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面容祥和地点点头,又说:“自从你离府后,你娘成日挂记你的安危,吃不下饭睡不安稳的,你要多去看看她。”
“三郎知道。”萧三郎略微低下头,神情谦卑又恭顺。
元英只字不语,只是目光若有若无地望着萧三郎。
这时,外面的丫鬟又进来禀告:“沈小姐来给老爷太太请安。”
萧老爷和大太太皆望了眼萧三郎,见他一副不闻不动的样子,本是要他回避,元英却突然开口道:“请她进来。”
沈惜墨被丫鬟请进客厅中,当看到萧三郎端然坐在一旁饮茶时,她眼角跳了跳,却依旧面不改色地挺直了脊背,熟视无睹地从他身旁走过,步履轻缓从容,对着上首位置的萧老爷和大太太蹲身行礼:“惜墨给世叔婶婶问安。”
大太太见她脸色雪白无血色,忙离座扶着她道:“可怜孩子,这才几日怎就瘦的不成人形了,快坐下。”
萧老爷也跟着道:“惜墨你受苦了,快坐着说话。”
沈惜墨不敢坐下,哀婉道:“惜墨自个身子虚脱,过个几日就能好。今日是来给世叔婶婶赔罪,惜墨害你们担心了,又害元郎做了傻事,惜墨实在难辞其咎,罪大恶极,还望世叔婶婶宽宥。”
大太太感怜道:“怎么怪得了你,你也受了惊吓,险些丢了性命。你来萧府做客,婶婶拿你当自己亲女儿般,是婶婶没能照顾好你,让你遭罪了。我吩咐童妈妈备了滋补养身的补品,你定要都吃了,好生将养着。不然过些日子你爹娘来燕京,见你脱了人形,可要怪罪我和老爷了!”
沈惜墨眉心一动,她爹娘要来燕京?
她刚想说话,元英笑着张口,模样甚是亲和:“沈伯父沈伯母我也好多年没见到了,过些日子是祖母的六十寿辰,把他们二老请来,凑个喜庆。”
沈惜墨看着她笑容和煦,却总觉得她似乎又再算计着什么。请她爹娘过来,估计是为了她和元郎的婚事,是要逼得沈家履行这门婚约。但她言下之意,倒不是逼她爹娘,而是要逼她。
念头闪过,她想着自己既已明白对元郎的心意,便也不介意她们这一唱一和,当着萧家主子的面,她决定把自己的心思吐露出来:“世叔,婶婶,长姐,惜墨无才无德,幸得你们信任,放心让元郎与我相处。惜墨并非铁石之人,元郎对我的所作所为,我一一感念在心。只是起初,惜墨确实介意他心智不全,不甘愿同他共结连理,度过余生。惜墨自幼胸无大志,也从不贪念富贵,只想着平平淡淡活在这世间,行事全凭本心。可我穷其一生,所求之事无非是今生能寻得良人,不求他才名远播,只求与他知心知意,相濡以沫……”
忽而的一声茶碗瓷器声打断了她的话,沈惜墨侧身瞥了眼坐在一旁的萧三郎,见他不耐地搁下茶杯,面色有些阴沉不明。
萧老爷瞪了眼他,暗示他收敛着。
大太太和元英专注着听沈惜墨这番话,倒没介意萧三郎这举动。
沈惜墨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今日当着世叔婶婶的面,惜墨将这番真心话道明,愿与元郎成婚,履行那纸婚书,恳请您二位成全。”
萧三郎狠狠捏紧了手指,觉得腿上的抽搐一阵阵袭来,让他又握紧了茶杯,目光如利刃般扫射在沈惜墨身上。
沈惜墨感受到他的神色,却只作漠不关心。也好,今日当着他的面把这些话说清楚,免得他再有想法。无论他是否会揭穿自己的假身份,她都必须要把话说清。
大太太和元英听到这里,皆是惊喜不得,太太心里一颤,直以为是耳背听错,拉着沈惜墨的手,颤着声问:“惜墨,你要……你要和我们元郎成婚?”
元英还难以置信道:“你这些话所言不虚吗?你当真愿意嫁与我弟弟?”
沈惜墨眼圈微有湿润地点头:“惜墨心甘情愿,从前是我不懂,可直到落进水里那刻,我以为自己会命丧黄泉,我才发现我舍不得,舍不得离开元郎……渐渐清醒后,我满脑子里只有元郎,他的笑,他的哭,他的每一面痴傻都刻在我心里。当我听说他为了我自尽时,我又悔又痛,我想这世上不会再有人为我如此,我伤害了他,我想用余下的日子陪伴他,无论他是否会好,我都会不离不弃……”
众人听了这番话,很是感动不已,唯有萧三郎面容冷峻,桀骜不羁地嗤笑一声。
萧老爷喜道:“好好,元郎得你这样的真心,是他的福气。”
大太太喜极而泣:“我知道早晚有一日,你会喜欢元郎,我终于是等到这一日了……”她紧紧握着沈惜墨的手,不住的颤音道,“若是元郎听到你的话,他不知会有多开心。等他回来了,咱们就商量个吉日,让你们早日成亲可好?”
