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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飞雪漫天,埙声碎心魂

放我回去,金兵北撤,真的有得谈吗?完颜宗旺真的会考虑吗?

我不信他会为了让我消恨而让步,但又期待他会为了某种原因而对我让步。

深红说,这里是东路军的驻军营寨,城东刘家寺附近,而西路军的营寨在城南青城斋宫。

这次,金帅歇寝的不是营帐,而是刘家寺附近的民房——金兵扰民,征用了几间民房作为金帅与将军歇息的房屋。而青城斋宫营寨,必定也是如此。

我所在的屋子应该算是民房中较好的,但也很简陋,一张硬邦邦的床铺着厚厚的棉垫,一张方桌配两张凳子,角落里是一张斑驳的梳妆台,铜镜模糊得看不清。

深红说,这间屋子是元帅的寝房。

浅碧说,自我回宫,元帅时常想起我,在会宁王府中,元帅偶尔会召她们问话,问我在帐中一般做什么,问我说过什么。

她们自然如实回答,我冷冷一笑,她们这样说,无非是为她们的主子博得我的好感。而完颜宗旺向侍女问起我,恐怕是偶尔想起我对他的恨,才问的吧。

我纳闷,大军南下伐宋,完颜宗旺为什么会带着两名侍女?他需要侍女伺候吗?

后来,我问她们,她们说,完颜宗旺的王妃担心他行军寂寞,便偷偷地派了两名侍女伺候他。

我无语。

父皇和大皇兄应该还不知我被金帅掳来,我必须设法传递出消息,更要设法自救。因此,我不能再对服侍我的侍女冷言冷语,而应该和颜悦色,让她们不再对我严防死守。

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完颜宗旺知道我离京避祸?为什么算准了我拐道辛夷树林南下?是巧合,还是他在那里守株待兔?

百思不得其解。

之后,我吃了膳食,歇了半个多时辰,天色渐渐暗下来。

早上还是日光斑斓,傍晚却是天象阴霾,寒风呜咽,估计又要落雪了。

寒气逼人,我冷得直哆嗦,浅碧体贴地为我披上貂裘,“这是新做的貂裘,帝姬看看,这貂毛是从我们天山上最具盛名的雪域灵貂身上摘下来的,而且,这灵貂是元帅亲自上山打的,珍贵着呢,就连王妃都没有得到过这样贵重的礼物呢。”

贵重的礼物?谁稀罕?

我收不住唇角的讥笑,亲自打猎便贵重吗?我见过的、穿过的贵重衣饰多了去。

深红看见我的冷笑,道:“兴许帝姬不知,在我们金国,丈夫打猎所得到的毛皮制成的裘衣、大氅,若是送给女子或是妻妾,那就表示那女子是他最爱、最珍视的人。”

我浅笑盈盈,“那就是说,你们元帅最爱的、最珍视的女子,就是我?”

“可不是?元帅最爱的当然是帝姬。”深红的语气很是理所当然。

“奴婢自六岁时就在王府里服侍,曾听那些年纪大的姑姑说,元帅还不曾送过裘衣、大氅给王妃或是其他侍妾。”浅碧笑道。

完颜宗旺爱我?珍视我?

这些话,怎么听怎么假。

如果强占我就是爱、珍视我,那么,这世间就没有什么真爱了。

再者,我在皇宫长大,最清楚那些宫人的厉害嘴巴了。她们最擅长散播是非、以讹传讹,没有一句是可以当真的。完颜宗旺的侍女所说的话,也没有一句可以当真。

不过,既然她们这么说,也不全是毫无根据,假若完颜宗旺对我还有点怜惜,也许他真会对我稍稍让步。

拭目以待吧。

浓稠的夜色被白雪驱散了一点,一帘帘一幕幕的雪景自天上垂挂下来,整个天地漂浮着一层虚白。寒气钻入四肢百骸,我蜷缩在棉被里,冻得缩紧了骨头。虽然有火盆烧烤,但没有宫中的暖炉与柔软舒适的棉被,我很不习惯。

深红和浅碧早已退下歇息,我不敢睡,等着完颜宗旺的到来。

但是,等了一个时辰,他都没有出现,我困得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半梦半醒中,我仿佛听见窸窸窣窣的轻响,不久,有清凉的肌肤挨上来,偎着我同样冰冷的身躯,下一刻,一支铁臂抱着我。我猛然清醒,翻身而起,身侧的人也立即起身,扣住我双手。

完颜宗旺。

惊心动魄。

我扭着身子想挣脱他的钳制,他却从身后拥着我,将我的双手扣在身前,“湮儿,不要动,我会受不住的。”

“放开我!”我压住惊慌与惧怕,咬牙道。

“大冷天的,你一人睡不暖和,我为你暖被窝,可好?”他在我耳畔低语。

“不必,我不冷。”我再次挣扎,仍是动弹不得。

“不要动。”完颜宗旺柔声哄着我,扯过被子覆住我的身子,仍旧拥着我,“现在谈谈,可好?”

