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正月十五,茵儿就发现裴蓉蓉与人幽会,她没有告诉楚岳,妾室的身份去告发这件事,多少有些瓜田李下。
茵儿是同情裴蓉蓉的,裴蓉蓉靠着孤高在楚家生活,丈夫连自己房间的门都不进,未出阁前的恋人旧情难忘,她控制不住自己。茵儿极力想保护他们暂时的相聚,否则事情闹出来,指不定下一步会怎样。
楚岳不接近裴蓉蓉,也冷淡茵儿,时常留宿书房,他带妻妾及下人搬进靖恭坊老宅,老宅地方不大,翻修之后,清雅舒适,距离皇宫和昆士牧场也近,方便走动。
地方小了,很难藏住秘密,家里总有那么一两个爱嚼舌头的下人,裴蓉蓉的奸情不久就传到楚岳的耳朵里。
楚岳极要面子,裴蓉蓉是师傅刘仁轨给做媒娶进家门的,不能休,不能退。他没有逼问裴蓉蓉,每天黑着一张脸睡在主屋的外间,不许裴蓉蓉解释,也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
这样僵持不是长久之计,可除了这样,楚岳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了。听闻天皇派楚浩出使突厥,楚岳立刻请缨做副使。
凭女人的直觉,燕西认为楚浩这次出使凶多吉少,大难即将降临。她生完孩子刚出满月,天后又远在洛阳,怎么才能救楚浩于水火呢?
救出杨卫州确实冒险,楚浩知道这是一步险棋,可也不得不那样做。天皇只要起了戒心,再做什么都多余。这个时候,出使突厥看似凶险,说不定比留在两京更安全。
楚浩不混官场,上次出使让楚岳当正使,是为了楚岳的仕途。楚浩知道这次楚岳主动请缨,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突厥的局势和天皇的态度很明显,很多人都避之不及。上阵亲兄弟,楚浩没有阻止楚岳,也没有再把正使的身份让给他。
造船坊的船已经备好了,楚浩正要凯斯新一季的海上之旅,带楚翰、楚旷、楚博一起,他们这次要去到西欧,寻找失落文明亚特兰蒂斯,当然,楚浩主要的目的还是开展商路。
虎鲸船队不过杭州湾,广州都督懦弱,下属官员跟着不作为,南海的商人常被僚人侵扰,胡商的货常常供不上。
楚浩并没有为自己的性命担忧,他恼火的是被皇命打乱了出行计划,为了杨卫州,他已经耽误了几个月,连辽东、渤海都没有去,此次去的是西突厥,单就来回路途就需要数月,楚浩越想越光火。
该来的总是要来,尽管极不情愿,出发的日子还是到了。秘密出使,没有几个人知道。
饥荒之年,朝廷为了军心战情,大办裴行俭的丧事,排了七七四十九天,楚浩和楚岳没有来得及送葬,带着两名文史官、几名随从,踏上了去西突厥的路。
西突厥群龙无首,部落各自为政,阿什那骨笃禄部最大,楚浩和楚岳带着一封天皇的责问书,去见他。
因为今天五月阿什那车簿联合西域三国侵扰唐境,被安西都护王方翼击败。王方翼擒住各部酋长三百多人,所以天皇发责问书给突厥,让各部安分守己,如有冒犯,定当剿灭。
就算突厥与唐没有过往那些恩怨,打开这封责问书也会把唐使杀了。楚浩不想那么多,他跟突厥人打过交道,只要能当面晓以利害,给他陈述阐明的时间,他就不会有危险。
突厥虽然战败,突厥部落反倒更加逼近唐境,他们得到吐蕃的支援,迅速壮大队伍,很快就成了气候,与吐蕃你消我涨,不断在大唐边境作乱。楚浩想,既然来了,一定要把突厥收拢,畅通河西走廊,让西方的货物能顺利运到大唐。
他是商人头脑,楚岳可不是,楚岳天生就是个战士,上次去东突厥,这次西突厥,他把地形、气候、路线一一记下分析,为今后统兵做准备。他时刻警惕四周,只要又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让众人隐藏起来。
其实楚浩秘密出使,楚岳并不知道,是燕西找得他。燕西说楚浩满不在乎,担心他会出事,请楚岳做副使,好有个帮衬。
天皇如此对待楚浩,楚岳心里对楚浩的那点儿嫉妒立刻转为同情,毕竟是亲兄弟,什么权势、钱财,危险时刻都不能和亲情比。
兄弟二人在安西与王方翼会和,了解突厥所部的动向。
“王叔擒拿西突厥首领三百多名,身受重伤,升任夏州都督,到东都面圣,接下来朝廷定会让王叔做大军总管,抵抗吐蕃。”楚岳三句话离不开作战立功。
“别说做大总管,即便这个夏州都督恐怕也坐不稳。”王方翼苦笑道。
“这是为何?”
