”

楚浩过去打开门。

“原来你们都在啊,这么晚了,我看这屋有灯光还以为瀚没有熄灯呢。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早课,轻点儿,别把夫人吵醒。”

微弱的灯光下,秦姨说完才看出来孩子们哭过。她叹口气走进来,关上门,也坐下来。楚博立即爬进她的怀里,秦姨抱住他说:“孩子们,我知道你们肯定在怀念你们的大哥。秦姨知道你们都是坚强的孩子,但是伤心和悲愤会啃噬你们的心,所以要克服它、做个真正的男子汉,这才是你们的大哥想要看到的!”

“秦姨,我会做个男子汉。”楚博用坚定的口气向秦姨保证。

秦姨爱怜地摸摸他的头:“今晚我们在这里缅怀楚勋,但是你们要答应秦姨,这是你们最后一次为大哥伤心、哭泣。别忘了勋是战死沙场的大英雄、皇上钦封的骁勇将军,作为他的弟弟,不能用悲伤的泪水来祭奠他!”听完秦姨的话,孩子们一脸庄严。秦姨转向楚岳:“岳,尤其是你,你看你最近瘦了很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才能长高。勋走了,你就是大哥,要给弟弟们做个榜样,最重要的是打仗的时候不能有情绪!”说着秦姨拍拍楚岳的肩膀,她知道楚岳变化很大,但是要抚平他心里的创伤,还需要时间。

“好了,回去睡觉吧,孩子们!”

大家都散了,楚瀚心里默默着急,想要尽快找到那个铸剑的作坊。

***

十五一大早,楚浩偷偷带着逾狮溜了出去,跟李林和范签直奔骡马市,他们在边市又碰到那个卖羊的老者。老人见到他们点了点头,楚浩也点点头就过去了。

范签在后面嘟囔道:“这老头不通人情,上次因为他起的事儿,怎么也不道声谢呢?”

楚浩没心思在意。西部打了胜仗,商路畅通,好马潮水般涌现长安,骡马市也空前繁荣热闹,新添了很多摊位。可是楚浩挑来挑去,整个上午过去了还是没有一匹能入他的眼。二十五再来,初五再来……连续一两个月,他觉得好像没什么指望了。

李林问他:“浩,你是不是挑花眼了,那么多好马都不够你挑的?”

“你知道什么叫眼缘吗?挑马也是要靠眼缘的。”楚浩苦恼道。

可巧那天,逛到最后,就见一群人围成一圈,观看一匹马的交易。楚浩也努劲儿挤了进去,一眼就看中了那匹马。只见它浑身枣红色的皮毛锃光发亮;个头、骨架和肌肉简直是完美组合;黝黑的鬃毛修剪得整整齐齐,梳抓成小绺;四蹄和尾巴也是黑色,刚三四岁的样子。都形容人帅,风流倜傥,马也一样,一看就知道跟逾狮是绝配。

好几个主顾正在出价。

“这马怎么也得几百两银子。”旁边的人议论道。

楚浩一听都傻了,几百两,银子,这可跟他兜里的钱差距太大了,但是他不想错过机会,鼓起勇气走过去问卖家:“请问先生,三百钱可以配种吗?”

卖马的高个子低头一看他稚气未脱的脸,敞开大嗓门说:“小娃儿,你知道什么是配种?”众人轰然笑开了锅,把楚浩臊得满脸通红。那人继续开玩笑:“还先生,先生怎么能知道有这种勾当?娃儿,快回家好好跟先生念书吧。”

楚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气急道:“那你总要卖吧,你说个数,我买了。”

“哦,小爷要买马,好!我这马,只卖,不配,给娃娃你算便宜些,铜钱不收,只收白银,三百两,你若拿得出来,现在就牵走。”

在众人的笑声里,楚浩喊道:“好,你等着,我回家取银子去,你可不许卖给别人!”

“去去,回家取去吧。”

谁道说者无心,逗大家一乐,可听着有意,挤出来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到了家,楚浩的心就凉了大半:母亲在佛堂念经,他不敢去要银子,去了也肯定没戏;管家老周任他磨破嘴皮子,一俚也不出,还让他不要胡闹。他跟楚瀚借到几十两,无奈又折回佛堂,在门口磨叽半天还是没能开口。正当他急的跺脚,大嫂雪晴的丫头嫣儿从母亲屋里走出来,楚浩有了主意,忙叫住嫣儿问道:“嫂子在屋里吗?”

“在夫人屋里呢。”

“那你去干什么?”

