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桡和姚殊刚迈进谢府的大门，便听到府上的欢声笑语。
姚殊尚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林桡愣了愣，险些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芙雅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笑意：“林公子、夫人，您二位可算回来了。”
姚殊对她笑笑，温声问道：“可是阿志和阿思太过吵闹？我去管管他们。”
芙雅引着两人向府内走去，忙道：“没有的事。倒是小公子，方才站起来走了两步，可把大家给乐坏了。”
姚殊一听三宝会走路了，脸上露出惊喜之意：“当真？他一个人走的？”
芙雅笑着点头：“可不是么！志公子逗了逗他，小公子便颤颤巍巍站起来，走了好几步呢！”
姚殊顾不得方才同林桡闹的别扭，心里顿时装满了儿子。
她一边向后院走去，一边对林桡道：“你瞧瞧，小孩子长的有多快……若我今日不带孩子们过来，只怕你这当爹的，连三宝最开始学走路的样子都要错过呢！”
这算是本能反应。
林桡不明白，对于婴孩走了几步这么普通的一件事情，为何会让姚殊这般欣喜，就连谢府的丫鬟也满脸喜意。
他心中不解，却也没有扫兴，只顺着姚殊道：“去看看。”
姚殊脚步轻快，迫不及待要看见三宝走路的样子，林桡瞧着心中好笑。
趁着芙雅不注意，他悄悄握住了姚殊的手。
姚殊瞥了男人一眼，试着挣了挣没挣开，索性也不管他，免得一会孩子们看到，影响孩子们的情绪，任他牵着了。
两人就这般拉着手到了林桡客居的小院，只见几个丫鬟小厮围在院子里面，正热热闹闹地说着什么。
芙雅瞧出姚殊的不解，笑着道：“今日志公子还未完成大人规定的练字，便想了个主意，给府上每个下人都写一篇字。”
姚殊挑眉：“这是他的主意？”
芙雅秀美的脸畔带着笑意，只道：“志公子体恤我们不识字呢。”
姚殊也笑了，精致的眉眼染上些许纵容的神色，嘴上却道：“我看他就是想玩，又不敢不写完字，这才想出一个鬼主意来，应付差事呢吧？”
林桡在一旁看着姚殊，她神色温柔，像极了在林桡这些日子梦里的模样……
姚殊没有想到，一本正经的林桡在短短时间里闪过这么多小心思，她想着几个孩子，也没分出心神来给林桡。
等进了小院，果然瞧见阿志正站在院子里，面前摆着一个书案，正专心致志写着什么。
阿思半搂着三宝，坐在一旁的绣凳上，睁大眼睛，气都不敢大声地喘。
三宝想动弹，还被姐姐温柔地镇压：“嘘，三宝别动，哥哥在写字呢！”
姚殊瞧了好笑，垂首对一旁的林桡低声道：“没见过他什么时候写字要这么用心？旁人还作不得声了。看来是谢家教的好。”
林桡只摇头道：“谢府可没教他这些。”
她原是在开玩笑，奈何林桡却认真地听了、又回了，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姚殊美目一瞪，小声嗔道：“真是个木头，幸好孩子们不随你。”
姚殊心神全在孩子身上，抬脚便往院子里去，男人只得默默跟上。
他们二人站在一旁，阿思一眼就瞧见了，冲阿爹和阿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来，忍着没出声。
姚殊也笑了。
等阿志一篇字终于写完，下人们才重新开始笑语，央着阿志写字的那个双手捧起沾满墨迹的宣纸，一边看一边惊奇。
“瞧瞧这，每个字大小都一样……方方正正的，真好看！这信寄回家中，村里人肯定都要羡慕死了！”
阿志把笔放在笔山上，活动了活动手腕，胸膛不自觉挺直了些。
姚殊走上前去，轻声唤他：“写了一上午了？累不累？”
阿志这才发现阿爹和阿娘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男孩原本沉稳的脸上，露出一个惊喜的笑来：“阿爹，阿娘！你们回来了！”
姚殊低声同儿子说着话，阿思带着颤巍巍的三宝也到了跟前，兴冲冲地同姚殊将方才哥哥是怎么给所有人写家信的。
林桡松开了姚殊的手，神色淡淡地检查阿志放在案上，已经干了的笔墨。
他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在案上点了两下，指着其中一篇字，淡声道：“这篇措辞是你自己想的？”
