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西泡了热水澡,吃过晚饭,楚浩还没有回来,一个人看会儿书就困了,不肯躺下睡觉,让侍女放了几个大羽绒垫子到床上,斜靠着继续看书,看着看着睡着了。
楚浩回来已经是深夜,冷风吹得寒意直冒,侍女给他上了一杯热的大枣茶,喝完茶,到木桶里洗个热水澡,穿上波斯棉的睡衣,外面套上棉套,才暖和过来。
燕西这一天实在太累,睡得很沉。楚浩不忍心叫她,轻轻把她放平,她的脸是那样安详,正如她平时的样子,不辩不争。他知道她常去东南牧场看望哈希里,因为他平时对哈希里的态度,燕西只能躲着他去,他自己拗不过自己,燕西能帮他弥补也好。
燕西早上醒得迟,楚浩已经不在床上,她搜索着昨晚的记忆。
“县候吩咐说等郡主醒了,就请郡主去熙园用早饭。”丫鬟传话来。
“干嘛去那么远?”
“杨都团来了,县候凌晨去了熙园,所以早饭就安排在那里。”
园子里还有去冬堆积起来的落叶,树上拨新叶晒出了绿色。向阳的地皮上,成片的绿草盖住枯草,绒绒地,想在上面打个滚。燕西换了单衣,外面套一层绸布风衣,太阳晒得暖洋洋地,照的美人脸庞更加俊俏。
熙园是楚浩私藏园林最大的一处,穿过栅栏门,要走很长的路才能看到建筑,嬷嬷远远迎出来:“郡主辛苦了,里面为郡主准备了热榻,县候很快就来。”
燕西刚坐定,楚浩那边送走杨卫洲走进来,看到燕西满是宠溺地说:“起来了?睡得好吗?”
“官人。”燕西站起来等他:“睡得很好,谢谢!”
楚浩过去揽着她坐下:“这炕烧得真暖和,柳婶儿,上菜吧。”
“是,县候。”一个六十多岁,穿着灰蓝棉衣的老太太从里面走出来。
“这是柳婶儿,我小时候就在我家厨房做事。”
“见过郡主娘娘。”
“老人家快请起。”燕西忙示意侍女去搀扶。
老人被侍女搀起来,慈祥地笑道:“郡主娘娘先请用饭,老奴告退。”
牧场的下人成群,人人见了郡主都能说几句好听话,这位老婆婆,却不多言,燕西使了个眼色,让贴身嬷嬷拿了钱给柳婶儿送过去。
楚浩说:“柳婶儿是个闷头做事的人,我喜欢她老人家做的饭,你也尝尝。”
一盘春芽炒鸡蛋,一盘青菜,一盘蘑菇,两碗豆粥,简简单单,味道非常好,燕西喝完碗里的粥,又叫了一碗。
楚浩笑道:“好吃,是吧?”
“嗯,好吃。这个春芽炒鸡蛋,蘑菇,还有这个青菜,太好的搭配了!”
楚浩今早心情大好,一直在欠款中作梗的左司郎中王本立,本来已经被狄仁杰揭发入狱,楚浩趁机派人四处活动,刚见成效,这个王本立又被天皇放出来官复原职,掩盖账目,从户部、吏部到工部,他的爪牙无孔不入。
杨卫州今天来报说,狄仁杰与这个王本立又杠上了,天皇听从了狄仁杰的建议,治了王本立的罪。
楚浩庆幸认识狄仁杰,从他的言谈举止中,知道他必然是个睿智有作为的人。只是不知道他一个八品的侍御史也能有如此能量,他知道他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而王本立深得皇上信任,今天丢了官,不日就会他处升官,暂时不能得罪。
楚浩耐心等燕西吃完才低声告诉她:“戴至德薨逝了。”
燕西立刻呆住了,右仆射、太子宾客戴至德,人虽和善,约束太子却极其严格,若不是他在太子身边,以命相荐,太子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荒唐事,他这一死,就再也没有人能管住太子。
“燕西,太子像是一头脱缰的野马,谁阻挡他的路,都会被踢飞。没有人能拉得住他,你不能、戴至德不能、天皇和天后亦不能。”
燕西承认楚浩说得没错,太子现在极难接近,他戒备、怀疑每一个人,尤其是天后。
“那就不能堵,只能疏。”
“只能疏?”燕西脸上满是烦忧。
楚浩笑着安慰她说:“我的夫人定是杞人,看看这愁容。”楚浩伸手摸摸了她的脸,接着问:“我要去趟凯归牧场,夫人可愿意同去?”
