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魔都西原生有一只鳕鹿,此鹿日夜奔走于山川大泽,蛮荒小径却只为寻一味鳕草。此鹿昔日浅尝鳕草,此后便念念不忘四下寻着鳕草,它想着寻一处四周皆是鳕草的地方,从此安养生息。奈何它不晓得,鳕草又唤绝忆草,并非是它寻不得,其因在于寻错了去处,得到即忘怀:其果便是,兜兜转转,流连忘返。
殊不知后来鳕鹿可否如愿寻到了鳕草,自此相伴终老;
自那过后,好似再无人明目张胆地唤他一声“萧湘”。
印象里头,他记得有位拽着衣角,悄咪咪偷看自己安睡的小姑娘;大多时候她不兴这些个礼数,她好像什么都不怕,又好像,什么都怕。
仙门安然,魔都安定。
只是除了那屹立于仙门之巅的楚望峰外,她的萧湘,再也寻不到关乎她的任何余温。
原来花亦是会败,无分岁岁年年。
……
那日烛光微摇,屋子里头的陈设顷刻间只被晕染得悠悠蓝,亮堂到了她心底,这么些年都不曾被照亮过。
当年穹途夷末化身隅剡混迹仙门一事本就是个计策。
彼时魔都上下气亏,加之血障压制其魔都众人已然苦不堪言。奈何紧要关头逢上魔后临产,照着魔都眼下的时局,纵使孩儿安然出生也是天劫,亦是活不成型的。
百般无奈下,穹途夷末只得兀自潜入宛弘,听闻仙门境内修有一柄“千诩剑”。此物修灵万物,可使百泽复生。倘若得手,莫说是孩儿的性命,只怕这区区血障也奈何不了他。
魔君终归是魔君,当初自然是扰得仙门大乱,连同空巡境亦是被慌了心性,一门心思地与他争斗。
当日二人于血障处打斗,均重伤。
穹途夷末所盘算地与他共赴血障,随后齐崊便取得千诩剑,借此剑足以救得了自己孩儿。
千诩自然复苏万物,在那过后魔后亦是安然产下一双儿女,何其安乐。
穹途夷末千算万算,他不晓得空巡境那三分魂尘化作婴儿生,就那般安然地躺在昼嫪枕旁。
空巡境纵身于血障时,千诩护其灵魄,将其分为三七。
其三分为体,即是了后来魔都之君,穹途羽俶;另三分为灵,汇成那阡琅珠,偏偏落回宛弘,成了顾书偃的腹中丹。
此前执玉总是质疑屋子里那只烛,从未灭过,生生不息得模样有些吓人。实则此烛封存了羽俶的些许记忆,便是在血障时的记忆,仙门的记忆。
那日离去时剪断烛光,他的那些记忆莫名散开,执玉恍然发觉羽俶是没有错的,他没有错,错的人从来都是自己。
她觉着,护住他最珍视的,远比将他视作珍视之物更为重要。
那世间凡尘寥寥,男女各勾勒一笔便是了相思。
这绿叶红卉的星星点点中,殊不知多少人置身相思网,两两相忘,即是两相为憾。
……
自打两境安定后,怆翼便极少瞧见他的影子。
不得不说当日瞧见他面容时,打心底他是喜悦的。然而如此的喜悦始终磨不过转瞬即逝的疑虑。
昔日都以为空巡境归尘,不想他再屹立于众人身前时,已然是如此场景。
宛弘簌簌的风,照旧地刮脸颊,微微的有些刺痛。
此风游走万里,那屹立于崇山巅的楚望峰片刻间掀起花浪。
片也是片,花难成朵。
他终究是去到了故地,这处留有她气息,无一不是花色的小峰上。
犹记昔日他曾亲手封印下一只白兽,若不是听着那小怪物“吱吱”叫唤,他也忘了将它封在何处。想来这岁月混沌,自己竟渐渐地活得如此糊涂。
小怪物瞧见他身影便扑棱双翅,只怕是这小东西久不经人事,如今看见他跟瞧见食物别无二致。说起食物,方才途径青域时捎了些小点心,糖糕果茶什么的跟昔日的一模一样。他虽许久不曾尝过味道,想着也买些带来,大抵这便是了习惯,致命的习惯。
本想将糖糕一块一块地递给它,奈何这小东西耐不住性子,突的一声抓过来直往嘴中噻。
“如此狼吞虎咽,吃相尽是学了她的。”他摸去喙上的渣,瞧见它有些木讷,一时心虚地问道:“怎么,我还说错了?”
