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墨缓过气来,萧三郎轻笑道:“肩膀都要被你捏碎了。”
沈惜墨忙松开了手,从他身上站起来,却被他又搂住腰身道:“人还没走远。”
沈惜墨瞪着他,拿开他的手,身子慢慢侧移,躺倒在他身侧,匀气呼吸。
“你遇到鬼了,不看着路到处跑?”萧三郎偏过头笑望着她。
“差不多吧。”沈惜墨虚弱无力地道。
看到萧四郎那绝顶的轻功还有强悍的震慑力,是比遇到鬼还可怕。
萧三郎眼角一挑,笑了起来:“看来真是遇到鬼了,见到我时竟然还松了口气,这萧府里除了我以外,我还想不到你会怕谁?”
沈惜墨没有理他,他却撑起手肘来,邪魅地笑道:“我刚从三妹屋里出来,看你衣衫不整往外跑,我一路跟着你,你这是碰到什么恶鬼了,我帮你收了它!”
“你别被他收了!”沈惜墨脑子有些乱,嘴里的话脱口而出。
惹的萧三郎放荡一笑,他拨弄开她浸湿贴面的发丝,看着她有些红肿的双目,怜惜道:“出什么事了吗?”
沈惜墨望着他温柔似水的眼睛,一阵夜风吹来,吹迷了她的眼,她心下微微凄涩地道:“你恨我吗?”
萧三郎听她这样开口,乍然之下有些惊异,转念挑眉笑道:“你说呢?”
沈惜墨抿唇一笑,望着天上的月亮道:“自然是恨的。是我把你的腿害成这样,也是我害得你被逐出萧家,更在悬崖抛下你,留你一人在山洞里。你对我该是恨之入骨了。”她微微睁目,声音颤抖,片刻才冷静下来,“可是,你恨我,可不可以只恨我一个人,不要牵涉元郎……”
“我最恨的,是你一再维护他!”萧三郎截断了她的话头,眼底迸射出寒澈的光芒,咬牙切齿道,“我永远都不会恨你,恨得越深,爱得越深。没有恨,就不会爱了。”
沈惜墨眉目耸动,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涌上。半晌喃喃低语:“不再相见,什么爱恨都没有。”
她迅速站起身子,裹紧衣衫跑开了。
萧三郎还躺在地上,看着她单薄的身姿在夜色中消失,他嘴角的弧度渐渐冷寂下来。
沈惜墨回到西子阁时,苏月正在门口张望着,见她回来,忙拉着她的胳膊,急道:“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不是说好了要回兰陵吗?”
沈惜墨抬眼看着她,无知无觉地颔首道:“好,我们回吧!”
苏月开怀地笑了:“小姐想通了就好,先去床上眯会吧,天亮时我叫你。”
沈惜墨被她扶去床上歇着,青衣还没睡下,跟着去寝房里帮忙服侍她。
“沈小姐真的决定离府吗?”青衣站在床边,沉默了许久才张声问。
沈惜墨侧身趴在床头,从前一心想着尽快回兰陵,可眼下真正要回时,她舍不得。她还没有看见元郎,听着他笑盈盈又慢吞吞地喊她“惜墨”,她就要与他分隔两地,再无相见的可能。为何当她明确了心意时,她就要与他远离?前世的感情一塌糊涂,今世也这般不遂人意,她就该孤独一世吗?
还是这段感情从始至终都不该属于自己,她占有了别人的身份,也妄想占有别人的婚约,才会自食恶果。
她潸然无泪道:“婚书已毁,不回去又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青衣静静劝道:“大少爷还没回府,沈小姐再等等他吧!”
沈惜墨摇了摇头:“见到他我心知会舍不得,也不想看到彼此分离的场面,就让他以为我是个心狠之人,我弃他而去。他见不到我,或许还能少受些罪过,久而久之他会忘记我的。”
说到最后一句,她喉咙生生被卡住,哽咽难言。
青衣悲凉道:“你真的忍心吗?大少爷回来见不到你,他会不会又做傻事?”
沈惜墨心思被触动,不禁凝眸望着她,长久之后,她才道:“青衣,你伺候我这么长时间,我很感谢你的提点,但我有一事不明,你是谁的人?”
青衣瞪大了双眸。
“常妈妈是大太太派来的,花颜是萧三郎的人,笑怜又帮着晚池做事,那你呢?”
