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刀笔店的掌柜,之所以文武卖品兼备,一方面自己出身秀才,一方面略带着江湖豪放之心,见书生这般作为,心里的城防已然倒塌殆尽。
字画乃表面功夫,诗句却带拳拳之情,其中深意,力透纸背。好个才华!
若加以好好的运作,待奇货可居,名利可兼备耶!
二丫见掌柜眼里的光越来越盛,心里有了底。
书生一纸作完,站起身,冷目说道:“只许在地方州县售卖,不可使之入京城。但有人问起,不可透漏我来历。”
掌柜一惊,不可入京城?京城里商贾大户才多啊。
书生见他无应答,冷冽的光自细如鹰眼的目里射过来。
好个气势!胸膛似挤了重石般呼吸不畅,掌柜后退一步,缩缩脖子:“好,便就在州县富户里周旋吧。只是,有一个问题,那些求财的,求运的,但都要个福句子,好听话,阁下可否按照对方提的,应题而作?”
读书人清高过于天,若这个不能答应,便不好运作了。掌柜紧张的听他答复。
二丫也知这个关节,要是商人家里要求个富贵牡丹图,大金元宝什么的,你给不给画?她光光的圆圆的眼瞅着书生,一眨不眨。
书生的眼落到她圆圆的眼睛上,脑里想着她的话:你一个大男人,如果不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
他的拳头在身后攥了攥,牙关里冷冷飘出几句话:“若非过分,某应了便是。”
掌柜大喜。
二丫盯着掌柜的脸补充了一句:“掌柜,立下契约吧,按我们少爷的话。”
“好!”
出了刀笔店,二丫小心的瞅着书生的脸色,小心的跟着他。
她抬起头,看着他肩头的竹篓,里面躺着二斤粮种,二十两银子。
卖了好多银钱,这钱比卖雀儿可多多了,就是他,心里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前头款款而行的书生,心里默默的想,一副字画,才得二十两银,是贬了,还是他们不识货?他的脑里想起,以前在京里,人人欲求他字画,千金而不得的场面来。
他又想起刚才二丫掂着脚,小心翼翼往他肩头竹篓里瞅着银两的眼睛来,那眼里分明藏着惊喜。
书生嘴角慢慢扬起一丝笑,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二十两银便喜了么?
身后的丫头怎么悄无声息了?她的曲儿呢?
臂上的袖子却紧了紧,有人在轻轻扯他衣衫,他回过头来,丫头正小心翼翼的看他脸色,听她说:“前头有卖肉的,我去割几斤肉,回去做个好的吃。”
书生故意收了神色,似板着脸,威严的点点头。
二丫便笑了,欢喜地朝肉摊奔去。
书生瞧着她蹦跳着前行的身影,无声的笑了笑,小女子,到底是谁养活谁呀……
此刻的他却还没意识到,实实是二丫先给了他微笑的力量……
二丫买了肉,买了鱼,还有活鸡!带着满满竹篓的菜蔬,还有她的“大刀少爷”,从头到尾的愉悦塞满心怀,一路哼着小曲儿回到篱笆墙内。
大丫格外惊讶地看着满满的收获,不明就里,怎么带着书生出去了半日,便带回来这么多东西,莫不是妹妹同人家借了银?不对啊,书生是个穷书生啊。
家里存的银子有二十四两之巨啦!要知道在古代,小手工业者一年的收入才不过十五两左右。
二丫笑眯眯:“姐姐,你烧火,我炒菜。”
晶亮金黄,薄薄透明的肉片,溢出夺人口水的香。大丫嘴里的口水,溢了又溢。肉片炒菌菇,鲜香逼人。
鱼肚剖开来,洗干净,鱼段一骨碌一骨碌切下,裹上蛋液,放入锅里煎,外皮金黄酥脆,内里乳白鲜香。
大段的骨头,扔进锅里,配上香料,炖煮,咕噜咕噜,热气腾腾,醇厚的白色汤汁满满一大锅,喝一口,温热肚肠,通体熨帖。
大骨继续放锅里炖着,二丫割了一块肉,穿了草绳,提着往张婶家来。
她本想着家里有了男人用,还是个如此俊俏有气质的男人,帮着她开垦田地,种花种树,会让家里人慢慢过上好日子,可没想到这一去张家,她的人生轨迹便有如抛物弧线,扬起到最高的那个顶点,出现在世人眼里,高处不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