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初夏,叶子的由新绿变为深绿,楚浩在少年时曾经抵触过的早课,而今因为从小养成的习惯,每日都不可或缺。他黎明即起,热身、打拳、练枪、骑射,足足一个时辰。等燕西起来梳洗完毕,一起吃早饭。从某种意义上讲,持续的习惯可以从某方面固定不安定的生活。
燕西每次起来,楚浩的早课都做完了,吃早饭时,她常常关切楚浩的睡眠是不是够:“明天就休息一天吧,官人的膝盖不好,别太劳累。”
“一个人要松懈,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啊。可一事无成的空虚甚至恐慌,会让你懊悔不已;坚持也没那么难,坚持下来的成果和成就感,令人踏实自信。”楚浩叹口气:“人生多磨难,剩下的也就是这早课的习惯。”
“官人一直都踏实自信啊。”踏实自信可是燕西自己最需要的。
“是吗,谢谢!。”
燕西若有所思,楚浩的踏实自信来自自身,可她的踏实自信却要楚浩给他,若楚浩能说一句爱她,那么一切的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想什么呢?”
“男人和女人的不同。”
上午,楚浩和燕西去淳嘉园给冯伯和沈夫人请安,跟小溪玩一会儿,楚浩先走,燕西有时候留到在望园吃午饭。楚浩在东正厅忙到下午,有时候进城,日子平淡而安乐。
雪晴和凯特王子带着两个女儿的到来,让燕西的心又起了涟漪。他们来是为有关波斯复国的问题,波斯王去世,他的儿子泥聂师在长安继承王位,没有一寸领土的国王,即便受到大唐最高的礼遇,还是不甘心放弃故国。
楚浩的热心和对雪晴两个女儿的喜爱,让燕西有些不自在,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心里却是不悦。她不知道雪晴和楚浩的关系,如果是新父新母的女儿,他们认识的时候雪晴应该已出嫁,不会是血亲一样的感情。
燕西苦恼着,也开解着自己,楚浩这样一个出色人物,有几个爱慕者不足为奇,可他对雪晴是出自本能的全心全意。她嫁给楚浩的时候,似乎还是个局外人,此刻却不同,她和楚浩,不,是她对楚浩已经有了强烈的占有欲。
夫妇二人如果感情到了一定程度,一方细微的心里变化是逃不过另一方的眼睛的。燕西是个能隐藏和容忍的人,只是这次,她的不悦,楚浩能感觉得到,他去了一趟洛阳,不日回来,便带着燕西到城里府邸去住。他不想让燕西多想,可是波斯的忙,他也不得不帮,不光是因为雪晴、阿吉丽和楚瀚,他自己的生意也需要西塞的畅通。
城里府邸在大业坊的高坡上,这里多是佛寺、道观,只有少数几处皇上赏赐给外邦皇族的宅院。府邸的前院并不起眼,后院却很大,一个花园就相当于邻居家一整套宅子。楚浩平时不怎么来住,宅子里除了几个花匠,就几个五六十岁的老嬷嬷。楚浩和燕西也只带了两三个贴身伺候的人。
没有聚会,没有演奏,没有歌舞,没有人群,有的只是安静和四目相对。楚浩推掉了一切事务,连信鸽都不来。他每天练功以外就是陪燕西,下棋,赏花,画画,品茶。
楚浩看到了燕西活泼的一面,她在花园里,被蜜蜂吓到,惊恐地站在原地不敢动,求救着,开心的大笑着;捉虫子喂鱼,看到虫子,不敢拿,眼睛盯着,在背后招手叫人;她仔细观察每一种植物,尤其喜欢植物的嫩芽,大部分时间都在花园里,仿佛可以和那些不能动、不能说话的花草树交流着什么。
楚浩觉得舒服极了,怪不得天后挑选燕西在身边这么多年,她是那样善解人意,说话有分寸,即便她不喜欢的,即便她和你的意见相左,她也总能温婉地表达。女性的魅力在哪儿?并不在外貌上,而是在说话的方式、方法,讲话的语调,做事的风格。即便是她讲一个小笑话,语言组织和表达,也能出现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个府邸淳嘉诺熙以前住过,有常驻的两个靺鞨厨娘,本来平时她们也见不到主人,只是楚浩新换了夫人,出来迎接的时候她们看到了燕西。而燕西来并不用靺鞨的厨娘做饭,她们闲来无事,有一天和燕西的侍女起了冲突,宅子里的嬷嬷也去帮腔。燕西听见吵闹就到外面去,却原来是说她。
“靺鞨公主尸骨未寒,大唐郡主就迫不及待抢了靺鞨的驸马,把驸马软禁,好跟驸马成亲。”
“他们把公主的女儿丢在牧场不管,不闻不问……”她们用靺鞨的腔调说长安韵,尖利刺耳。
燕西已经走到跟前,想避开也难,她脸色暗淡下来,转头吩咐身旁的管事嬷嬷:“你去让她们散了。”
忽然,那边不吵了,楚浩黑着脸站在另一侧月亮门边上。靺鞨的厨娘还小声嘟囔了一句,楚浩走到她们跟前说:“厨娘怀念靺鞨了,来人,收拾了行李,结了这个月的月钱,让她们回靺鞨去吧,即刻动身,不得停留。”
燕西快步回到卧房,楚浩跟了过来,燕西还没张口,却哭了。楚浩轻拍着她的背,想给她说什么,想给她保证,但是因为淳嘉诺熙和小溪吗,或者因为他庞大的世界里面的众多因素?他就是说不出口。
很快燕西拿起手帕把泪擦干:“她们不过是忠于她们的公主,官人这样做,让燕西很过意不去。”
又是那种歉意的笑,看得楚浩好心疼,他抱住她:“等郡主到了我这个年龄,就能理解日子是过出来的,今天有几个时辰开心,一年有多长时间值得回忆,当下是不是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燕西细细品味着他的话,点了点头。眼睛抬起来看着他,四目相对,她的眼睛是那样的干净、懵懂而期待。楚浩马上就就要妥协了,却用吻来代替。
第二天,燕西专门问了宅子里的老嬷嬷,有关淳嘉诺熙的事情,她想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
“公主不拘礼节,洒脱、干练。”
“公主从来不穿艳丽的服饰,靺鞨的服装和头饰大都是蓝色和白色。”
“是的,不管冬天夏天都穿着靴子和皮子的衣服。”
燕西看看自己身上红色的衣服,忍不住又问:“那县候对公主是不是很好。”
“嗯,好是好,但是县候和公主像是搭档,总在忙着做事情。”
“好像还分账。”
“郡主毕竟是咱大唐的人,跟县候生活各方面习惯都一样。”
一个年老的嬷嬷意识到燕西要问什么,她神秘地笑着:“老奴倒从来没有见过县候这样陪着公主,这样开心过。他们每次来,都很忙,接待客人、理货,反正很多事情。看县候对郡主多贴心,整日跟郡主下棋、玩笑,哄郡主开心。”
她的话中听,可是表情那么迎合,让燕西了无兴趣,不再打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