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龙氏等人,小雪和刘昌南、花老板在地面上仰头看着他们站在篮子里,由大“灯笼”带着飞往远方。
“那些‘灯笼’真的耗用了五十位绣娘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花老板仍是对空中飞的东西表示惊异。
“怎么可能。”小雪斜看了花老板一眼,唏嘘一句:“那可是动用了一百来号人外加五十个绣娘才赶制的东西。”为此,老江可是深恶痛疾地训斥她在败家。
花老板愣住,迟疑道:“刚刚妳不是这样说的.......”
“刚刚只是不想跟你们说实话而已,现在他们走了,麻烦没了,说不说都一样。”小雪无所谓地摆摆手,一副我开心我乐意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神情,看得花老板一时无言以对。
“走啦,走啦。趁这些家伙还没醒来赶快回城。顺带把马车还给言师尊,省得他被人怀疑又拿不出马车作证。”小雪觉得计划一实行后,过程挺有趣的,倒是结束后就有些百般无聊。看着马车,她心下想着,要是皇甫琰那厮回头发现自己被人耍的团团转,凭他的头脑是很有可能想出她计划中的某些遗漏,万一他怀疑到言行一的身上,那儒家的处境可就有点麻烦。虽然她巧妙地借着洵傅子来转移和减弱他们的目标,但这招来得太猛太过突然,会不会适得其反,引起他们对洵傅子的怀疑?应该没问题吧,她想......怎么说,洵傅子的身份和地位摆在那里,纵使他们怀疑上言行一,洵傅子应该不会惹人生疑。况且,那老头看穿她今夜所有的计划,他如果想举报龙氏和云雾的行踪,断不会陪着言行一到西门来挡住龙骑卫,好让他们一伙顺利逃出城,他应该是自己这一边的人......嗯,就是这样,我应该没算错,她这样告诉自己,心上的那点疑虑瞬间烟消云散。
想通后,她欢快地奔向马车,途中经过昏睡的龙骑卫身边时,她欠扁地踢了人家几脚,像是在泄气。
花老板目瞪口呆的望着那死丫头竟敢用脚去踢一国将军,顿时不可理喻地指着她问刘昌南:“哎!她真的是普通的姑娘吗?你瞧见了吗?她方才在踢龙骑卫将军啊!”
刘昌南没眼瞎,自然瞧得真真切切。但那又如何,难不成让他去训斥小雪一顿,告诉她对将军不可无礼尤其是上去踢人家,且不论将军如今昏睡成睡美人,单是他醒着被踢,他也不会说什么的。很简单,因为人家跟他们不熟,他犯不着为个外人来嗝膈应小雪,而且这外人还********的要逮捕他们。
小雪跳上车,掀开车帘钻进去,等刘昌南和花老板过来时,她探出头来,咧嘴露出白净整齐的两排牙,笑道:“忘了跟你说了,那东西可不是什么‘灯笼’,它有另一个名字,叫——热气球。”
“热气球...”花老板挠挠头,甚是不解这名字的含义,转头去看刘昌南,用眼神寻问他知道吗。
刘昌南闭上眼,直接表示爱莫能助。
马车一路向北,踏着清晨的薄雾,马蹄声响,惊扰林中将醒的飞鸟鸟兽,鸟儿展翅高飞,迎向初升的一缕阳光,染上金光在空中飞转。
小雪侧坐在刘昌南身边,正用沾了水的帕子替他擦拭涂抹在脸上的黑灰,为了蒙骗龙骑卫他们,辛苦了阿南如此牺牲。
“我们这样去儒家会不会给言师尊添麻烦?”她边擦边问。
刘昌南抬眼斜看她,“妳还知道自个的麻烦啊,放心,只是将马车还给他,若是皇甫琰事后想起此事,再联想到整件事情的经过,他不怀疑儒家那才是奇怪。”
小雪点点头:“也是,要是他们想到我们借着洵傅子坐的马车混出城去,大概皇原和皇甫琰会气的找儒家的麻烦。”
“有心思操心别人的麻烦,不如想想今天过后我们会不会活着离开东淄。”刘昌南抬手没让她再用湿帕擦自己的脸了,再擦下去,他脸都快废了。
小雪咂咂嘴:“说得我们好像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废话,妳坑的可是皇离。”刘昌南没好气地直瞪她。
“不就是毁一下船吗?反正那家伙从一开始就打算不让星海月楼顺利出海,如今我只是提前一步帮他个忙而已,用得着你们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吗?”