林桡向来对阿志的要求十分严格，男孩见父亲有话要说，不由站直了，回道：“是我自己想着，写出来的。”
林桡剑眉微微蹙起，看上去并不十分满意，阿志欢脱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下来，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只听林桡声线平淡，言简意赅道：“既是家信，还用这些生分的字眼，谁教你的？”
原本还欢欢喜喜地拿着书信的下人，也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阿志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看看林桡，又看看自己写的字，果然觉得里面有些字眼过于正式和恭敬了。
他无意识地搓着衣角，喏喏道：“是，是看了谢爷爷平日里写的公文和奏折，才学到的……”
林桡皱眉：“公文和家信本就不同，怎能生搬硬套？”
姚殊看着林桡严肃的侧脸，不由有些头痛。
他在外人面前向来是这样不苟言笑的性子，对儿子的教育，也像是在兵营中训练手下，半点不完美都不能允许。
阿志正是自尊心最强的年纪，又当着一众人的面，他这做父亲的，竟半点没有想到给孩子留面子。
姚殊只好上前，小手抓住了林桡那只指点着宣旨的手，一边打圆场道：“怎么措辞不好了？阿娘来看看……”
阿志在书信中确实用了不少大臣对皇帝上书时才会用到的字眼，不过不多，只有几处罢了。
姚殊温声道：“大体上写的还是不错的。感情真挚，行文流畅，字写的也不错。只是你阿爹说的问题，稍稍改几个字便好。”
林桡刚想说什么，被姚殊轻轻按了按手，便没有说出来。
只见阿志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垂着头，方才写字时的自信散了个干净，低声道：“这是给芙梨姐姐的家人写的。我重新再写一遍。”
阿志知道听芙梨说起过她的身世，因着早就没了家人，她平日里见旁人满是期待地往家中寄信，也会自己一个人默默地难过。
听见阿志说这封信是替自己写的，芙梨不由睁大了眼睛。
“志公子……这信，是给芙梨的？”
阿志原是想做好事，却被林桡当场指责，心里又是难过又是难堪，可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表现出来。
他冲芙梨笑笑，道：“芙梨姐姐，我再改一遍，等改好了给你。”
芙梨是个女孩子，心思本就细腻，这些天也跟阿志相处了不短的时间，早看出了他心里的情绪。
他是强忍着的，不然只怕眼圈都要憋红了。
小丫鬟不由上前，只作不知男孩的低落，兴致勃勃地笑着道：“我还以为府上的人都有，只我一个没有。谁曾想志公子早就写好了放在这里，不给芙梨知道！”
姚殊看出了芙梨的好意，站在阿志身边，轻轻抚着男孩的脑袋，冲芙梨露出一个微笑。
芙梨走近了，低头去看书案上的那一篇书信，一边道：“芙梨不识字，家里也没有旁人了，这信便是稍有瑕疵，也没有关系。志公子可以送给芙梨吗？”
阿志有些愣神，咬着下唇，抬眼问：“芙梨姐姐不嫌我写的不好吗……”
芙梨脸上露出浅浅的梨涡，摇摇头道：“芙梨很喜欢。林夫人都说写的不错，想来林公子对小公子是过于求全责备了。”
姚殊早就知道林桡在教育孩子，尤其是面对阿志时，一直都是极严格的。
她不反对他做个严父，只是今日他的做法，着实打击了孩子的自信。
姚殊温声对谢府众人道：“阿志年纪还小，毕竟比不得外面专门替人写信的书生，还请大家多包涵、担待了。”
下人们纷纷道：“林夫人哪里的话！小公子愿意帮我们写信，本就是好意，又何来担待？”
又有人笑呵呵地打圆场：“严师出高徒，林公子要求高些，日后小公子也会做的更好！”
芙雅也在一旁鼓励道：“志公子才八岁，已经很棒了。”
姚殊笑着，半搂住阿志，温声对他道：“瞧见没，大家对你这么多期待，日后可要好好努力呀。”
男孩方才的委屈也消失了，只重重点头：“嗯！”
姚殊看儿子情绪慢慢好起来了，终于松了一口气，暗中狠狠掐了始作俑者一下。
林桡抬眼，不解道：“阿殊？”
她瞪了他一眼，用眼神说：“回去收拾你！”
姚殊笑着让孩子们继续在院子里玩，借口从外面回需要梳洗，拉着林桡去了后面。
林桡满头雾水，跟着姚殊，也不知她究竟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