沈惜墨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心里有一丝犹豫。
元英见她不出声,猜她还有心思,忙趁热打铁问:“惜墨,你还有什么顾虑?”
沈惜墨被她一眼看穿,心有动容道:“惜墨并非高门望族家的女儿,但也幼承庭训,知道萧家于沈家有恩,爹娘一生清清白白,最是重情重义之人,他们常提及往日恩惠,我也自懂得有恩必报的道理。可我是家中独女,当初得知元郎患病时,曾想过一辈子伺奉爹娘膝下,不愿嫁与人妻。此番独自前来燕京,实乃我一人冒犯之意,他们原是不知情,恳请世叔婶婶勿要怪罪我爹娘身上。”
说罢,就要旋身跪地,被大太太一把扶住:“傻孩子,你爹娘什么性情,我和老爷难道不知,又岂会怪罪?”
萧老爷接着道:“你爹娘都是性子磊落正派之人,当初我是迫于无奈才请你爹作画,你爹若不是顾及两年前那场水灾,我帮过你们沈家画坊,他是死活都不愿意的。惜墨你也是副真性情,你悉心照顾元郎,教会他那么多东西,还给他请了位好画师,这些我和太太都铭记在心,知道你是为元郎好,你切莫再说这些话了。”
元英也相劝道:“惜墨你莫要多想,只要你心里有元郎,元郎他定不会辜负你。我们都是女人,感情的事我比你看的更透彻。女人这一生,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真是不易,要守住他的心更不易。元郎是心智不熟,可他会一心一意待你。”
“我相信元郎会一心一意待我。”沈惜墨一字一句,又垂下脸道,“只是,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还未能承欢膝下,孝顺他们,却要远嫁离家,与他们分别……惜墨有个不情之请,能否明年与元郎成婚,这半年让惜墨在兰陵伺奉父母,以表孝道。”
她这样说,一则是画选殿赛在即,当初萧家让她嫁给元郎,是打算让她去参赛,可她不一定有把握,且事关萧家内斗,她不想卷起去。二则她也想回兰陵了,沈氏夫妇对她有收留照顾之恩,她想再多陪伴他们。
大太太却讶然地变了脸色:“为何要明年完婚?我明白你是一片孝心,但你们本该去年就成亲,元郎因犯了病拖了一年。眼看你都快十七了,再这么拖着,外人也会笑话不是。”
沈惜墨微有难色,大太太还要劝她,元英突然张口问:“你是决定了要与元郎成婚吗?并不介意他这一生都痴傻懵懂?”
沈惜墨郑重道:“惜墨所言皆是肺腑,无论他能否好,对他的心意此生不换。”
“好,我答应!”元英一口应下来,却让萧老爷和大太太有些慌乱,元英认真道,“没有什么比我弟弟的幸福更重要,只要惜墨你向我保证明年与他成亲,你的任何要求我都答应。”
沈惜墨抬起右手,竖起三根手指道:“惜墨在此起誓,明年与元郎完婚,若有违誓言,天打五雷轰……”
她那句话尚未落下,萧三郎突然哼地一声笑了。
元英望着他道:“三弟,你有何异议吗?”
“不敢。”萧三郎低沉道,“只是亲眼见到惜墨妹妹将要和大哥喜结连理,我不知该不该说恭喜大哥,也恭喜长姐,还有大娘呢?”
元英笑了笑,走去他面前道:“你该改口了,日后该唤惜墨为嫂嫂。”
萧三郎面色一冷,转瞬又即笑道:“这还没成亲呢,哪里来的嫂嫂?”
沈惜墨脸色窘迫,元英笑话道:“早晚是要唤这声嫂嫂的。不管如何,我还要代元郎向三弟你道声谢,多谢你救下惜墨,待他俩成婚后,应当给你敬个酒。”
萧三郎剑眉一敛,似笑非笑地道:“惜墨妹妹来我家做客,我当然要照顾好她,若不是这次落水,惜墨妹妹可不会想的这么通透,还不知惜墨妹妹该如何答谢我呢?”
他张扬地望向沈惜墨,沈惜墨侧首,泰然自若地微笑道:“从前与三少爷有些误会,三少爷坦荡磊落,又不计前嫌救了我,这份恩情惜墨铭记在心,日后我们是一家人,我与元郎总有回报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