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儿哭的声音嘶哑呜咽:“可怜全府只剩我们主仆俩人,我因藏在狗洞里没被他们发现,找到小姐,同小姐拼力逃出鹿州,饥寒露宿,到最后,到最后,不得已豁出脸去乞讨.......呜呜.......苍天啊!”
小小温馨的茶室,充斥着无力的伤悲,本来温馨怡人的茶香,却骤然含了血腥气!
兰二丫几乎不能呼吸!猛力拍拍心口数次,才得以张开嗓子,惊然,骇然,愤然!使她一时窒息!
“竟有如此惨绝人寰的事!可恶!该死,该死!”
怒气使她勃然如雷!
血腥使她憋闷恶心!
她一把抓起桌布,哗啦提起来,狠狠一摔!茶盏重重击到地板上,“嗙!嗙!”发出一声声尖利的碎裂声,四溅奔逃!
“玉姑娘,你放心,我必为你等血耻!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兰姑娘,”菊儿受她感动,眼眶赤红,带着丝丝希望祈求道:“你在衙门里不是有熟门路么?此间县令这么有魄力,能扳倒你们口中的大恶人,那他是不是能帮我们小姐呢?”
呼,呼.....,二丫拼命大口的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错,我是有些门路,而且,你们说的那两个狗东西,还同我们扳倒的大恶人的主子是一路人,这些鼠辈早晚会寻了晦气过来,正好与他们斗一斗。”
“大恶人的主子?”
“就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干人事的桂丞相。”二丫愤然,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老乌龟要是干点正事,这桂大户也不敢如此横行!
楚玉如有些迟疑,拿出帕子擦擦脸上的泪,看看二丫,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兰妹妹,恕我见识浅薄,但此事重大,想必已惊动那位高高在上的桂丞相,咱们小小县令,如何能与他斗?况......实不相瞒,姐姐私下查过妹妹身份,乃是黄泥村中人,家中并无兄弟在公门中,也无强势亲戚,如何......如何.......”
二丫哈哈一笑:“玉姑娘,我们家里确实没有亲兄弟,但我有大表哥啊,还有好多表舅!”
“妹妹说的是这件衣服要送予之人?你的表哥?”
“对!”二丫站起来,抱起包裹,“你们家的惨事既是那个张太守的儿子干的,张老王八不会这么快就报上去,必想法子压着呢。他最先要办的,必是桐川这桩子事。姑娘且去,我这就去衙门找我大表哥了。”
楚玉如再三将剩余银两送还,被二丫坚拒。
她彻夜熬夜,绣出了这样上乘的衣裳,却因知我家贫,只收了材料费,自己的绣工活竟分文不取。就她这样的技艺,坊间怕是百金难求。
她既这样知礼不欺,我也定诚心以待!
女子之谊,不输兄弟也!
二丫转道去了县衙。衙署戒备森严,许多个棕色头巾身穿衙役服坐镇。
跟守门人低声报出要见军师,花费了一阵通传的功夫,才得以进门。
衙署内青灰砖瓦,高石大柱,颇见权势威严。
手里抱着包裹,于青石板路禹禹而行,眉眼思虑:“一直以礼物,军师而称呼,却不曾问过他姓名,这是我的疏忽。”
方拾阶而上,攀上正殿前廊,书生正跨步从殿内出来,身后跟着虾皮和远子。
“二丫!”虾皮远远的招呼。
二丫眉梢微跳,目色沉沉:“二位表舅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
二丫注目看各位表情,书生沉定,虾皮和远子虽一脸风尘仆仆,然并无任何愁容,难道,鹿州楚监察使灭门惨案在鹿州并未引起轰动?这样重大案件,怎么说都得引起各方注意,张太守也必做出反应。
“你抱的什么,给我们兄弟送的好吃的?”远子走过来要扒拉包裹。
一袖灰袍伸出,挡在他面前,灰袍的主人皱眉睨着他。
远子一愣。
虾皮恨恨地把他一把拽回,咬牙切齿:“抱怀里的东西也好去扒拉的?!个没眼皮的夯货!”
“哦哦...”远子带呆愣愣。
二丫微笑道:“并不知二位表舅回衙,一会儿我们出去寻个馆子吃一顿吧。这个包裹却是给......对了,礼物,你叫什么名字?”
“礼物?”二位表舅懵了。
但见书生缓缓说道:“我以为你不会问了。”
“今天刚想起来。”二丫抬目看他。
“我叫...夜天。”书生吐出一个名字,尾音却带着陌生。
二丫盯住他的眼睛,慢慢说:“夜天,我等你给我真实的名字。”
虾皮一惊,这两个几天不见,发生什么事了,这气场不对啊。
书生,且呼他,夜天,微皱眉头,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她的眼睛不再圆圆,却也并没变成鹰眼。
仅从我一丝的迟疑,就断定名字的真假,半日不见,她为何周身带刺?
“你去见了那两名外地女子?她们对你说了什么?”夜天沉声问。
二丫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站在高阶上,远眺青天,怅然道:“说了一断肝肠寸断,又令人咬牙切齿的事,这件事,我这一生,都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夜天心中吃惊,语气微紧:“关于什么?”
二丫转过身来,紫黑色的眸泛着幽光:“关于鹿州监察使楚氏一门遭屠之事......”