“少夫人让我去取抄写的经文。”

“哦,快去吧,别让嫂子等急了。”

等嫣儿走远,楚浩转身到后厅,进到母亲房里,见雪晴坐在圆桌前,母亲的丫鬟红玉站在旁边,他还没说话先羞红了脸,支支吾吾说:“嫂子,我,我找您有点儿事儿。”然后抬头看看红玉,红玉识趣儿地去出去了,楚浩这才斗胆说:“我想借三百两银子用用,过段时间就还。”

“三百两?”雪晴惊道。

“两百两也行。”

雪晴起身说:“好,跟我来。”出门告诉红玉:“我去去就来,别惊动夫人。”然后带楚浩到她住的西院,转而取出三百两银子:“我把它装在这个皮囊里,方便带。”

“谢谢嫂子。”楚浩拿起银子,欣喜若狂,取了逾狮,飞一般返回骡马市。

嫣儿担忧道:“小姐借给三公子那么多银子,不怕出什么事儿?”

“不会。”雪晴淡然。

再说楚浩这位小爷回到集市,人马早已两散,两个守在那里的同伴说是一位有钱人买走了,卖马的根本就没有把楚浩当回事儿。楚浩心急,问买马那人的去向。

“你就是追上,人家也不会让给你的,何况又走了好一会儿了。”李林劝道。

楚浩无奈丧气而归,经过卖羊那个老者的面前也浑然不知,老者开口叫他:“孩子,过来喝口水吧。”

楚浩低着头径直走到石凳前坐下,拿起碗喝了两口水。

李林解释说:“老人家,您别在意啊,他寻了一两个月的马,一出现就被别人买走了,有些不痛快。”

那老者想想说:“我家倒有一匹,要不你截空去看看?”

楚浩眼前一亮,然后又蔫下去:看看这卖羊的老头,穿得破破旧旧,他能有什么好马,顶多农家的马喂的勤,肥壮些。可老人既说了,就随他去看看吧,要不一下午的失落烦恼也实在难捱。

楚浩和两个小伙伴跟着老人的牛车“吱吱呀呀”出了集市,约莫走了一个时辰,经过几个村庄,渐渐看到一片片的荒田,挤挤挨挨的草已经旺盛到路上,一条小河两旁弯弯延延满是早年人工开凿的沟渠。又走了大约二里路,才看到散落的几处房子,房子都是空的,看来很久没住过人。再走过两旁长满大树的沙土路,前面出现了一处诺大的宅院,斑斑驳驳,蛛网蒙尘,门前的一对麒麟却煞是威武。

老人赶车带他们进去,楚浩有些奇怪,难道这老头是给这个宅子的主人放羊的?可是进到院子里,连个人影也没看到。又往里走了一进院子,里面的房屋更加规整起来,只是门窗已经破破烂烂,屋顶长了草。老人下车,把牛解了套,也不拴上,任它在院子里溜达。三人跟着老人出院子的东门,又走过一进院子,出了北门,来到一个一眼看不到头的牧场,一群无人看管的羊自由自在吃着青草,小河就在不远处流过。老人扬扬下巴说:“去吧,马在那儿。”

楚浩扭头一看,真个头都大了,门右侧是一长排马厩,可以容下上百匹马的马厩只栓了一匹马。那匹马骨瘦如柴,浑身的骨头根根可见;身上的毛就跟这座宅子一样杂糙无光;蹄子常年没有修剪,都长劈了;眼角红肿泡脓,引来不少蝇虫;前面马槽里,舔得干干净净,连口水都没有。

先不说有没有看上这马,楚浩真不能看它受这样的罪,不由分说,上前解开缰绳把马牵了出来。那马好似知道他要干什么似得,轻轻踏蹄致意。

楚浩让范签去找几个木桩子夯在地上,自己则拿了把生了锈的钢刷,拎起旁边的木桶,牵着马,走到不远的河边,先让它喝了些水,然后放它去吃草。他到小河里打了桶水,让李林找老人要了个针、火石、蜡烛和草灰,针先在蜡烛上烧过,把马眼角的脓包刺破,挤尽了血脓,用清水洗净眼睛周围。趁着太阳还大,他和李林、范签把它赶到河边,用水冲、钢刷刷,反复几遍,去掉它身上的虱子,趁着毛没有干,抹上草灰杀虱卵。

李林和范签不停叨叨,说天色晚了,到家不好交代,楚浩说:“要走你们先走,我必须把它收拾利索了。”

两人没脾气,只好继续帮他打下手。给马刷好毛之后,楚浩把它绑在范签之前夯到土里的粗木棍上,把马腿放到一个树桩上,小心铲去马蹄里面的泥,见马没有什么反抗后掏出随身的小快刀,削掉劈了的蹄甲。也不知道那匹马是饿的没力气,还是就认楚浩做了主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乖乖任他摆布。

折腾完了,太阳也落山了。楚浩想把它带回去,又怕它身上的虱子传给逾狮,只好作罢,打扫出一间马厩,把马栓进去,往食槽里面里放上足足的夜料,旁边放桶水。一切都打点好了,楚浩去跟老者告别,找了几间屋子才找到他。

屋子里,几块大石头支起来几块木板,木板上破旧脏臭的棉被堆放在几张羊皮上,有的地方麻葛已经漏了出来;另外一个角落,三块石头支起一口锅,几捆干柴。若在普通农家,也算平常,可这间房子六丈宽,四丈深,雕梁画柱,前脸六棱的花窗,光滑的青砖地面……这种搭配明显不对。都迈进门了,楚浩才想到怎么称呼老者,之前还没有正式介绍过呢,他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老者说:“冯伯。”

“冯伯,我叫楚浩,这是李林和范签。明天我们可以再来吗?”

