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姜司乔离京的日子。
一大早,白洛欢就与李慕唐来到了姜司乔入住的驿站,姜司乔已经整装待发了,朝廷象征性地派了几个人送行,姜司乔倒是不在意这个,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实在不像浸淫在修罗战场成长的人。
说是依依惜别的不舍也称不上,白洛欢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渐渐建立了联系,姜司乔是这个联系中的不可或缺之一,她很欣赏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而他,也合该属于远离京城的自由的地方。
之前闲聊时,白洛欢听姜司乔说安国候府的老夫人也就是他的祖母最近身体有漾,这也是他着急回去的原因之一,听姜司乔描述像是患了风热。
安国府老夫人曾在一年之内失去了丈夫和两个儿子,当时姜司乔的父亲尚还年幼,在风雨飘零内忧外患之际,全靠老妇人一介巾帼撑起了整个安国侯府,好在先皇明德,当时便封了老夫人为护国夫人,赐御杖,上可打昏君,下可打佞臣,封幼子世袭安国候位,全凭对安国侯府的信任,守护边疆平定内乱。
虽说如今的安国候声名在外,骁勇善战,在嘉岱关对外就是一个定海神针。但是对内,尤其是如今的朝廷,老夫人若是不在了,当今皇帝可能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这些年来,老夫人操劳成疾,偶感的风热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株稻草,断断续续的一直也治不清透,年老之际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白洛欢这个小外孙女,但因年迈无法归京,就命姜司乔回来看看。
听姜司乔说这些时,白洛欢的眼前浮现的是一个对外坚韧对内慈爱的巾帼英雄,风云了一生从未惧怕过什么,晚年却要受病痛的折磨。
想到这里,白洛欢拽住疾风,伸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透明的琉璃瓶子,里面盛满了水,一截绿莹莹的枝在里面泡着,看着还很有生命感,枝上还有未**的新芽。
“你把这个带回去,栽进花盆里,放在祖母房中,每日浇一次水就可以。”白洛欢拿出的是绿梧枝,对风热类病痛有奇效,老夫人患病的根源是陈年旧疾,需要去清凉的避暑山庄静养,但老夫人不可能离开嘉岱关,希望绿梧枝能够治好她。
姜司乔接过去,小心地放进怀里的锦囊里,心里有些感动,当初只是在同她讲嘉岱美景时随口提了几句祖母的情况,没想到她就牵挂在心中,不管有没有用,都是一种慰藉。
白洛欢却很郑重,“记住啊,一定要放在老夫人房间里,不可以辜负我的一片心意哦。”
“吾妹放心,一定会的。”说完向李慕唐握了握拳,朗声一笑,“就此别过,你可要好生待我妹妹啊,不然,一定杀回来找你。”
李慕唐颔首,“放心。”
说完,李慕唐挥了挥手,车队后方出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驾着马车,足足有数十个,“多谢安国侯府给王妃加的聘礼,这是王妃嘱咐我回的礼,劳世子辛苦带回了。”
李慕唐给的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几十车满满的粮草布匹,对于行军打仗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他们手中的剑,旗手手里的军旗,如果贸然接受一个京城王爷的礼物会有勾结立党之嫌,如今以回礼的名义送,倒是名正言顺了。
姜司乔没有说话,即便这礼送的师出有名,若他是个胆小怯懦之人也是万万不敢接受的,可他不是。
遥遥向李慕唐拱了拱手,挥手下令,“启程,归嘉岱关。”
声音铿锵有力,倒是颇像立足于战场了,白洛欢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怪不得说古代总是男人是主角,在这个脱离了弱肉强食的原始社会处于封建社会的世界,没有科技,没有更丰富的职业,驾着骏马保家卫国的男人是值得敬佩的。
姜司乔驾着疾风一刻不停地远去,一次也不曾回头,和白洛欢第一次见姜司乔的场景一样,高高束着头发的少年,映在阳光下,肆意洒脱,只是第一次是越来越近,这一次是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
白洛欢收起心中感慨的情绪,蹲下身子抬头看着身边坐着的男子,剑眉星目,灿若繁星,这也是一个及了弱冠的少年啊,两个人对视,眼里浸染了浓浓的温情。
“今晚回去再针灸一次,怕不怕痛?”白洛欢笑着,语气有些调笑。
眼前的男子伸手捉住她的小手,声音如古典琴韵般撩拨着,“那就辛苦洛洛了。”
少年的心中情绪有些复杂,依依惜别的不舍是来自于洛欢妹妹,那怅然若失的感觉是来自于谁呢,疾风低低嘶鸣了一声,姜司乔眼前出现了一人一马,疾风欢快地朝前跳去。
平日里圆溜溜澄澈的大眼睛如今有些水润,“我,劲草有些舍不得疾风,非要跑过来。”
姜司乔一改昨日在清灵面前不正经的样子,翻身下马松开缰绳,撒欢的马儿朝着眼前的红色骏马奔腾过去,清灵也翻身下了马,两个人相对站着,不远处的车队不停,脚步丝毫未歇。
“那你呢?”少年独有的清韵如泠泠水声。
“什么?”清灵似乎是没有听清,下意识地问了,问罢见眼前的少年紧抿着唇不作声,也不再追问,跑回劲草身旁解下一个包袱,包袱不大,像是女子平日里背的。
“这里面有一点水和糕点,还有一些跌打损伤的药,你带着吧。”那些药都是她平时分得的上好贡品,不可多得,想到这个总是跟她吵架的人脏兮兮一身伤的模样就忍不住带来给他了。
姜司乔默然接过,其实他小时候进京见过这个小姑娘一面,当时她也是这副模样,比现在还厉害,整日睁着双无辜的滴溜溜大眼睛到处坑蒙拐骗,大人见了都要抱起来亲一亲,似乎那软绵绵的小脸蛋是棉花糖似的,尤其是那抹殷红,他曾好奇咬了一口,后果是小姑娘打了他一巴掌,还哭哭啼啼地告状,当天姜司乔回家就遭受了混合连环打。
这段记忆清灵可能忘了,可他却从此留下了小小的阴影,再也没有亲过别的小姑娘了。
看到姜司乔竟然在走神,清灵心里莫名地委屈,回身坐上马就要走,脑子和来时一样,懵懵的,衣袖突然被扯住。
姜司乔定定地看着这个昨日才与他相识的娇气的小姑娘,抓住了人家的衣袖又不知道说什么,看着眼前的大眼睛有些期盼地看着他,姜司乔一点一点把手松开,那双眼睛的光渐渐地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