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三郎卷下裤管,眉宇间尽是嘲讽:“惜墨,我若是瘸了,你会不会也像照顾大傻子一样照顾我?”
沈惜墨喉头一紧,有些透不过气来。
萧三郎端坐在小舟之上,那双明亮的桃花眼闪烁着无尽哀愁:“不会吗?”
沈惜墨说不出话来,只能听着他低沉着嗓音道:“他虽然是傻子,可这些年,萧家所有人都围着他,生怕他受到一点点伤害。我羡慕他,他什么也不懂,却享受到一切关怀。他生病,整个萧家都埋着阴霾,他贪玩找不到,所有人跟疯了一般寻找。他不吃饭,我娘变着花样做他爱吃的糕点。每逢过生辰,他办的最隆重,娘还会愁着为他准备礼物,谁叫他是嫡长子呢?萧家所有人都得把他当活菩萨一样供着,生怕他有一丝差池。”
他的声音在风中带着丝呜咽:“可我呢?从小到大,除了娘,谁真正关心过我。我和他一起发烧,大夫总会第一个去看他,爹也不会来过问我。就算烧整晚,也只有娘在身边。那时候我好想,好想和他一样,烧成傻子好了,或许会得到萧家人一点点的同情。可是,我熬过来了,熬过来才知,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有人心痛,你说是不是,惜墨?”
他悲凉的自顾述说,好半天才回神过来,凝望着沈惜墨。
沈惜墨恻然转首,望着清澈见底的河水,良久无言。
萧三郎仰倒在小舟上,任由小舟顺水而流,他仰头望着夜空,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夜空冒出闪闪光点的星星,他心思静了下来。
如此宁静的夜晚,两人一站一卧,一个仰天,一个望水,画面如定格般协调。
许久过后,萧三郎撑起手肘望着沈惜墨:“那晚在水里救你时,有个女子也要救你。后来经打探,是长姐的侍女,你说她派人去水里救你是何意思?”
沈惜墨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元英心思复杂,谁知她打量着什么主意?
“她想要送你回兰陵。”萧三郎一字一顿地道。
沈惜墨讶然,元英早已视她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她想让她离开萧家倒也合乎情理。她只是意外萧三郎人在外消息却是灵通,她问道:“你如何得知?”
“就算我人不在萧家,我也知道所有消息,包括你在萧家的一切。”
沈惜墨了然,花颜是他派过来的,想必他在府还有不少人,自有他一套打探的本事。
萧三郎见她一副透彻的神情,跟着又道:“看来你已知道长姐的为人,她可是位狠辣的人,你得罪了她日后会吃不少苦头。她不愿你嫁给元郎,还有意送你离开燕京,你还愿嫁给大傻子吗?”
沈惜墨平静回视他:“她要送我回兰陵,你为什么又要救我?”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我说我舍不得你走,你信吗?”
沈惜墨深深地看着他,低声诚挚道:“萧三郎,你既然知道我不是真的沈惜墨,也明白当初我是来萧家悔婚,我当时怕你将我的身份戳穿,也不想再被你骚扰,不得已害你受了家法,你要我如何做你才能消气?这些年,你被仇恨所蒙蔽,又在意被人关心,计较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元郎身上,但元郎他没有错,他痴傻了十年,已经很可怜的,你们毕竟是兄弟,身上都流着萧家的血脉,你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吧!你大好的青春年华,为何要放纵自己虚度此生呢?”
萧三郎听得这番话,怆然而叹:“要我放过他,放过自己,也放过你,你就按我那个法子来。你嫁于我,我们两个就住在这里与世隔绝,做对神仙眷侣,难道不好吗?”
冥顽不灵!沈惜墨转开了脸,再也不想同他多说一句。
萧三郎看她冷若冰霜的模样,失笑道:“看来你还是想着出去见大傻子,可你是出不去的。这条长河通向悬崖瀑布,要我带你去看看吗?”
他站起身划动船桨,到尽头时,前面是悬崖瀑布,那瀑布飞流直下,川流不息地汇进河流里,而四周的山脉连绵不绝,似将此处包裹的水泄不通。
萧三郎把木浆划到岸边停歇,跳下岸后伸出手:“过来!”