“我本是废皇后王氏族兄,天皇忌惮天后,不会重用我。就算天后不表态,天皇终究因为没有保护族妹,以至于族妹惨死,他也不愿意面对废皇后亲戚,因为负罪感会让君臣关系尴尬。”
王方翼与楚家世交,他说得是实话,发人深省。楚浩深切体会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君王至高无上,他所有的感觉,哪怕是负罪感,也可能会疏远甚至杀害一个人。
楚浩以往一味逐利,为天皇、为自己,他以为他在为天皇赚钱,强国富民,可天皇拿大笔钱奢侈浪费,追求享乐,百姓饥荒,边境战乱,他仍然想着修建宫殿,遍封五岳。
天皇不只害怕楚浩的影响范围,加上楚浩不断让太子和天皇捐钱救民,他不愿意面对楚浩,因为负罪儿生厌。
关中开始暑热的时候,使团出了大唐边境,来到西北草原。天高地广的高原,凉爽的风让人忘了战乱。遇到第一个突厥部落,楚浩就命令文史官把使节举起来,像突厥深处进发。
头顶苍鹰盘旋,楚浩曾经想用鹰代替鸽子传递信息,鹰难以驯化,多年来只有那么一两只鹰可以把信件传到目的地,它们就像突厥人一样自由,不受管束,能够吸引它们的只有食物。
六月,草原的黎明居然还有些冷,能看到马匹的呼气结成白雾。一行人简单吃了早饭,开始赶路。
当他们走进一个洼地,远处高坡上骨笛响起,三面围过来突厥的骑兵,他们看到大唐的使节,突然冲下来进攻。眼看就到马前,却并不交战,而是拉弓放箭,再回到高坡,然后再返回进攻。
楚浩和楚岳忙于对付三面骑兵,还要保护文史官,有些力不从心。楚浩用突厥问对方是那个部族的,没有人回答他。
突厥骑兵从三面不断俯冲,楚浩和楚岳两人招架不住,想回撤到过夜的古城里,可突厥人纠缠着不让他们走脱,纠缠之间,就有兵刃相见。骑兵轮番上来打,一人只过一两招,在楚浩不断追问下,一个骑兵终于说出他们是阿什那元珍部。
阿什那元珍是阿什那车簿的小儿子,五月因为在北方游猎,逃过一劫。阿什那元珍听说父亲被唐军俘虏,他号召车簿残余兵将,加上自己原有军队,与阿什那骨笃禄联合反唐。他的实力与阿什那骨笃禄旗鼓相当,不容小觑。
楚浩表明唐使身份,说要见阿什那骨笃禄,正在与他交战的突厥人忽然停手,问明他的来历。就在双方互相介绍的时候,对面高坡上的突厥骑兵连发数支冷箭。楚浩来不及抵挡,一支箭深深扎进他的胸膛。
上午温度高,他没听楚岳的劝说,脱了护甲,身上没有任何防护,突厥长箭几乎把他穿透。
放冷箭的那拨骑兵嚎叫着冲下来,楚岳护着楚浩,楚浩左手扶住胸前的箭,右手拿着刀,战了几个回合,跌落马下。突厥两个骑兵用网子把楚浩兜起来,飞速向西面高坡而去。
楚岳被团团围住,等他杀出重围,楚浩早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