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贵是楚岳的故人,两人早在灭高句丽之战中就有过合作。薛仁贵年届七十,精神矍铄,楚岳从他鼓起来的下眼袋可以看出他的身体并不好。
“我听说你弟弟楚浩的事儿啦,不然你一定在相王身边享清福,不会跑到边境受苦。”
“在下并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建功。”
“好,倒省去我许多口舌。代州这地方左右皆可出兵,不怕没有立功的机会。”
“都督可有突厥的消息?”
“付念、温傅之后,实力最大、保存最完整的部族要数阿什那骨笃禄,其次是阿什那期率和阿什德元珍。阿什那期率死在今春,把汗位传给幼女,遗言不与骨笃禄部同盟,据说现在已经西迁。骨笃禄和元珍部临近单于都护府,今冬若暖,方可安定,否则,必将犯边。”
“都督有何打算?”
“我自知时日不多了,若能逢上战机,洗我流象州之辱,一定不错过。”
“当时师傅派我去刺杀罗也先容,中了圈套,反被罗也先容擒获,大人是因为保护我的安全,才贻误战机,被流象州。此恩难以为报,唯以都督牵马坠镫,效力军前。”
“你师傅好大喜功,花费国之人力、财力,不顾年青人死活,只要仗打赢了,回去请功领赏,几次三番,官位、爵位至极限,却把安东断送给了新罗。老夫我常年驻守安东,等刘仁轨走了,帮他收拾残局,替他背黑锅。”
尽管楚岳对刘仁轨最后一次的指派有意见,但刘仁轨毕竟是他多年的导师,他不会在背后议论他。
薛仁贵欣赏楚岳的正直,也就适可而止:“你后来是怎么逃出来,为什么多年没有消息?”
“罗也先容想以我要挟楚浩和李前瞻,用船把我转运到一个小岛上,我在岛上拼死一战,逃了出来。岛四周是茫茫大海,我搭上一艘倭国商船,不料遇上大风,商船失事,被铁器打中头部,失忆了。后来被后面的倭国船只救起,带到倭国,最后辗转回了长安。”
“原来如此。李前瞻是燕国公和燕国夫人的小儿子?”
“是的,李秀李前瞻。”
“当今圣上久病多疑,燕国公和夫人忠心耿耿,圣上恐他们距离靺鞨太近,与故地联合起事,所以一直让燕国公夫妇驻守西陲,抵御吐蕃。你弟弟楚浩多半是因为幽州太守赵文翙暗中举报邀功,引起圣上忌惮。”
薛仁贵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讲。而楚岳不知道要恨谁,以往大哥楚勋和未婚妻尉迟如梅的仇恨,害的他痛苦半生,妻离子散。这次他要按照楚浩的思想,保全自己、强大自己,稳妥安全,用巧思。
西突厥十姓无主,散兵游移,冬日需要抱团取暖,听闻耐尔洁部驻扎山南,多来投靠。楚浩建议耐尔洁不要拒绝,把散兵分给三个酋长,驻扎东面高地上,一样派他们采集、打猎,驻扎防御。
冬日到了,阿尔泰的雪半腰厚,滴水成冰。部族壮大到五万多人,牛羊三十万。秋天的辛劳换来冬日的安逸。
军人们打雪仗、摔跤、狩猎;妇女们喂牲畜,打扫卫生,纺织毛线,做毛毡。耐尔洁白天带着随从四处巡查,轮流跟一位酋长到另外两个部学习、交流。
酋长们对她心服口服,尤其听说连阿什那骨笃禄和阿什德元珍部的牛羊大部分都被冻死,没有现成的粮食,只能四处征讨,他们更加认同耐尔洁的做法。
楚浩说的没错,今年是个寒冬,可能漫长到春天,他们必须学会生存的新技能,比如钻冰捕鱼,上山狩猎。
耐尔洁的帐篷中,炉火噼噼啪啪响,炖煮了两个时辰的羊肉端进来,盛到铜锅里,放到炭火上,用勺子压成肉糜,给楚浩滋补。耐尔洁在外面跑了一天,手脚冰凉,洗个热水澡,穿上雪白的裘皮裙,用银饰简单抓两个发髻,带上蓝色裘皮抹额,回到房间。
