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太阳将要降落到海平面,玛瑞娜从船舱出来。海风比早上大多了,船行进很快,时而能看到东边岸上的山。
李前瞻在船尾钓鱼,玛瑞娜过来打招呼,他指了指后面船舱,玛瑞娜凑近一看,船舱的油布包里,盛了些海水,十几条不知名的大鱼在里面游动,有两条还异常凶猛,不时扑腾着往起跳,吓得玛瑞娜赶紧后退。
李前瞻呵呵笑着:“不用怕,它跳不上来。嘿,嘿,小年儿,撑住吊杆,是剑齿。”说完把鱼竿卡在船舷,然后跳上船头突起的舌板上,两脚套进固定在舌板上的皮套里,握住旁边带绳子的鱼叉,慢慢起身,锁定目标,把鱼叉用力投向海里。
就见鱼叉被固定住了,竖在海面上飘往远处,一条大鱼,带着插进它后背的鱼叉,时而跃出水面,时而又隐到水下。
李前瞻戴着一副厚皮手套,一手拽着绳子,一手转动着后面纺棉车一样的线盘,把绳子绕在上面。
落日余晖照到他脸上,黝黑的皮肤闪着油亮的光。他上身只穿了一件皮坎肩,粗壮的胳膊,肌肉发达,下身穿了肥大的粗布裤子,绑着腰带和两个裤腿。脚上穿着白色鱼筋鞋,头上扎着粗布巾子,在随海浪晃动的船头散发着野性和粗犷。
那条大鱼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隐落到水面下不再出来,李前瞻迅速把线收到船前,用抄子把它抄上来。
就在抄子抄出水面那一刻,大鱼忽然又挣扎起来,李前瞻抓住鱼叉,迅速把它拖上船,丢到甲板上。鱼“噗通,噗通”网里蹦,嘴里一排尖牙,前面一尺多长锋利的尖刺。
玛瑞娜双手挡着脸直往后躲。李前瞻看着她又惊、又吓的样子,开心地笑她。后面两个小丫鬟赶来扶住玛瑞娜。玛瑞娜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今晚要吃生鱼片。”
“哈哈哈,好,这种鱼,刺身最好。”李前瞻说着把鱼倒进船舱,把钓鱼的工具递给水手,对玛瑞娜说:“走,咱们去喝杯茶吧。”
两人坐到船的左前方喝茶,固定到船上的木板,掀起来,支起腿儿就是一张小桌子,两个小副端来两碟干果,茶壶和茶杯卡到桌子上的铁环里,翠绿的茶沫在缩口杯子里晃动。
“汪嫂一人带着亚瑟,怎么不见奶妈?”李前瞻关心道。
“奶妈晕船了,在舱里休息。”
“你没事儿吧?”
“我还好,内河的船小,没有栏杆。这艘这么大,这么高的栏杆,我觉得很安全。”
“其它的船也没有,这船是自家造船坊造的,按照自己的需求来,舒适些。”
“嗯,茶也很地道,想不到船上还有这么好的生活。”
亚瑟听见他们说话,指着往这边找,汪嫂只得把他带过来,玛瑞娜眼里充满了母爱接过亚瑟,那温情的眼神笼罩下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所在。
谁知亚瑟却够着要找李前瞻,李前瞻高兴得一把抱住他:“你这小子,黏上我了,哈哈哈,走,咱们去掌舵。”
玛瑞娜叹了口气,坐下来继续喝茶,眼睛望着海上的碧波、远处岸边的山峦,让美景调整情绪。
傍晚,船停靠在海中的一个小岛上,岛边修了很长的石板路,路边的栏杆上挂满灯笼。酒家女穿着鲜艳,画着艳丽的妆容,站在灯笼旁揽客,岸边停了十几艘船。当他们这艘巨轮靠岸,那些女人便一窝蜂的挤到岸边叫着:“大道,大道。”
船抛锚,船员们上岸,船上就留着三个水手和玛瑞娜主仆几个,李前瞻过来请玛瑞娜:“想不想到岛上看看,去岛上吃生鱼片吧,他们那儿家伙什儿全,水也多,收拾的干净。”
玛瑞娜没有推辞,跟着他上了岸。一个高个女人,见到李前瞻一把拉过他,抱住不放:“大道真是少见,大半年没来了吧,想死我了!走,今天江姬陪大道。”
李前瞻转身歉意地看看玛瑞娜,道:“江姬,你这大半年也不寂寞吧,还记得我?”
那个江姬目测李前瞻和玛瑞娜站的距离,把李前瞻搂得更紧了:“瞧大道说的,大道花不完的钱,使不完的劲儿,把江姬赎出来吧,我愿意给大道当丫鬟,一辈子伺候大道。”
李前瞻把那女人从身上扒下来,拉住一只手,另外一个手搭住她的肩膀小声说了两句,江姬边听边嬉笑道:“好,那我等着,大道可不能失约啊。”
大部分船员都找了酒家女散去,李前瞻带着玛瑞娜来到几栋木屋前面,小副去叫开门,里面一对老夫妇迎出来,看到李前瞻便施礼,说着当地话。李前瞻客气两句,大家才进去。
木屋不大,收拾的非常干净,主家把他们让到一个亭子里,上了茶水,便拿着李前瞻带来的鱼去做菜。
小副请示:“大道,岛主刚才来说,他恭候多时了,现在请进来吗?”