刘昌南闻言,恨铁不成钢的说:“皇离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知道,他的实力,他的计划是什么我们更是猜不透。这下可好,妳叫云雾去做那事,若是无意间打乱毁了他筹谋多时的计划,妳说他会放过妳吗?”
小雪不以为然:“没事,出了事也不是我担着,反正他不是好货,坐交易的时候他都没想过万一事情败露会给我们带来什么麻烦,我凭什么要去想他会不会受什么罪。反正段千言救出来了,这交易也就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她说的话好不负责,刘昌南心里默默地替皇离默哀三秒。惹上小雪这么个丫头,倒霉也是他活该,谁让他坑谁不好偏偏坑她。
“那妳打算怎么善后?”刘昌南抬手按了按两边太阳穴,“别告诉我,妳只是一时兴起才想了个法子去坑皇离一次,没想过事后怎么办。”
“呃......这个。”小雪一下子垮下脸,眼神四处乱瞟,讪讪的笑着:“我还真没想过。”
“.......”刘昌南满脸阴沉,看着她不说话,须臾,他才低声道:“妳就没想过要是我们一走了之,皇离找不到我们,江老就会有危险。”
当初和皇离做交涉的是江老,做交易的也是江老。在皇离眼中,小雪只是个用来牵制和利用江老的旗子,他看重的是金银商会在东淄的势力。不过皇离应该没想过,这个任性贪玩的丫头回事江老的主子之一吧,他更没想到接下来将东淄搅个翻天覆地破坏他全盘计划的亦是这个胆大的丫头吧。所以说——女人不能小看,更不能得罪。
这个道理,刘昌南是深深的有体会。只是苦了江老,他们这一走,受罪的却是他。
小雪打量这身旁之人的神色,自知忽视最重要的江老的安全,心虚地低下头,喏道:“江老有金银商会傍身,皇离再怎么嚣张也不可能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来。”
“妳很了解皇离吗?”
“只见过三次,不对,真正算的话是两次。”
“那就是不了解了。”
“我看人很准的,皇离顶多有点儿诡计,我给他捅了个大篓子,他哪有心思去想着处理老江呢。”
“狡辩。”刘昌南不可置否地冷眼看她,说:“文文看人一向很准,妳还没到那火候。皇离是皇家人,自古以来,有几个人不是在皇家里舔着血走刀过来的,存活成了问题,他能在尔虞我诈的皇室里活下来,其实力不容小觑,妳如今敢在他的地盘上拔他的老虎皮,妳说他会放过我们吗?”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害怕了。”小雪心里咯噔一下,哭丧着脸,求助刘昌南:“阿南,我惹事了你要帮我。”
“现在知道麻烦大了。”阿南无力又头疼地扶额,“现在只能祈祷皇离认为这此劫囚只是龙氏和云雾的计划,别怀疑上妳就行。”
“应该不会的......他还没聪明到能看透全局。再怎么说,梅月寒是云雾的人,要怀疑也得怀疑上他们头上才是。对了,也不知道他们成功了没有,星海月楼戒备森严,想溜进去很难的。”她心存侥幸,抱着最后这一点期望,只愿皇离不要聪明到能猜透她的计划,如果他真的猜透了,那......那就不是人了。
刘昌南偏过头去,掀开车帘一角,天色已亮,云彩稀疏淡薄。他瞳中映着外面的景色,心中却在想别的事,说道:“妳计划的最后一计可是要让东淄变天的,知道那艘船上有那东西的只有皇离和我们,妳让云雾的人利用那东西来困住皇离皇原他们,难道就没想过事后,皇离被人坑了一笔,他不会笨到不知道有人在拆他后路吗?别忘了,那东西可是藏在金银商会的货物里的。”