老嬷嬷在做茶饭,楚浩在读书。她拿起手鼓引起楚浩的注意,然后跳上一段西域柔美的舞蹈。楚浩七八岁之前都住在西域,他随着舞蹈哼起歌曲,歌词不太记得,婉转的音调还是原汁原味。
餐桌上,耐尔洁还在哼唱那首歌。
“你也不知道歌词?”楚浩问。
“不需要记歌词就很好听。”
“我们可以来填一首啊。”
“对呀,对呀,这是多好的主意。”耐尔洁接着又拍脑门道:“我汉语不好,能听懂就很费力,填不来歌词。”
“那就用突厥语填,你教我。”
学会一首突厥语的歌可以极大崔进学习突厥语,楚浩东、西突厥语掌握的越来越熟练,连老巫说的药名他都听的懂。
一天,楚浩盯着手里的书发呆,耐尔洁走到他旁边,他都没有听见。
“想什么呢?”耐尔洁问。
“想我的妻子和孩子。”
耐尔洁跟燕西还有两个孩子住过一段时间,可自从楚浩到突厥,她从来不跟他提起,她怕楚浩想家,怕他思念妻子。
楚浩早上试着练功,在大帐的前厅,比划着招式,右胳膊举起很困难,动作不伦不类,他很不满意。
耐尔洁睁开眼睛,听见外面有动静,穿着睡衣跑出去,见楚浩在打拳,她忽然从背后抱住他:“请别着急离开,你要是离开了,我该怎么办呢?”
楚浩掰开她的手,转身面对她:“我冬天走不了,春天必须走。到时候,部族应该能进入正规。这里水草丰美,生存并不难。”
“我不是说生存,我是说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走,我舍不得你。”
“人在一起时间长了都会有感情,我也放不下你,琪蓝,以后我会常写信来的,说不定还会带着燕西和孩子们一起来玩儿呢。”
“不要叫我琪蓝,我不叫琪蓝,耐尔洁才是我的名字。”琪蓝是燕西给她取的名字,耐尔洁不想提起燕西。燕西那么善良,对她那么好,她自私地想把楚浩留下来,怎么能面对对燕西的感受。
“诶,琪蓝,你听我说。”楚浩要跟她讲明白,耐尔洁生气地跑走了。
从此以后,只要耐尔洁在房间里,她就让两个老嬷嬷出去,楚浩所有的生活起居,耐尔洁都亲历亲为。
这天,耐尔洁坐在楚浩的床边,掀开他的衣服,给他换药。
楚浩躺着不能动的时候,耐尔洁做这些也没什么,现在楚浩觉得很别扭,他抓住耐尔洁的手说:“我是个男人,有七情六欲,男人到处留情,不会损失什么。你一个女孩子,要洁身自好。”
“从把你藏在我的卧室那天起,我就没有清白可言了,我们突厥人不论这个。我气的是,表达感情之前,我们处的好好的,只要我一表白,你就左右言它,跟我讲道理。你不喜欢我吗?那么讨厌我吗?那么急着要离开我吗?”
十六岁的耐尔洁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花瓣刚刚散开,露出花心,美的令人窒息。楚浩的三观让他避开,他甚至怕被吸引,想尽快逃跑。
“冬天还很长,说这些尚早,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相处多好,做好朋友,不要深究,不要打破。你十六岁生日快到了,等外场的仪式结束,我们两个填词、编舞庆祝,好吗?”
阿什那骨笃禄和阿什德元珍不断侵扰北境,烧杀抢掠。薛仁贵接到命令,与阿什德元珍会战与云州。
阿什德元珍早就听闻薛仁贵的英名,没想到与他遭遇,未战先怯,被打得大败而归。
楚岳虽然没有捉住阿什德元珍,却立了大功。薛仁贵旋即病倒,他代为守代州,突厥人不敢进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