燕西以为听错了,怀疑地看他。
楚浩笑道:“走吧,一起。”
田间的麦苗泛绿,给四周的繁花添加悦人的背景。
燕西只戴了一只步摇,头轻轻靠在楚浩肩上,她一向端庄,这样亲昵楚浩心里满是甜蜜:“郡主。”
“嗯,官人。”
“谢谢!”
燕西抬起头,不知道楚浩要说什么。
“谢谢你照顾哈希里,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不,燕西要感谢官人!官人刚刚失去自己的妻子,燕西就嫁进来,官人能选择燕西,跟燕西在一起,这是燕西的幸运!”
她洁白整齐的牙齿,饱满红润的嘴唇,说起话来,柔声细语,永远那么贴心,楚浩抱着她动情地吻她。不知道为什么,楚浩发现自己不自觉的与她亲近,她仿佛是他身后温暖、安定的低洼安乐之地,楚浩站在边缘上,被她吸引着,滑向她,舒适地躺下,被春风化雨般笼罩着。
燕西娇羞地趴在楚浩怀里娇喘,心“咚咚”跳动快了几倍。
“你知道权利是人无法抵挡的诱惑,你看萨宝,你看天后,她们……”
燕西忙起身用手捂住楚浩的嘴,慌忙透过车帘看看车旁有没有人。
楚浩拿下她的手笑道:“不用担心,马车里这么柔软的垫子,密封的这么严实,外面听不到的。”
“官人答应我,以后不管跟谁都不要议论姑母。”
燕西在天后身边多年,她若如此惶恐,肯定有原因,楚浩皱了皱眉头答应她:“好,我不说。”
月底,派到吐蕃的线人第一次用飞鸟传来消息。吐蕃的赞普新亡,儿子器弩悉弄即位,这种重要的消息,通过飞鸟快速传递,是这次线报的首要功绩。天皇和天后给了很大的褒奖,准备趁此反击吐蕃。
楚浩不断收到裴行俭的来信,讨论吐蕃和突厥的形势,自从裴行俭娶了库狄萨允宝,天皇和天后对他更加看重了,毕竟在吏部勤勤恳恳这些年,往事都淡化了。
裴行俭是有抱负的人,年轻时受苏定方的赏识,传授兵法,几十年未能施展抱负,他当然不甘寂寞。他听说新立赞普还有个六岁的弟弟在论钦陵军中,论钦陵拥有强兵,吐蕃人畏惧他,如果能买通一两个官员,让他们劝论钦陵拥戴新赞普的弟弟,到时候新赞普的舅舅一方势力和论钦陵一方定会发生内乱。
十年前在湟中,论钦陵中过李谨行的“空城计”,上元三年,李谨行在青海大败论钦陵,因此被授予镇军大将军,燕国公。咸亨元年论钦陵攻占了安息四镇,在大非川大败薛仁贵大军,去年又把大败李敬玄,以楚浩对论钦陵的这个人的了解,他不会不顾吐蕃的安危,独立山头,拥戴新军的。
楚浩怕他的线人暴露,写信让裴行俭耐心等待消息,再做举动,内心却觉得裴行俭的这条计策可以一试,于是派人从中安排。果然,不几日,线报说,吐蕃上层的确有鼓动论钦陵的人,却被论钦陵一口拒绝,他主动与器弩悉弄的舅舅示好,共同拥戴新赞普。
裴行俭得到准确消息,阻止了天皇和天后对吐蕃的意图。
楚浩另外一个担忧是突厥,目前天皇和天后的重心在吐蕃,天皇病情时好时坏,裴行俭倒是可以商议的人。裴行俭早前做西州长史多年,对付突厥,再合适不过了,楚浩要把他的目光从吐蕃转移到突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