我一愣,“你考虑清楚了?”

他在我的脖颈处蹭来蹭去,“假若你乖乖地留下来服侍我,你的父皇、六哥和大皇兄,包括你所有的亲人,我会让他们好过一些。我保证,城破之后,我会留他们一条命。”

双手被他制住,我奈何他不得,只能冰冷一笑,“你如此笃定,一定可以破城吗?”

完颜宗旺的下颚搁在我肩上,“就是这几日的事,我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我相信,他所说的,一定会变成事实。

汴京城守军区区五万,金国十五万雄兵,纵横沙场无敌手。

对于金兵来说,破城,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我悲哀不已。

“若我不答应呢?”

“那也没什么,你还是会服侍我,而宠爱你的父皇,以及你所有的亲人,都会死无全尸,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禽兽不如。”我一字字地吐出来,几乎咬碎舌头。

“湮儿,你的价值便在于此,我可以让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完颜宗旺粗犷的嗓音沉得沙哑,仿佛蕴藏着可怕的魔性。

“那么,我情愿死。”心如死灰。与其身受凌辱,不如一死了之,相信父皇也会赞同我这么做。如果完颜宗旺一怒之下杀死父皇等亲人,我相信,父皇会引颈赴死,而不愿苟且偷生。

“我不会给你机会。”他淡淡说来,却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死有很多种,你想试一下吗?”我云淡风轻地说,也是不容置疑。

静默。

屋外风雪簌簌,屋内火光微明。

他紧抱着我,他的体热透过贴身单衣传至我身,我手足上的寒气渐渐消散,身子渐渐发烫。

片刻后,完颜宗旺凑在我耳畔,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若死了,我会让你父皇和六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凶狠冷酷,灭绝人寰。

不,不要这么对父皇,父皇年纪已大,根本受不住。

六哥,机敏睿智的六哥,前程无限,若是给他一个好时机,他会飞得更高更远,万里鹏程。

我不能让父皇和六哥遭难,不能让父皇受苦,不能让六哥折翼。

他很清楚我的软肋,更清楚我的死穴,只要捏住我的软肋和死穴,我就只能任他求索。

惊惧蚕食着我,迅速地吞噬我全身。

脑中轰然作响,体内似被投下一颗毒药烟球,“嘭”地爆炸开来,炸得我神思俱灭、尖声惊叫。

“湮儿!湮儿!”

谁在唤我?是父皇吗?还是六哥?或者是石头哥哥?

“湮儿!”

我木然回眸,看见一张焦急而担忧的脸孔,泪水涌出,“父皇……六哥……石头哥哥……”

抱着我的人,吻去我的泪水,温柔而怜惜。

他不是石头哥哥,不是阿磐,他是玷污我的完颜宗旺。

如果石头哥哥知道我被金帅掳来,以他高强的武艺,一定会救我出去的,一定会的……

他舔吻着我的腮,我惊恐地大喊:“石头哥哥,救我……”

石头哥哥没有回应我,他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泪雨滂沱,心魂碎裂。

完颜宗旺抚弄着我的身子,吻着我的脖子,哑声问道:“石头哥哥是谁?”