“随时。”

“马我今天不能带走,明天早上您能给它加料吗。”

“不能”

“谢……,哦。”楚浩摸摸头,莫名其妙他为什么不能喂马啊,为什么要把马荒弃成那个样子,但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他们出了屋,楚浩看看李林和范签,范签为难地摇摇头,李林说:“我可以来。”

“你明天不用上课?”楚浩问。

“我家先生得了玄孙,摆喜宴,明天放假。正好爷爷也不在,没关系的,嘿嘿。”

“好,我上午出不来,下午可以,咱们轮班来吧。”商商量量,得到时间表,楚浩才放心回家。

路上他想,父亲肯定到处寻他不着,坐在书房里等他呢,惩罚怕是免不了。到家门口,楚浩悄悄去门房,听见几个家人在里面话家常:“老爷、夫人也是,住这么大的宅子,就我们几个伺候。一天到晚累死不说,来来往往的大小人物看了也会笑话。咱们老爷是升了官的,怎么不多添几个家丁啊。”新来的小厮春福抱怨。

“你这猴崽子知道什么,老爷、夫人是那种要面子的人吗?夫人有两个丫鬟就行了,老爷和公子们哪个是用伺候的。不过打扫几间屋子,年轻体壮的干这点活算什么,可是你每个月的工钱比别家多多少呢?你要是嫌累,就赎身走人啊?”

“哎,哎吆,我不过是说说的,您怎么就当真了呢,我……”

“就你这厮嘴碎,今后少在老爷、夫人背后嚼舌头。”

“不会,不会,嘿嘿。”

楚浩敲敲门,看门的老吴脸色也平静,叫了声“三公子”就让他进去了,‘看来没什么事儿啊。没人找我,父亲没有生气?’堂屋里没有人,又到内院,母亲正在念经,他进去请安,齐夫人淡淡地说:“怎么这么晚,没吃饭吧?去让厨房给你弄些吃的。”

‘母亲怎么也没生气啊?’楚浩奇怪这是怎么了。

楚旷和楚博正在楚瀚屋里给他看盖洛先生教他们画的画,楚浩进来问:“父亲又没回来?”

“没有。”楚博有些失望:“估计今天又回不来了。”

楚瀚抬起头说:“二哥今天也没来,他们最近都见不到人。三哥吃饭了吗?母亲让厨房给你留了吃的,快去吧。”

楚浩没急着去吃饭,一个人悄悄去到西院找雪晴。守门的婆子懒洋洋地开了门,一看是楚浩,才强打精神应承。西院真是静啊,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院子的小丫鬟他领到内厅,就听嫣儿说:

“小姐前儿让我买的书要不要拿给您看看呢?晚上做这个对眼睛不好?”

“不用了,诗书难免伤感,不如做些针线。”雪晴叹道。

楚浩心里一酸,轻轻敲门进去:“嫂子,银子我拿回来了。”

“怎么不用了?没有买到想要的东西吗?。”雪晴柔声问道。

“嗯,别人买走了。”

“好东西可遇不可求,谁知道以后不会再碰上呢,银子三弟先存着,看到合适的再买。”

楚浩顿了一下说:“那好,等我捞回来本,连利息一并还给嫂子。”

“一家人,什么还不还的。我不出门,银子放着也没用,三弟拿着花吧。”

楚浩不曾跟雪晴打过什么交道,她却原来是这么热心、亲切的人,他心里自然跟这个嫂子近了一层。

回到东院,楚浩交代厨房热好饭送到楚瀚房里,好跟弟弟们凑在一起聊天。他进屋拿出在市场上买的蝈蝈笼子,弟弟们最是喜欢这些小物件。

“哥,博今天又被人欺负了。”楚瀚告状。

“谁啊?”楚浩立马站起来要跟人拼命一样。

“没有,他就是揪我领子来的。”

“我问你谁啊?”楚浩大声喊道。

“我回老家那边玩,许老三碰见我,让我以后不要到他的地盘上去。”

“他的地盘?你哥我在靖恭坊混那么多年,这才刚转身就成了他的地盘?不是给我**的时候了,明天我找他算账去。”楚浩气得饭都吃不下。

楚瀚后悔自己多嘴,劝道:“哥,你也不能老守在他身边,你打了人家,回头人家还得找他们麻烦。”

