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军攻到平壤城下,围城半个多月。楚岳和楚浩归队时,刘仁轨也带唐和新罗联军从百济赶来。楚岳见到恩师,纳头便拜,心里似有万种委屈的孩子,看到了可以依靠的长辈。
刘仁轨扶楚岳起来说:“此次攻打高句丽你们兄弟功不可没,如今拿下平壤指日可待。我一定会向圣上奏请,为楚家昭雪洗冤。”
其实刘仁轨已经知道李义府的死讯。皇上皇后泰山封禅大赦天下,唯独没有赦免李义府,李义府的所有计划与希望都化为泡影,抑郁而终,但是有如梅的遭遇,刘仁轨此时不忍告诉楚岳。
李绩、薛仁贵、刘仁轨三路大军围困平壤一月有余,最终高句丽王高藏派泉男产率首领九十八人出降。而泉男建仍然闭门拒守,并多次遣兵出战,皆被唐军剿灭。
九月十二日,高句丽僧信诚打开城门,唐军冲进城中,俘虏泉男建,至此高句丽全部平定。
李绩年老体衰,拿下平壤城后,即刻回长安复命去了。刘仁轨又一次留下,负责治理高句丽。皇上任命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为检校安东都护,领兵二万镇守其地,把高句丽分为九都督府、四十二州、一百县,并于平壤设安东都护府以统之。同时刘仁轨派王建带五千军队驻扎在布尔哈山南防止突厥的侵扰。
楚岳和楚浩解除了薛仁贵军中的职位和兵印,赶回长安,等待为家人洗去罪名,恢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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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长安,楚岳就迫不及待觐见代理朝政的武后。
武后自然记得对楚岳的承诺,也清楚楚岳的际遇,她思量再三说道:“楚将军,当年你不让本宫赦免李义府,本宫答应了你。可李义府在乾封元年就死了,没有证人,怎么到刑部去翻你父亲的案子呢?若本宫免了你父亲的死罪,皇上怎么跟刑部和吏部交代?”
“可是娘娘……”
“长安他是回不来了。”武后板着脸打断他。
楚浩闷头跪着,因为来的时候楚岳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说话,可此时他手攥起来,抬起头,盯着武后,一个脚放到前面,眼看要站起来。武后转而笑眯眯地走到他近前,按住他的肩膀,说:“本宫看刘大人报来的军册上写着齐楚岳、齐楚浩,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齐乃是末将母亲的姓氏。”楚浩咬牙说道。
“嗯,谁说只能继承父系姓氏,母家姓氏也一样受人尊敬,若你姓齐,那你们兄弟就跟你父亲没有关系了。我就按齐姓来封赏你们,这样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楚岳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武后。
“本宫跟皇上已经商量过,为了巩固高句丽的稳定,过了元日就着手让依附高句丽的两个靺鞨部落迁徙到辽东。刘仁轨刘大人上表说你弟弟骁勇善战,功绩满册,所以就把靺鞨部落的居地封给他吧,也让你的父母有个颐养之地。”
“娘娘,靺鞨不耕不种,汪洋、蛮荒,跟流放又有什么不同?我父母年事已高,家父更是病重,怎么能够经受……”
“本宫已经免了你们一家的死罪,还给了你弟弟封地,你不谢恩,还如此挑肥拣瘦!不管你父亲有没有谋反的大罪,他戴罪潜逃这一条就不可饶恕。难道还让本宫把你父亲这个逃犯高官厚禄请回来吗?”武后想把事情糊弄过去,故作声严厉色道。
楚岳记得刘仁轨的教导:‘只要能免除死罪,其他的不要过分强求’,他拉住拉住要跳起的楚浩,低头道:“谢娘娘不杀之恩!”
“齐楚岳,你聪明、敏锐,洞察、推断能力都很强,皇上想把你留在身边,升任昭武校尉骁骑尉,在北卫禁军挂职,到南衙十二卫任统领。”
北卫御林军可只有皇亲国戚、出身显赫家的子弟担任,一旦进入,升迁机遇很大,看来皇后还是拿出诚意了的,楚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应道:“末将领旨。”
“原来你父亲和大哥名下的宅子赐给你,作为你在长安的住所,另外赏银三千,以备安家之用。本宫为掩人耳目,这也算是尽量给你们全家和刘大人一个交代吧。你虽有不满,也只能至此了。”
“谢天后恩典!末将身为人子,为父母着想;天后位居上位,为天下所计。燕雀不解鸿鹄而已。”
“你能如此深明大义,也不辜负皇上和本宫的栽培之意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楚岳不知道如何跟父母讲,犹豫再三难以提笔。虽然李义府已死,但是当年杀死大哥的直接罪魁,他一定找到。
辽东的路基本可以走通,楚浩第一件事儿就是派人给山后郡送去大批物资,再把关在牢里的管家和两个小厮接回来,打扫收拾,帮楚岳安排住处。
他找到父母之前藏金银的库房,库房的暗室居然逃过查抄,原来的家底儿全都留在里面,加上皇上的赏银,楚浩不再担心楚岳的生计问题。只是诺大的宅子,只住楚岳一个人,更显得分外凄凉。
楚浩写信把兄弟两人的近况报告给父母,避免提及皇上不准父亲返京的旨意。
由于辽东初定,靺鞨当地还没有完成交割,兵部暂时为楚浩安排了一个督粮运的小官,楚浩本来想请辞,后来听说是监督船运的,他立即到兵部报道。船运一直是楚浩的梦,由此能打开京杭商运,岂不是天赐良机。
楚浩当然不会忘了楚博和楚瀚,他让李林筹措一大笔钱,从洛阳送到山后郡,助力弟弟们实现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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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场上管理得井井有条,马群买进、卖出、繁殖筛选出不少宝马良驹;各个店铺的生意都有增长;与各地的贸易也都有扩大,一切都正常运营。楚浩回来看到自己的账上多出来的惊人数目,打算元日给每个老伙计都按比例分红。
李林私下跟楚浩说:“基本都是杨卫州在运转生意,尤其是洛阳的买卖,发展迅速,储存、倒卖粮食赚钱最多。”
“这小子这么牛?”