我存心气他,“石头哥哥是我爱的男子,此生此世我唯一想嫁的男子。”

他双臂僵硬,盯着我,眼色越来越黑,越来越深,就像深不见底的深渊,暗无天日。

须臾,他攫住我的唇,全面封锁,带着一股狠劲肆意地蹂躏,痛得我直抽气。

我无动于衷地任他欺凌,因为,逃不掉。

可以咬舌自尽,但是父皇和六哥就会遭受生不如死的酷刑。

他将我放倒,扯开我贴身的单衣与抹胸,唇舌下滑。

记得,辛夷树下,阿磐也曾吻着我的胸脯,是两厢情愿之下的动心动情,是相爱的人发自肺腑的互相吸引,而此时此刻,是强者对弱者的强占,是凌辱与玷污。

脑中空茫茫一片,身心剧痛,痛得再也无法呼吸。

阿磐,阿磐,我没用,无力自保,只能任凭禽兽为所欲为,阿磐,对不起……

“啊——”

我恍惚听见一声崩溃的尖叫,也许,那是我的咽喉发出的叫声。

“滚!不要碰我……不要……救命啊……”

“湮儿,湮儿……”他抚揉着我的腮,温柔得令人发懵,“你是我的女人,我会好好待你。”

“你很美,碧眸很美,鼻子很美,双唇很美,胸乳很美……”他的手指轻柔地抚过我的眼眸、鼻子、双唇,最后,掌心覆在乳上,慢慢揉着,慢慢用力。

他的手掌像是一把铁钳,钳住我的左乳。

越来越痛,我痛得失声叫道:“放开……好痛……”

完颜宗旺死死地盯着我的脖颈,“这骷髅是谁送你的?”

眼色变幻无常,语声冷硬如铁。

“痛……放开我……”我痛得后背冒汗,他发疯了吗?要捏死我吗?

“谁送的?”他再次逼问,眼神阴鸷。

“石头哥哥送的……”话还未说完,胸口的痛终于消失。

与此同时,他拨开我的双腿,猛一冲刺,强占了我的身。

遍体僵硬,仿若窒息,我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他就猛烈地冲击着,疯狂暴虐。

咬着唇,闭着眼,泪水汹涌。

他仿若挥舞着雪亮的钢刀,攻城略地,刀锋割着我的皮肉。

身上的痛,似已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他吻着我的唇角,“湮儿,忘了石头哥哥。”

“妄想!”我尝到一丝血腥味,原来,我已咬破自己的唇。

“只要你忘记他,我会更宠你。”他蛊惑着我。

“此生此世,我只爱石头哥哥!”我怒目而视。

完颜宗旺静默须臾,继续攻占。

魂灵已僵,只剩躯壳。

静寂如死的金营,呼号的寒风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埙声,悲戚,哀伤。

那埙声穿过绵绵飞雪,飞入我的心,带着冰雪的寒意与洁白,与我融为一体。

我死了吗?为什么会听见埙声?

凝神细听,呜咽声中,埙乐渐渐清晰,是那首熟悉的《泽陂》。

哀婉,凄凉,孤单,无望,飞雪漫天,心魂已灭。

是谁在吹那曲痛彻心扉的《泽陂》?

是阿磐吗?

也许,这只是我的幻听,在这蛮夷金人中,怎会有人吹奏陶埙?

阿磐,是不是我太想你,才会在最屈辱的时刻听见埙声?

次日一早,我再次病倒,全身高热,烧得迷迷糊糊。

因为,在完颜宗旺熟睡的半夜,我仅着单薄的单衣站在窗前,让寒气笼罩全身,直至忍受不住才回到床上。

我想以病逃脱金帅的凌辱。

显而易见,他没有为我准备单独的房间,而是决意让我夜夜侍寝。

我照常喝药,风寒症却一直不见好,因为我总在三更半夜让风寒症加重。

白日里,他会回房看望我三四次,夜里,他拥着我入眠,但仅仅与我同眠共枕。

虽然他渐有怀疑,却也百思不得其解,只让我安心养病。

连续三四日,我总会在睡梦中听到那孤独、绝望的埙声,时断时续,好似人已断肠,身已撕裂。那样悲怆的《泽陂》,吹得比阿磐好多了。可是,阿磐是独一无二的,不可替代的,阿磐是我的夫君,阿磐是我的念想,阿磐是我永远的牵挂。

阿磐,我好想你。

泪水默默地流。

眼睛肿如核桃,幸而我卧病在床,完颜宗旺以为我睡眠不好,没有怀疑。

只要能暂时逃过他的魔爪,我就觉得松快一些,只是仍然心存畏惧。

夜里,每当他以温热的胸膛拥着我,我就很害怕,担心他突然发狂,再次强占我。

清醒的时候,我就盘算着如何逃出金营。

手无缚鸡之力,我如何逃出金营?