青衣有些恐慌地垂下眸光,几度欲言又止。
沈惜墨见她为难,也不欲再多问,左右是要离去的,这些都与她无关了,她挥了挥手,让她出去歇着。
她转而望着窗外,眼睁睁地看着天色从淡薄的夜幕到熹微的晨光,她四肢麻木,面容也变得僵硬。
“吱呀”的推门声惊醒了她,苏月走进来道:“浅微姑娘来了。”见她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她心里酸胀道,“小姐,回兰陵就不会难受了。”
沈惜墨默不作声,由着苏月替她梳洗穿衣。
浅微见到沈惜墨那张憔悴的容颜时,不忍道:“沈姑娘不该来燕京的?”
沈惜墨心境苍凉:“来燕京的目达到成,是该回去了。”
浅微听她想开了,爽朗笑道:“沈姑娘这样想就好。”又转脸吩咐几个丫鬟,“帮沈姑娘把行李拿去垂花门外的马车上。”
趁着微亮的天光,沈惜墨最后看了眼西子阁的一切,曾经与萧元郎在这里的点点滴滴全印在脑海里,他的欢声笑语,他的泫然欲泣,皆是那样的清晰植入骨髓。她忍着眼角的酸涩,最后不带一丝留念,和苏月往外面走去。
刚走到西子阁院门前,赵管家带着几个下人急急冲过来:“沈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浅微走上前道:“老太太听说沈姑娘要与大少爷延迟婚约,她老人家同意今日就送走沈姑娘,派我相送一程。”
赵管家面色一沉道:“可这事没有跟老爷太太报备,怎么能说走就走?”
浅微上前两步,曼声细语道:“浅微只尊着老太太的命令。老太太要浅微送沈姑娘回兰陵,浅微不敢不从。赵管家突然阻拦,若是耽搁了沈姑娘回家的时辰,赵管家不好担待。”
“你好大的胆子!”赵管家脸色一白,他是萧府的管事,下人们没有一个人敢这样说话。只有浅微这丫头,从前不过是个端茶倒水的丫鬟,因做事说话利索,被老太太提携成了大丫鬟,也自当着是老太太跟前的管事丫鬟,平日连少爷主子都不放在眼底。
他不满道:“我管理萧家上下进出,沈姑娘回兰陵没有报备,我要按照萧家的规矩办事。”
浅微恍若不听这话,看了看天色,对几个丫鬟道:“把沈姑娘的行李搬出去。”
赵管家示意下人拦住,浅微喝道:“赵管家,老太太的命令你我都不敢不从,不要让浅微为难。”
赵管家听了微怔,他心里也是没底。刚刚有人传信,说沈小姐要被送回兰陵,可这事老爷和太太尚不知晓,他要按萧家的家规处事,必须拦下来。他知道既然是浅微亲自前来,这事定是萧老太太的意思,本不想插手,可沈小姐急促离开是桩大事,他不得不通知老爷和太太,现下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赵管家走到沈惜墨跟前问道:“沈小姐要回兰陵,怎么也不事先向老爷太太通知一声?”
沈惜墨默不言语,浅微抢声道:“老太太过会就去向老爷太太知会,赵管家还要问什么?”
浅微把话堵住,赵管家脸色更白,刚想说话时,有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响起:“赵管家,我如今不当家,你便把我老婆子不放在眼底了?”
院子里的下人全弯腰行礼,赵管家连忙道:“老太太,赵贵不敢。”
萧老太太拄着拐杖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走过来,她对浅微使了个眼色,浅微又对丫鬟们做了手势,众人才继续搬行李。
可刚抬起来,大太太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只随意梳着发髻,面上脂粉未涂,她高嚷道:“惜墨不能离开萧家。”
话音落,萧老太太看着大太太,皱眉道:“韶云,你也要忤逆我的意思?”
大太太看了一眼沈惜墨,对萧老太太缓和了面色道:“娘,我不敢忤逆您,只是您要突然把惜墨送走,我和老爷全不知情,您把钥匙给我,让我当家,我总得按萧家规矩行事,这是出了什么急事?”
萧老太太跺着拐杖,连连道:“我自有我的主张,你不要多问,你是萧家当家人,可这整个萧家是我一手扶持的!”
大太太听这话不善,恭顺了姿态道:“您怎么不为元郎考虑?他回府没见到惜墨,他该如何是好啊?”
说起元郎,萧老太太心里也是难受,正是为了元郎,她才要把惜墨送走,可惜墨和四郎的事她说不出口,闹大了必是桩丑闻。
萧老太太目光复杂,半晌才道:“等元郎回来,我会好好同他说清,这件事你就别插手了。”
大太太心有不甘道:“元郎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他若是看不到惜墨,只怕会疯掉的。”
“韶云!”萧老太太提气道,“我这个做祖母难道就忍元郎受伤,我也是为元郎好,你听我一句,让惜墨回兰陵,稍后我再给你个交代。”
大太太却是铁了心不放惜墨走,看老太太强硬的态度,她只好回头问沈惜墨:“你说是出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