“不在这一会儿,你去送上这个让他过目,我这边吃完饭,送夫人上船再去拜访。”
“昆长不用客气,我可以等着。”玛瑞娜谦让道。
“老相识了,没关系。咱们只管喝茶吃饭。”
生鱼片送上来,一部分切得薄透,摆成花朵的样子,配着红的、白的、黄的、绿的脆萝卜和腌成粉色的生姜片,一部分切成小方块,配有翠绿色的酱汁,旁边还有乳白色的鱼骨汤和当地特有的米糕,晚餐看起来美味精致。鱼片鲜美中带着甜味儿,果然是极品食材。
吃完饭,李前瞻把玛瑞娜送回船上。
玛瑞娜回头看他的背影和岛上灯火通明的酒楼,忽然觉得像是做梦一样的不真实。她去过的地方不少,但是船和海上的孤岛并不在她想像的范围内,为了楚岳,她来了,而来了就成了她人生的一部分,她站在船边,把海上的景象刻在脑海里。
夜深了,天空离得那么近,漫天的星星,粉紫色的银河,不时有流星划过,不远处忽明忽暗有渔船点着火把在捕鱼。
汪嫂劝道:“少夫人,咱们去睡吧。”
“好。”
她们刚起身就看到李前瞻带了小副回来了,李前瞻抬头看玛瑞娜进了船舱,他摆摆手让大家轻声走向船的另一侧。
第二天一早,玛瑞娜就被甲板上咚咚的脚步声吵醒了。出来见一群人背着一麻袋一麻袋的货物从船舱里走出来,运到岛上。而岸边也停了好几辆人力车,车上也满是货物,等船上的货卸下,岸上的货装船,吃过岸上送来的早饭,大船又向南方启航。
天空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远处却有阳光穿过云彩直射到海面上,像一层光的帘幕,有几朵白云特别低,仿佛船开过去,站在桅杆上就能够到似的。海鸟完全没有受影响,在天空盘旋。
傍晚的时候天晴了,西边出现巨幅的彩虹,海豚跳出水面嬉戏,空气清新,有淡淡的咸味儿。玛瑞娜在船舱顶上看着这美景一直到天黑,晚霞过后,月亮挂上天空,明亮的月光洒到海面上,似有一种黄绿色莹亮的光随着波浪明明暗暗拍打着船舷。
“夫人,昆长有请。”丫鬟春燕来报。
玛瑞娜下到一层没有看到人,只听船下面李前瞻喊道:“诶,在这儿。”
玛瑞娜走到船边,见李前瞻在下面的一个小船上,扶着两个船浆,在等她:“走,带你去看美景。”
一个水手拿来一个布袋一样的东西让玛瑞娜坐上去,然后搅动滑轮,把玛瑞娜送到下面的小船上,玛瑞娜双手抓着两边的绳子,生怕掉到海里,李前瞻把她接住,扶她坐下。
滑轮摇上来,船上的春燕怎么也不敢下去,玛瑞娜只好让李前瞻划桨离开。
一条特别长的绳子系在大船上,他们划多远,水手就在船边把绳子放多长。明亮的月光下,海面那层莹亮的光把四周照得像白昼。
“到哪儿去看美景?”玛瑞娜问。
李前瞻指指前面说:“看,这就到了。”
前面一大片粉色的光,深深浅浅,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小船从圆圈外面穿过,浆划过那里,那里就有一个缺口,李前瞻索性把浆收起来了。
圆圈的中心最亮,亮光引来成群的鱼儿,绕着圆圈游,它们的鳞片把粉色的亮光折射出不同的颜色,更加绚丽,发光、通明的水母,簇拥过来,时而还能看到海底美丽的珊瑚。大约半刻钟的时间,颜色逐渐变深,你刚要抬起头,方圆一海里的大圆又鲜艳明亮起来。
玛瑞娜忽然转过身来,见李前瞻在看着她,负疚感立刻涌上来。
“夫人,美景不可辜负,这种奇观,几年都难得遇见。”李前瞻看出她的心思,似乎这次的邀请变得有些不得体。
“回去吧,我有些害怕。”玛瑞娜低头说道。
李前瞻没有说话,划开船桨向大船靠拢。
他们上了岸,春燕拉过玛瑞娜说:“少夫人,我也看到那边的光芒了,是什么,那么绚丽,是佛祖吗?”
玛瑞娜乐了,是啊,美景在各人眼里是多么的不同啊!看来无所谓辜负与否,看到美景便是缘分和幸福。
船一夜没有停,第二天暴晒,又航行一整天。船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远远看到其他船只,避开他们,甩开他们,几乎不受官兵、敌军、海盗的骚扰,第三天的下午到达了指定港口。
水手们轮班航行了两天一夜,到岸还要卸货、清点。李前瞻没有显出一点儿疲惫,把船交给大副就送玛瑞娜去往熊津。
玛瑞娜换了一套和上船时一样款式的衣服,只是变成白色抹胸、白色皮鞋、浅棕色的裙子,从甲板上下来,白色的蝴蝶结长带在身后随风飘舞。水手们都停下手里的活,目送她下船。她不忘分给每人一份钱,冲他们点头感谢,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