沈惜墨搭在他手上下岸,正想松手时,他却紧紧握着:“这边杂草丛生,当心有蛇。”
沈惜墨“嗯”了声,他手里拿着把匕首开路,往里走了不远,丛林里闪着满满的光亮,四周飞散着许多的萤火虫,一闪一亮,耀冶着分外动人的光亮。
萧三郎笑道:“这里好看吗?”
沈惜墨点了点头,萧三郎望着她的面颊被萤光所染,细腻的肌肤变得莹润透亮,秋水般的眼睛里闪着淡淡的波光,那样的温柔恬静,让他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沈惜墨见他注视着自己,看也未看他,就往那荧光处走过去。
萧三郎涩哑一笑,走上前道:“惜墨,你不想同我说话了?”
沈惜墨与他说不通,也懒得再费唇舌,随意找了处干净的草地坐下,静静地看着四周飞舞的荧光,若是元郎也在,他定然会喜欢这个地方。
每每一想到他,她的心就像被扯了下,只能一遍遍祈祷他平安无事。
萧三郎紧盯着她的面色,见她笑意盈然的脸变得沉痛,他脸色一变道:“惜墨,你在我这里。”他带她来这里看萤火,想尽法子留住她,她却满脑子只想着那大傻子!
沈惜墨充耳不闻,萧三郎怒火升腾地按着她肩膀转向自己:“你看着我!”
沈惜墨抬起头来,与他对视,见他眼睛通红,像是随时会变得狂躁,她身子一颤,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声,她觉得尴尬,捂着腹部垂下了脸。
萧三郎却是嗤地笑了:“你刚刚只吃了一点,我去河边捉几条鱼来。”他站起身,将随身的匕首递给她,“你留着防身,好好待在这里,千万别走开。这里有蛇出没。”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沈惜墨叹息一声,他走的极慢,似乎腿脚并不好使,身影渐渐埋在一片黑深中。她环顾着四周的地形,慢慢站起来,犹豫了会,便往深处走去,她需要探查好地形,才能想法子离去。
听到鸟虫鸣叫的声音,她脚步迟疑,深吸几口气后才鼓足勇气继续向前。天越来越黑,她心跳的越发厉害,她一口气疾步走快,出了这片丛林,走到一座山脚下,她凝神思虑,纵然四处都是山,总会隐藏着出口。
找了许久还未发现出口,她无奈,只得往回走,却听到“嘶嘶”的声音。暗夜中,她头皮一阵发麻,握着匕首的手也在颤动,该不会真有蛇?
“嘶嘶”的声音更接近,她用力地握紧了匕首,感觉后脑发凉,她陡然回过头去,一条儿臂粗的花蛇缠在树枝头,吐着蛇信子。
她呼吸一窒,握着匕首的手一抖,匕首落地,她连忙向后退。不小心踩在一块石头上,脚下一扭摔倒在地。她惊叫了声,阵阵痛楚蔓延,强忍住痛,却见那条蛇吐着蛇信子向她过来。
她吓的目瞪口呆,向后一点点的爬。眼看蛇就要逼近,她冷汗直冒,就在那条蛇靠近之际,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花蛇立刻缩走不见踪影。
萧三郎气喘吁吁的在旁,愤怒地朝她喝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惜墨屏住的呼吸略一松,抬头与他对视,只见他手中撒着雄黄,样子极为狼狈。
萧三郎眼中冒火,目中带着一丝强烈的克制与忍耐:“不要再枉费心机,你逃不掉的!”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目光深沉地盯着她,“这里全是蛇,你不要命了吗?让我看看,伤到哪了?”
沈惜墨推开他的手,冷声道:“放我离开!”
他嘴角泠然上翘,收回手打横抱起她的身子:“想要离开,答应我的要求。”
语气中有不容商榷的坚定。
沈惜墨被他抱着,神色变了变:“你明知我不会答应,又何苦要强求我?”