金营守卫森严,我又如何避开守卫逃出生天?我卧病数日,基本不出房门,对金营的环境布置一无所知,即便能够走出这间屋子,也不知从哪里逃出去。

想着想着,愈发绝望无助。

这日午后,我躺在床上,没有烧热,只是头有点痛,精神也不大好。

深红和浅碧陪着我,聒噪地说这说那。

我卧病的这三四日,她们会说一些营寨的趣闻和金兵的事给我听,甚至会说说汴京城中的形势,我想她们既然敢说,应该是完颜宗旺指使的。

“帝姬,汴京的外城已被我军攻破,占领了外城四壁,听说元帅决定暂不攻内城,好像遣使带话给宋帝说要议和呢。”深红兴致勃勃地说道,一心为她的元帅说尽好话,我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对啊,帝姬,元帅是为了帝姬才不攻内城的。”浅碧也是一样,崇拜、仰慕神明般的元帅。

“是吗?那大皇兄回话元帅了吗?”既然完颜宗旺有心让我知道消息,我也乐得多知道一些。

“对,帝姬的大皇兄是宋帝呢,如果宋帝愿意议和,会遣使臣来报的,奴婢还没听闻呢,想来是帝姬大皇兄还没拿定主意吧。”浅碧抢先道。

我琢磨着她的话,完颜宗旺愿意议和,大皇兄应当是非常赞同的,为什么还没遣人回话?六哥已不在汴京,此次大皇兄会派谁来议和?若是那帮胆小懦弱的主和派大臣,我想借他们的力逃出金营,只怕是痴心妄想。

六哥,你在哪里?是否安然无恙?

不知李容疏是否还在汴京,假若他知道我被金人掳来,是否会自动请缨前来相救?只怕他根本不知道,也只怕他不愿赴险救我。

深红又开始唠叨,“元帅对帝姬太好了,在会宁王府里,若有姬妾抱病,元帅不会和她们同床共枕,就连王妃病了,元帅也只是探病而已,所以啊,元帅是真心喜欢帝姬的,喜欢得不得了。”

浅碧笑道:“虽然先前元帅待帝姬有些不妥,不过元帅是我们金国最神勇的勇士,最骁勇善战的将军,弓马骑射样样皆精,我们金国每个女子都想得到元帅的宠爱呢,帝姬要好好珍惜元帅对你的情意。”

我无法克制心中的鄙夷,只能默默饮着温茶。

静默半晌,深红忽然想起什么,献宝似的说道:“浅碧,你听说大皇子的事吗?”

“没听闻,什么事?”浅碧勾起了兴致。

“听几个阿兵哥说,大皇子也喜欢宋女呢。”

“大皇子也和元帅一样喜欢宋女?”浅碧满目惊奇,“大皇子未曾有过侍妾,怎么突然喜欢宋女了?”

“谁知道呢?不过你想想,大皇子虽是我们陛下的长子,却从小跟着元帅东征西讨,是元帅一手调教出来的少年猛将,亲如父子,有着相同的喜好,也不足为奇嘛。”深红头头是道地分析道。

我听明白了,她们口中的大皇子是金国皇帝的长子,从小跟着皇叔完颜宗旺学习弓马骑射,长大了也变成一个满身杀戮、满手血腥的将领。只是,为什么这位大皇子也喜欢宋女?

深红又道:“元帅知道她喜欢宋女,就派人进城掳了一些年轻貌美的宋女回来,送到大皇子寝屋,谁知……”

浅碧催促道:“怎样?快说嘛。”

深红觑我一眼,看见我似在认真聆听,便接着道:“谁知,不到两个时辰,那七八个宋女都被大皇子赶出去。”

浅碧惋惜道:“大皇子不是喜欢宋女吗?怎么又……”

“听那些阿兵哥说,那些宋女,个个如花似玉,其中还有宋廷大臣的千金小姐呢,好像是姓蔡的,对,是蔡家三位小姐。这三位小姐长得可真漂亮,就像天女下凡。”

“你又没见过,怎知有多漂亮吗?”