“嗯,你让卫州在洛阳野郊外的山里建得几处粮仓,丰年囤积,灾年抛售,规模逐年增大,利润可观。”
“嗯嗯,兄弟们真是尽心!我看皮毛生意收入也不错。”
“是,不过你不在的这段日子,范签的弟弟范转卷走了皮具店不少的钱和货物,在西市自己另外开了一家皮具店。范签的奶奶非常偏疼范转,有求必应,老太太年事已高,若是把范转拿去送官,怕她受不了。而且范签这几年都没有拿工钱,来给弟弟还债。”
楚浩思量一下,叫来范签还有杨卫洲商量,范签正愧疚不知如何是好,先表态说:“也不能就这样白白放过他,我们也到西市开间店,就开在他旁边,更大,货更全,争取一下子把生意抢过来,到时候吞并他,也让他长点教训。”
“这个我同意,反正现在我们有充足的银两储备。”一向谨慎出钱的李林也同意了他的想法。
楚浩赞同说:“我也同意,咱们东市皮具店的店面很赚钱,有很好的声望,到西市拓展肯定没问题。”
“这个新店,我来张罗生意,肯定比他整的红火。”杨卫洲信心满满。
“之前,我们都是从各个作坊里订货。成本高,质量没有保障,我早就想过,找几位技艺高的师傅自己做,咱们有的是地方和原料,成本肯定降低不少,而且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出新品。”楚浩这几年一直在盘算这个事情,踌躇满志想要大干一场。“我对骡马市的马车也很不满意,那种低等的马车很难卖出好价钱,必须找几位师傅来按照更高的标准定做。”
李林皱皱眉说:“马车可是有规制的,多大多小都跟官衔儿有关啊。”
“不是非要高大才能上档次,我要的内饰舒适、精致。”楚浩强调说。
“那倒可以。”
“咱们的马大多靠买卖,这样也不行。住在城里,有些人家里不适合养马,我们应该建一个骑马场,教授人们骑马、射箭,也可以代养和托管马匹。”楚浩有太多的想法想要实施了。
“我们在城外,大家都不知道我们呐”范签说。
“先把这里整装好了,我去叫几个朋友来玩,一开始先不收费,慢慢就会养出名声,自然就能集聚人气儿。对,来的路上,我看延兴门外西边的高地,印象里好像一直种着庄稼,怎么这次看到像是荒了几年的样子?”
李林说:“你走后就荒了,两三年了吧。我已经打听过,是李义府的田产,前两年,他刚刚从长孙家族人手中购置,还没有来得及看,就被流放了。李义府死后,现在仍归他儿子所有。长孙家和李家先后遭遇牢狱、横死,人都说风水不好,要价也不高。”
楚浩停顿一下,看看李林递过来的图纸,眼睛一下子亮了,那块地比冯伯的封地要大两倍,几乎囊括了乐游原东半部,向西不过五六里,就是延兴门。楚浩一直苦于牧场离城太远,担心没有生意,而这片地方,正好弥补了他的这个遗憾。近年来积攒的钱,也让他敢想这件事儿。
“浩,你真要动这个念头啊,这可不是一两个钱的事儿啊。”李林皱眉道。
“收!”楚浩看向杨卫州:“我跟李义府的儿子李湛是发小,如果地是李义府其他儿子的还好,如果是李湛的,我最好不要出面。”
杨卫州会心地笑笑:“我也眼馋很久了。”
“看出来了,这事儿就交给你。我这就去跟冯伯商量,看看能不能联系一下皇家的马厩,我要跟他们合作……”
说起冯伯,因为雪晴的原因,楚浩见到冯伯和沈夫人一直觉得别扭。好在沈夫人不知道缘由,对楚浩关爱有加。冯伯和沈夫人膝下空空,想要把楚浩过继到名下,继承爵位。楚浩一直以父母不在长安为由推脱,当他跟冯伯商量建骑马场的时候,冯伯有了很好的借口,跟他说过继的事情。
这种事情楚浩怎么好跟父母和兄弟间提起呢,他无奈妥协道:“要不这样吧,我先认下二老作为干亲,等我什么时候回山后郡禀告父母再过继不迟。”
冯伯和沈夫人欣然答应,随即办了正式跪拜仪式。楚浩庆幸雪晴还在西域,否则这将是多么尴尬的场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