夜天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紧张,她说的不是我的事,却又是了不得的大事。灰袍一扬,说道:“走,去馆子。”
城东大食铺,小菜远近闻名,门前搭起一座窝棚,四壁八柱一撑,棚下摆了数十张桌子,东西南北的过客三三两两聚头,嘴里吸溜吸溜地吃着或麻辣,或酸爽各种浇头的劲道手擀面,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一身灰袍的夜天,带着身后三个尾巴,二丫,虾皮和远子,悄悄溜进大食铺里面的小竹屋。
这竹屋可贵,进这个屋子先给一百个铜子的特别费用,掌柜专门伺候,闲杂人等不会放进来。
二丫早就瞥见铺子门面上摆的各种浇头及食客碗里红油通通的面,不由食指动动。
夜天招呼掌柜,指指二丫:“听她说吃什么。”
虾皮和远子,猫着耳朵听。
二丫道:“我要肉沫虾子面,大碗。”
虾皮和远子不知怎么点,随意道:“够辣,够劲道的面,肉臊子浇上,尽管上来!”
夜天却也不知怎么点,只好跟虾皮和远子点了一样的。
等面的功夫,夜天品了一口茶。
二丫目炯炯看着两位表舅,说:“你们在鹿州打听到了什么?”
虾皮道:“这张太守民声不错,百姓夸其清廉,鹿州街道宽阔,商铺众多,看着比桐川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我们去的那几日正赶上太守到处缉捕贼寇,听说为保护百姓身家,彻夜不眠,亲自带队出城剿匪。”
“就没有楚家的事?监察使楚家的事?”二丫皱眉。
“告示上,只说缉拿贼寇,并没特别指出谁家遭殃。”虾皮道。
夜天见二丫眉头紧锁,满腹疑惑,问道:“适才你说楚家一门遭屠,那,同你说这事的那人,是什么人,可曾告诉你?”
二丫道:“正是监察使之女,楚玉如。”
二丫紧皱眉头,将楚玉如告诉她的,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
夜天听了,问道:“所以你今日问我姓名乃是有所顾虑?是否担心我是另一个慈济?”
二丫目色沉静,说道:“你若是慈济,我会想尽办法,杀了你。”
虾皮和远子呆呆看着他们。
夜天眉目隐在茶雾里,看不分明。
竹屋门敲了敲,掌柜送面来了。
红油亮亮的面条,伴着鲜辣可口的虾仔和肉沫,吃到嘴里,味蕾饱满,劲爆!
虾皮和远子吃的很大声,一屋子火辣,暂时忘记刚才的沉寂。
一大碗面见底,二丫才觉得冰凉冰凉的心有了点热乎气。
习惯性地往桌面上寻找现代的纸巾,却是没有,而她更没习惯带帕子。
夜天将他的白色布巾递过来。
二丫迟疑,我是用来擦嘴的,用你的帕子,这好么?
夜天看着她,慢慢探头过去,渐渐逼近二丫,磁性的声音低低说道:“兰二丫,若我是慈济,我也会亲手杀了我自己!我是夜天,你明白么?”
二丫第一次从他细细的眼睛里看到了怒气。
他以慈济为耻,那就好。
二丫坦然地接过帕巾,坦然地往嘴上擦擦,然后,却放在桌上,说道:“回头洗洗再还你。”
夜天喝完最后一口汤,一大碗麻辣面也进了肚,拿起帕巾来,也在嘴上擦擦,又放回去,说:“洗洗再给我吧。”
二丫一呆。
他两肘支在桌上,青筋凸起骨节分明的手虚握,伴着袅然的茶雾,轻声说:“你们大概都想知道我是谁。”
虾皮和远子支着耳朵听。
“我的身份,也许你们很快就会知道,因为你们都见过我真实的面,连翠山所有兄弟,都见过我的脸。”
“怎么,你犯了大案子?官府里有通捕画像?”虾皮瞠目道。
二丫瞪他一眼:“表舅,你去了趟鹿州,有没有他的画像,能不知道?”
“哦,这倒没有,没有军师的像。既如此,军师,你到底是谁?”虾皮问。
“并非我有意隐瞒,只怕我公布身份后,你们没人再敢同我相处。”夜天缓声说道,“我只能告诉你们,我本居住在京中,因与桂丞相交恶,遭陷害,母亲也因我的事生生怄死身亡,家里人多遭连累,尽被诛杀……”
虾皮和远子悚然!
亦安然。
既是老桂家仇人,那和他们就是一路的啊。
二丫呆呆地看着他,脑海里想起他曾说过的,外界都以为他已死了,桂丞相也以为他死了,所以才没有诸多海捕文书。
可他既然已死,连丞相都相信了,那他的手段定已通天,能瞒过一朝宰相。
话又说回来,京中敢与宰相相抗,又有手段的人家,必屈指可数。
那他的身份定也屈指可数,十分矝贵的了。
他不泄露自己出身,确为保护这些兄弟们。
单看他的所作所为,一切皆为百姓,做了实实在在的好事,比如,当众散发桂大户的银两,实实的银子铜板让百姓们拿到手里,比什么都更直接吧。
二丫的眼睛又变得圆溜溜,水汪汪地看着他,说道:“我们一起努力,给你,还有楚玉如报仇,不使更多的人伤心……”
夜天眼见着她的眼神变化,微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