“楚博太怂了,白学这几年拳脚。许老三有什么能耐,不就是块头大吗?就我教你的招都用上,可以放倒他仨!下次,我对你说下次,我躲在你后面,你见到他就‘啊,啊’大叫冲过去揍他,他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打架靠的就是狠劲儿,首先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知道吗?像你那样……”

楚浩忽然停下不说了,想起上次打架后楚博还‘嘤嘤’哭着找娘,这回却只能来楚瀚这里诉苦。母亲虽然躲到自己的房间伤心,可是她的情绪传给了全家每一个人。他平静一下,叹口气问道:“大老远的,你回老家干什么去?”

“我们想去看看二哥,顺便到盖洛先生家玩。”说起盖洛先生,楚博就开心:“三哥,你知道罗马是什么样子吗?”

“罗马什么样子管我屁事儿!”楚浩不耐烦。

楚博习惯了,一点儿也没介意:“盖洛叔叔可以把罗马的名建筑都画下来,万神庙、角斗场、君士但丁巴西利卡等等,甚至整个图拉真广场,那拱门、穹顶,别提有多美丽壮观!”他由衷赞叹道。

“是的,墙、柱子和屋顶大都是用石头砌的,非常整洁、漂亮,还有很多雕塑。”楚旷附和着。

“你看,我描下来一些,你看,你看!”不管楚浩多么不屑一顾,楚博仍然极力推荐。

“看什么看,咱们大唐修墓穴才用石头,有什么稀奇,墓穴里全都是穹顶和拱门!”

楚博和楚旷的喜好也不是第一次被哥哥贬低,楚浩的态度并没有浇灭他们的热情。

楚旷十岁,老实话少;楚博九岁,淘气搞怪是个话痨。他们两个也只差一岁,平时却形影不离,全然不像楚浩和楚岳那样水火不容。

楚岳第二天一早赶来给弟弟们上课,楚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楚岳让他们蹲马步,楚浩夸张地摆好姿势,刚一蹲下就放了一个响屁,惹得两个弟弟笑翻在地。

楚岳沉下脸:“浩,拿上竹剑咱们到院子比试,三招之内你若能赢我,早课你就不用上了,若是输了,叫声二哥,乖乖跟着我学!”

“好,来吧,我正等着呢,今天我一定要扳回一局。”

两人来到院子里,摆开架势开始比武。楚岳用他近日研习密谱上的招式“嗖,嗖,嗖”三招之内,楚浩就被竹剑锁喉。弟弟们连声叫好,楚浩惊奇道:“二哥,这是哪儿来的野路子?神了!”

“你以为把家传的套路学完就天下第一了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要学得还多着呢。”

“二哥,二哥教教我。”

“你好好上课我就教你。”

“我一定不捣乱了。”

上完早课,楚岳留下楚浩说:“教文科的越师傅岁数大了,你可不能再像对之前的先生那样欺负他。”

“切,我欺负他干嘛,他的课我根本就不……”楚浩说溜了嘴,吐吐舌头。

“我的课你可以不上,只要把布置给你的任务完成就行,越师傅的课你必须上。”

“为什么啊?老学究太刻板,烦!”

“国子监春天招生员,你年龄正相当,让父亲举荐你去吧,到时候参加科考,取得功名做个官儿,不比打仗强多了?”

“我干嘛要科考啊,取什么功名啊,做什么官儿啊?不去,不去!”

“你以为打仗像你想像的那怎样,威风潇洒还可以见世面?”

“我也没说我喜欢打仗啊。”

“那你要干什么?”

“反正我不去上学。”

“好了,我还要去魏叔叔那儿报到,咱们后面聊。”楚岳看楚浩扭鼻子扯脸的样子,知道今天跟他说不通,只好暂时作罢。

好容易楚涛这天回家,马童立刻报给楚岳,楚岳赶回来去书房问候父亲:“父亲,您回来了?您吃饭了吗?”

“吃过了。”楚涛归京后一直没见到楚岳,魏启报给他的情况不妙,楚岳能过来问候一句,而且还在教弟弟们武功,他安心了许多。

“国子监正在招生员,浩快十五了,年龄刚好合适,父亲举荐他去上学吧。”楚岳小心翼翼地说道。

“浩要去科考?”

“不,是我的主意。裴叔叔……”

不等楚岳说完,父亲就生气地打断他:“你知道我最讨厌那些文绉绉的酸书生,光说不干!再者,就浩那个样子,根本不行!”

“浩文科不错。”

“这事儿我心里有谱,不用说了,你去吧。”

楚岳无奈回到老宅,躺在花池边上看着星星说:“大哥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弟弟们,你在天上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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