萧三郎抱着她向前走,侧脸的线条坚毅沉静,好似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只是一直向前走,过了很久,才道:“我相信终有一****会爱上我的。”
沈惜墨目光清越,抚上自己的心间:“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上元郎了。”
他顿住脚步,低头看着怀里的她,伤痛道:“我哪点比不上那个傻子?”
沈惜墨自心底发出微笑:“无法比较,我很想念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抓紧了他的衣袖,睁着灵动的双眸,迫切地道,“萧三郎,放我回去吧!”
萧三郎脸色瞬间便的阴冷:“沈惜墨,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紧紧地抱着她,仰头大吼,“为什么?小时候你为了帮他,把我推进荷花池。上次我把他打到水里,你打了我一个耳光。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他,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那么在乎他?”
他声声的咆哮震耳欲聋,沈惜墨调匀急促的呼吸,看着他的眼睛真挚道:“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人,为什么要比较?他是他,你是你,他有他的生活,你照样有你的,为什么要去计较?”
萧三郎几乎无法控制面颊上的跳动:“不是我要去和他计较,是他把原本属于我的都夺走了。”他艰难地抬起脚步,一步步带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河岸旁。
沈惜墨轻声道:“他夺走了你的什么?你们是兄弟,他烧的心智不全,他能夺走你什么?他心思单纯,从来不会去伤害别人,只是他的病,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大家关心他才会忽略了你。你为什么总要把一切都埋怨在他身上?”
萧三郎将她轻缓地放在小舟上,替她打理被风吹乱的发丝,他低压着嗓子道:“我也总在想,跟一个傻子计较,岂不是连傻子都不如。可事实证明,我还真不如他,连你这样心高气傲的人都总是在维护他,甚至还爱上他了,真是可笑!”
他那双灿烂的桃花眼在黑暗处变得幽深,他抿唇一笑:“因为你跟他相处了那么久,你从讨厌他变的喜欢他。不如也和我相处一段时日,或许你也会爱上我,是不是?”
沈惜墨冷笑地别过脸去:“我满脑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再也容不下别人。”
萧三郎立起身子,森冷道:“那我倒要看看,容不容得下别人。”
他再无二话,划动小舟往竹屋去。
铃音在门口焦急等着,远看萧三郎抱着沈惜墨而来,她走上前急忙问:“三少爷,沈小姐的脚怎么了?”
“拿药酒来。”萧三郎步子不停,直接走上楼梯,抱着沈惜墨去房间。
铃音楞了片刻,蓦地看到地上斑斑点点的血渍,甚是刺目。再看萧三郎沉重的步伐,她微一踌躇,转身去拿药酒。
晚风露重,烛火摇曳,萧三郎慢慢把沈惜墨放在床上,轻手替她脱下鞋袜,卷起裤脚,沈惜墨的腿不自然地缩动,扯动了脚踝上的痛,她皱眉道:“让铃音来上药酒。”
萧三郎扬了扬眉:“救你上岸时都看过你身子了,怎还这般与我别捏?”
他卷起她的裤管至膝盖处,脚踝上青了一片,他冰凉的大掌慢慢抚摸上去,惊的沈惜墨向后倒退一步:“你出去。”
萧三郎带着邪佞的笑容凑近她耳边,沙哑道:“惜墨,我有过几个女人,可她们全是心甘情愿,我不勉强你,但我是个男人,不保哪****把持不住就……”
沈惜墨拧了拧眉,避开他的身子。
有轻轻咳嗽的声传来,萧三郎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道:“把药酒放下,你先出去。”
铃音看了眼沈惜墨,目光又移到萧三郎的腿上,迟疑了会,无声地关好门窗走出去。
沈惜墨推开他的身子,板着脸孔道:“有那么多女子对你爱慕,你该好好珍惜。”
“你吃醋了?”萧三郎微微一眯眼。
沈惜墨抬眸与他对视,轻轻吐气道:“珍惜眼前人。”
萧三郎目光一凛,走到桌前,拿了药酒倒在她腿上,一面道:“我的眼前只看到你。”他的手慢慢按在她的脚踝,轻轻地揉动,力道又缓缓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