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夏
如今沈霁已经成为复旦公学的女学生，但许延却再也没有联系过她。自1928年来到上海，沈霁就到处打听寻找许延。
同名同姓的人倒是找到几个，却都不是那个让沈霁日思夜想的许延。
后来沈霁觉得，许延可能不在上海，或许他在南京。于是前两年寒暑假，她都有特地跑到南京去找。可见到的许延都并非他。
沈霁的三叔沈初原跟沈霁说：“在这个乱世，他或许已遭不测。”
但沈霁后来还是又去了几次，依然无果。许延不见了。沈霁不知道他是出事了，还是故意躲着不见她，反正这几年来，她再也没见到过许延。
如今沈霁将近19岁，比以前更成熟，更漂亮。
想起许延，沈霁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但她已经很少会想起他。因为她已学会把许延当做她懵懂时做的一个青涩的梦，既然是梦，那自然就是虚的。
现在她身边有个很好的人在追她。他叫陈桦，是金山县陈家的二少爷。她去年考上复旦公学后在学校认识的，陈桦也是复旦的学生。
陈桦虽是金山县人，但他基本是在上海长大，除了逢年过节，很少去金山。所以沈霁以前几乎没见过他。
暑假将至，陈桦已完成了他在复旦的学业，他有了新的打算。
“我们的国家太落后了，我打算出国，师夷长技以制夷，我们必须学习他们的技术。我家工厂里的机器，都是向别的国家花天价买来的，买来后自己还不会用，还必须花大价钱请别国的技术人员来指导。我想成为一个实业家，我想实业救国。”
沈霁静静的听着陈桦说完，校园里很安静，入夏的树上还有悦耳的蝉鸣。
陈桦小心翼翼的问：“你跟我一起走，好吗？”
出国，学习更先进的新知识，这对沈霁来说没什么好抗拒的，“好。”所以她爽快的答应了。
陈桦开心的把她抱了起来，笑声响彻校园。在陈桦看来，这是沈霁接受他感情的一个讯号。
晚上，陈桦带着沈霁去了一家西餐厅，庆祝他们即将开始的留学之旅。
服务员上菜时，沈霁看到了一个久违的人，那一霎那，她以为是梦。
看沈霁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一个人的背影，陈桦问：“怎么了？认识的人？那去打个招呼？”
以往有那个人的梦里是不可能有陈桦的，所以，不是梦。
“不是，认错了。”不是梦，那就是错觉。
那个人也看到了沈霁，但也没过来跟她打招呼，而是在别桌坐下。
坐下来用餐时，沈霁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那个人的脸，这不是梦，也不是错觉。找了他那么多年，最终却在一个餐厅不期而遇。
沈霁无声质问：既然活着，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为什么让我怎么也找不到？
用餐用到一半时，那人起身去了洗手间，于是沈霁跟陈桦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可是她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就听到枪响，然后餐厅一片漆黑，然后有一个人拉起她的手就跑，再然后她跟着那个拉着她跑的人堂而皇之的走在路上。他们走进了一条巷子，巷子很昏暗。
“你开的枪？”沈霁问。
“嗯。”
“你杀人了？”
“嗯。”
“为什么杀人？”
“他该死。”
沈霁看着这个消失了三年多的人，一时被憋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男的是谁？”许延问。
“哪个男的？”
“跟你一起的那个。”
沈霁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撒谎道：“我男朋友。”
许延牵着沈霁的手明显的紧了紧，“交往多久了？”
“半年。”
“他对你好吗？”
“很好。”
沉默，除了餐厅那边传来的嘈杂声和他们的脚步声，一切都寂静了。
但沈霁感受得到从许延身上散发出来的暴躁，尽管他无声。
然后许延拉着她进了屋。
进屋后，许延把沈霁按在墙上，他想亲吻她，他想发泄他的愤怒，还有积压多年的思念，但他抑制着，极力的抑制着。
当理智战胜情感后，许延松开了手。但沈霁给了他一巴掌，惩罚他的悄然消失，也惩罚他的突然出现。
之后她便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许延终将还是没有绷住，将沈霁揽进怀里，紧紧的，紧紧的抱着。
“对不起。”许延说。
沈霁哭着说道：“我以为你只是我做的一场梦，我以为我从未见过你。”
“我知道你在找我，可我这样的人，身上全是见不得光的秘密。我不想把危险带给你。”说到这，许延松开了紧抱沈霁的手。
然后背对着沈霁说：“你走吧。”
沈霁看着许延的背影，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刚刚还像炭火一样炙热的人，怎么突然就冷若冰霜？
“凭什么你让我走我就走？我偏不。”沈霁被许延突如其来的冷落气的七窍生烟，于是赌气一屁股坐下不起来了。
许延无奈，于是沉沉道：“这些年我见过很多死人，我害怕有一天你见到我的时候，我也是一个死人。我更怕有一天我见到你的时候，你也是一个……死人。所以，走吧。拿枪的人都是亡命之徒，不要留在这样的人身边，很危险。”
沈霁看着许延手上的枪，他刚杀了一个人。她的老师从来就不像一个教书先生，但沈霁从来也没想过他竟然会杀人。
沈霁想说她不怕，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什么也不怕。
但她不是当年那个十五岁的女孩了，她不会再没羞没臊的说：“带我一起走。”因为即使爱的再深，也是有自尊心的。
所以沈霁走了，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留，只能走了。
走到餐厅附近，沈霁看到陈桦正满大街的在找她。
沈霁擦干眼泪叫道：“陈桦。”
“沈霁……”陈桦跑过来，激动的将她抱住。
看着急得眼泪都出来的陈桦，沈霁内心五味杂陈，“我没事。”
“你去哪了？”陈桦还是反反复复的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受伤，他真的是吓坏了。
“听到枪声就跑出去了，跑着跑着却发现你不在，所以就又跑回来了。”
沈霁心虚的撒着谎。但陈桦只以为她是在害怕，所以才神情不自在。
“没事就好，我送你回去。这外面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好。”
沈霁知道，许延就在不远处看着她，所以她没有松开被陈桦牵着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