星海月楼要是被毁,皇离肯定第一个怀疑江老,谁叫与他合作的是江老,送东西进船的也是江老呢,他不怀疑江老怀疑谁。
不过他能不能怀疑上小雪就要看他有多少本事了,刘昌南也说不准这事会不会引起皇离对小雪的注意,在一切还未出结果时,下结论尚早。
“说来说去,我都是死路一条,对吧?”刚刚轻松的心瞬间提上嗓眼上,小雪一脸愁苦。也不怪她烦闷,从小到大,除了在自家人手里被坑过,从来没有一个外人敢坑到她头上。奈何,被家人宠爱惯的小姐,人生第一次独自离家涉世,就撞上两个难缠又难惹的男人,偏偏刚送走一个,这后一个却是个心肠不知黑到多深的男人,她惹毛了他,铁定没好果子吃。
“要不,咱们现在就跑路吧,徐大侠他们还没走远,兴许还能追上。”小雪觉得与其回城面临被人杀的可能,不如弃车保帅,或许还能在皇离手下保一命。
刘昌南淡漠地瞥她一眼:“妳想置金银商会于死地吗?别忘了,文文可还在东淄。”虽然那人不知道在哪里,是否离开东淄?但他敢保证,金银商会要是出事,文文一定马上猜到这背后是小雪闯的祸。
一想到自家老姐很有可能在城中,小雪的脸色变得比刚才还难看,忧愁的如临大敌。如果被皇离抓是死路一条,那被亲姐逮住别说死路了,连路都没有。
“我该怎么办?”她可怜兮兮地张着泪汪汪的大眼看阿南,好像被主人无情丢弃的小花猫,惹人怜惜。
换作常人或许会心疼她,可从小与她长大的阿南丝毫不为这梨花带雨的小美人所动容,他深知这丫头又在打苦情牌,于是冷漠的给了一句:“要是早点儿听妳姐姐的话回大胤,哪会有这后来的牵扯,我们只能赶在皇离发现前离开东淄。”
“刚才直接和徐大侠他们离开不就行了。”
“没善后就跑,妳想把烂摊子全丢给江老,让他老人家替我们背黑锅吗?”刘昌南的好脾性快被磨尽,他就不该放任这丫头乱来,犯事不收拾,这性子倒是越来越像莫问那个女人了。
小雪眨眨眼,凑到刘昌南面前,苦练瞬间变成笑脸,说:“这么说,阿南想到后路了。”
“哼。”刘昌南闭眼,转过头去,不想再看她。
小雪见他对自己不理不睬,觉得很无聊,索性打开帘子,看着沿途风景。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再过不久她很快又能看见这些风景,离开的龙氏和云雾,她与他们又能再见面。
她更不知道的是,自己所出的计划到底掀起了多大的轩然大波。
只是,只是后来的事,谁又能说的准呢。
......
元庭末年,南楚元丰二十四年。
秋末初冬,这一年里南楚发生了震动天下的大事。耗资万千金资,动用万人,用时三年的星海月楼在短短三个月内,出航两次,一次遇暴风不得已返航东淄,第二次顺利出海,却突发奇况。
不知何人所故,刚抛锚离岸百米,船底爆裂,海水渗入,数百人遇难;虽极力补救,但不可否认,星海月楼——这艘由星月家和南楚皇室合建的史无前例的巨船毁于东淄。
星海月楼出事时,南楚太子皇原正与黑羽铁骑目送,未料事故发生,有浓浓烟雾自船内飞出,一看便知有人纵火烧船才致巨船受损。
太子情急之下,下令数十艘船只,以钢索为绳,竭力将星海月楼拖至海岸,并命人对此祸事严查不待,势必抓出纵火者。
在此大事尚未传遍中原大陆时,东淄又在同一日发生另一件大事——原景帝命人关押的帝国重犯在星海月楼出事前夜,被逆贼龙氏和江湖有名的杀手组织云雾合力救出并且成功逃出东淄。龙威将军封城抓捕未果,让逆贼使计脱逃。
同一时间,第三件不大不小的传闻悄然传至东淄富商贵胄耳边,如细雨流淌,悄悄改变一个大变的局面。
二