蔡家三位姐妹花的仙姿玉骨闻名整个汴京,仰慕者趋之若鹜,不过蔡景眼光高得很,对女婿的要求非常高,能入他眼的,汴京城中没有几个。因此,蔡家姐妹花的大好姻缘,也就耽搁到十八九的年纪了。

蔡大小姐已经嫁给李西敏长子,想不到也逃不过被金人掳来的命运。

深红道:“我也是听阿兵哥说的,不过我觉得我们帝姬是汴京城最美丽的姑娘,而且身份尊贵,元帅自然宠爱得不得了。”

这类恭维,这类撮合完颜宗旺与我的话,我左耳进、右耳出。

不管完颜宗旺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不管他如何宠爱我,都无法抹杀他强占我、凌辱我的事实,也无法抹杀我对他深入骨血的痛恨与惧怕,更无法抹杀他侵我国土、杀我将士的事实。

可笑啊可笑,明明是最恨的人,却整日必须听着旁人对他的溢美之词。

我恨得咬牙切齿。

唯一觉得安慰的是,每个夜里,都可以听见那熟悉的埙声,听见那曲孤独、哀伤的《泽陂》。

有埙声伴我入眠,有《泽陂》陪我度过每个难熬的夜晚,我会坚持下去,留着这条命,待将来的某一日,我会手刃仇人,一片片地割下他的血肉,一点点地凌迟他,就像他曾经对待我的那样,就像他给予我的屈辱与痛楚那样。

阿磐,我好想你,你在哪里?

我摸着挂在脖子上的象牙骷髅坠子,但是,脖子空了,什么都没了。

摸遍脖颈,什么都没有,象牙骷髅不见了。

为什么不见了?

一定是完颜宗旺拿走了,一定是的。

“帝姬,怎么了?你在找什么?”深红拉住我的手,想要阻止我的疯狂,被我一把推开。

“帝姬要找什么,奴婢帮你找,帝姬……”浅碧见我掀被下床,上前扶我。

“滚开!”我怒喝。

猛然间,一阵眩晕袭来,冲得我五脏六腑翻腾起来,有一股酸流直冲咽喉,差点儿呕出来。

我捂着胸口,勉强平息了五内的翻滚,“完颜宗旺在哪里?”

她们从未见过我震怒的样子,深红不敢有所隐瞒,“元帅在帅帐议事。”

浅碧比较机灵,问道:“帝姬何事找元帅?不如让奴婢去禀报找元帅,可好?”

深红附和道:“是啊是啊,帝姬大病未愈,先躺下歇着。”

我不想再听她们的废话,冲出营帐,直奔帅帐。

她们在身后追着我,一边跑一边叫,引着金兵纷纷侧目。

所谓帅帐,就是一间比较宽敞的民房,房前有执刀守卫站岗。

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外袍,披头散发,我完全感觉不到逼人的寒气,只想拿回阿磐送我的唯一纪念,象牙骷髅坠子。

守卫见我冲上前,伸臂拦阻,喝道:“来者何人?”

“我要见完颜宗旺。”我铿锵道。

“你不能进去。”守卫听我直呼金帅的名字,大为诧异,再见我这架势,也不敢小瞧我。

“让开!”我端出帝姬的架势,厉声喝道。

守卫丝毫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我疯了似的冲上前,想硬闯进去。

他们的手臂如铁一般推都推不动,我拼了全力也不能让他们移动分毫。

“帝姬,先回去等元帅吧。”深红在后面劝道。

“是啊,元帅很快就会回房的。”浅碧也劝道。

守卫听闻她们的话,许是冲着我是完颜宗旺的人,不敢对我怎么样,只是一动不动地横在我面前,不让我进去。气力耗尽,我计上心来,忽然蹲下身子,从他们的手臂下方钻过去。但是,一名守卫反应迅速,立即抓住我的手臂,“帝姬不要为难我等。”

无计可施之下,我抬腿踢向他的裆下,那守卫不防我这一踢,大吃一惊,身子立即向后避开,我趁机冲入帅帐,他们也奈何我不得。

迎面似有一人走过来,身形高挺,穿着棉袍,披着墨色貂裘,应该是个将军。

我想停下来让道,却因冲得太急,止不住步伐,便硬生生地撞上正要出帐的将军。

“女子不得擅进帅帐。”将军握着我的双臂,以防我摔倒。

这人的声音冰冷而沉厚,窜入耳中,我呆了呆,觉得异常熟悉,与记忆中的声音毫无二致。

疑惑顿起,我克制着心中的期盼与害怕,缓缓抬眸,望向扶着我的将军。

陌生的金人服饰,俊美刚毅的脸孔,漂亮得惊人的眼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表情。

他俊俏的黑眸,本是冰寒得慑人,却在见到我的刹那,目光疾速变幻。

震惊。狂喜。惊疑。痴爱。

我懵了,呆了,手足冰凉,脑中空白。

天旋地转。

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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