“吱……吱”,白兽抖动翅膀,随即将一块溜圆的糖糕推了推,示意他食用。
他愣了愣,手指接过糖糕缓缓噻入双唇,唇齿间微微发涩,苦涩竟自苔藓间蔓延,咀嚼间呛得他双眼微红,耳根子“噗”地变了色。
“这糖糕有些涩了,苦涩苦涩的。”
他嚼了几口便无意再吃,手指捏着,哗然间便是个坑。
话说楚望峰夕阳是极好的,日落好似蛋黄摇坠于苍山,四周泛着微黄,一层一层朝四周扩散渐的斑白。
“若是她在,只怕她又得说你像极了蛋黄。”他指着残阳笑了笑,笑意绵长。
垂阳落幕,眼底的光逐一暗淡,兴许唯一亮眼的仅是那万里花色。
星阑说:无时无刻她都在,花开的地方,便是她急着见你的地方。
“你真狠,一言不发便走了,到头来还用这些话圈住我。这般地让我画地为牢,叫我如今抛下所有来寻你……”
白兽昂首见状不对,只得扭动屁股挤挤他,实在是存心逗他开心。只是任它百般折腾,这男人竟丝毫不为所动。果然,这人的性子可不会历久弥新,跟当初一模一样的。
逗他开心是没法子了,寻思下,它煽动双翅,扑来游风哧溜一声将他刮入背上,对脚下苍山,它双翅一划,即刻便是浴风翱翔。
他坐于鸟背上,眼底婆婆娑娑,难免遭乱风迷了眼睛。
她还说了好些个话。
“我妄想着,与他双双居于凡尘间,设有一间小酒馆,从容且安乐地度日。”
他想记着这话,无时无刻都记着。
……
岁岁年年,山花雨浓
或清茶忆酒,或酒浸清茶
岁岁年年,碎碎延绵
原是此花难献
情亦难寄
……
传说笑意芙蕖的少年,游走于世间甚久。无人知晓他的去处,所寻为何。
殊是知晓,他所及之处便是白花摇曳,生得好似珠玉无暇。
此花不败,凝聚于九天下夜夜生光,他时常望而却步瞧着,眉头一皱便瞥见了她的模样,沉醉于花色,点点眸子直直勾上他的胸膛。
他常说:此花名唤“玉凝卉”。
世间百万花色,柳暗花明;
他说,在等那个为自己种花的姑娘。
“若是等不到你,我便画地为牢生生世世地盼着你;但凡你来了,我也就亮堂了。”
……
临近青域的坊间设有一处酒馆,这处正居于域湖畔傍水而立。
这处名唤醉玉轩,所产果酒入口甘醇,回味绵长。稍稍抵至喉咙处便有苦涩之味,此味蔓延至舌尖,随后便是一丝辣味久久不去。
皆说人间五味不可两全,偏偏是这醉玉轩的酒,入口微甜,随后即是那苦辣绵长,让人琢磨不透。
大抵是受了人人相传的缘由,“醉玉轩”的名头倒弄得仙门九境皆知。辗转去了不少仙家子弟,大多不过是品酒嗟叹,感世间百味罢了。
这醉玉轩的酒,分明了是那情爱滋味。
初时微甜漫漫,后头尽然是那苦涩挥之不去。
酿酒之人所历世事,旁人又能懂几分。
三年辞去,飞花逐月
那入口的酒终究温热不了忧愁
正如我且爱着你,
偏偏瞧不见你盛着我的眼睛
……
“我想你,然回回我都只能瞧着自己。”
他无数回梦见,那白衣翩然的姑娘,循着酒香钻了来。
正如当初那般,一曲萧声便骗来的姑娘。
(全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