东淄富贵人家私下里不知从几时开始盛传一件几乎可以称得上丑闻的事,据说四个多月前金银商会的创始人江老先生遗失多年的孙女找回来了,江老先生欣喜望外,但不幸的是,新认的孙女并不是亲生的。江老先生发现后,十分恼怒,这种丑事虽被压了下来,但东淄富贵云集,难免有风遗漏,于是这件事不知不觉中流传到不少权贵人家,不少人私下议论纷纷。
俗话说的好,好事不外传,坏事传千里。
很快,这件丑事半城人都知道了。
小雪作为丑事中的“假孙女”,在回到园林时并不知情。当她和刘昌南回到“三地”东属园,老江的园林,刚到霜雪院,老江就从屋里扑出来,一阵哭天喊地。小雪顿时傻住,回头望一眼刘昌南,眼神寻问这是个什么情况。
刘昌南面无表情地经过他俩身边,踱步走进屋里,没说什么。
“到底怎么了?阿南,你从把马车还给言行一后就没开口说过话了。”小雪秀美蹙起,跟着进屋,不顾老江在身后一个劲的哭喊“小姐”。
一只脚刚踏进门坎,另一只脚怎么也抬不起来。
“这是干什么?”她目瞪口呆,看着自个的屋里一群侍女手忙脚乱地奔来走去,将她的屋子弄得一团乱。
刘昌南这时才开口回她的话:“我想的后路啊,收拾东西,离开东淄。”
“不是说回来善后吗?江老怎么办?”
“已经善后了。”刘昌南越过忙腾的侍女,径自步向屋中桌椅,静静地坐下去。
小雪瞪眼,刚开口问什么,后边的老江就捏着一把泪,跑出来解答:“刘公子早就想好小姐的后路,昨夜你们出去前,刘公子就便让我偷偷地向外散布妳是我‘假孙女’一事,好方便妳离开,也会让有些人有疑心没处查。”
假孙女.......小雪一头雾水,挠着头思索片刻,这才幡然醒悟。“噢,你让人把我和老江之前是‘孙女’的身份散布出去说是假的,这样一来老江和我们的关系就会撇清,皇离他们找上门来也不好找他的麻烦,是吧?”
刘昌南微微点头,轻声道:“妳本来就与江老没有任何亲戚关系,之前是为了掩饰妳的身份才在外以金银商会的小姐为名行事,如今我们牵扯龙氏一事,南楚怕是呆不下了,回大胤前先把妳和江老的关系撇清,这样江老就不会受我们牵连。”
“我明白了。”小雪摇头晃脑,笑嘻嘻地凑到还在哭鼻子的老江面前,玩笑道:“你怎么还在哭?后路都想好了,你也用不着担心受牵连,还是说.......你舍不得我们走?”
“小姐与大小姐对我有再造之恩,救我于为难之际。小老儿此番能为小姐办事是我的荣幸。小姐.......妳这般逃命离去,小老儿未能照顾好妳,我,我,我对不起大小姐啊!”老江一把鼻涕一抹眼泪,真是老泪纵横。
刘昌南脸色僵住,哑然失声。
小雪也是一阵凌乱。她怎么觉得老江不像是在送别,倒像是在向某人致歉啊。
“呃.......那个.......”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无力道:“你能不哭吗?不是要我们快点离开东淄嘛,怎么折腾起我的屋子来了?”
江老擦干泪,回答:“小姐不是回大胤吗?路途遥远,要尽快收拾行李才行。”
小雪斜视一眼忙着把各种生活用品塞进大包小包的侍女们,深深的叹一口气。真是的,她只是回大胤而已,用得着这么夸张吗?谁会出门的时候拎着大包小包啊,老江你确定这只是行李打包而不是把整个屋子都打算塞进去吗?
“行了行了,我们不用那么多东西,带着只会拖延时间。简单点,带些换洗衣服和干粮就行,顺便给我装点钱,有钱才是王道,不至于半道上饿死。”小雪边说边抢过正在塞冬季棉袄的侍女手中的包袱,利落的掏空里面的东西,随便地放在桌上,对老江吩咐着:“把包袱装满钱,我们即刻动身。”
刘昌南眉尾一挑,“妳就不怕半路上遇上劫匪?”
老江双目呆滞,眼眸焦点有点分散,愣是一个字吱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