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净的光又一次眷顾了这片土地，穿过楼宇，映出一地的嶙峋。那属于清晨的，本该恬静的意境，也荡然无存。再无事发生，一切好像又归于平静，就像那干枯的河道一般，激不起什么波澜，但好像又有什么一直在平静之下潜伏着，等待着，汹涌出一片天翻地覆的浪潮……
林锋依靠在矮墙上，低头看着胸口上已经快要恢复的伤口——这种伤口，一般两天就可以复原了，现在的，哪怕最简易的医疗技术都足以完成这一切。现实中的伤口已然结痂，而脑海中，却一遍遍的闪过那个画面，那个流血的伤口，挥之不去。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这感觉并不是很讨喜。
轻轻呼了口气，林锋仰着头，让身体完全放松，就那样看着天空，看着清晨那清澈昏暗的天空，看着零零散散的几片云缓缓飘过，直到被阳光刺到睁不开眼。听说，直到战争爆发以前，天还是蓝色的……
两个上级认真商讨了可能存在的危机，可能发生的事件，和可能遗漏的线索，但是仍未能商讨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只好暂且不再去深究复兴军此举的目的了。虽然不知道敌人的目的，但是安全起见，两个上级还是决定重新规划一下布置，销毁了尸体，以防接下来敌人的进攻或者可能存在的疫病——只要撑过四天，再撑过四天，援军就会赶到，到那时，主动权自然会回来，那帮背离效率的蠢货，必须消灭，一个不留。
这场战争，必须斩草除根，思想火苗的可怕，早在数千年前就被证实了。
复兴军，L城阵地。
阳光一如既往的落下，照耀了联合军的阵地，也不会遗漏复兴军。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从未有偏颇，就像是阳光，或者，每个人的生存，与追寻价值的权利。这一切，都是对等的，从未偏颇。
“找到了吗？”营地中，王莽仰着头，看着天上那零零散散的几片云缓缓飘过，拼凑出各种形状。
克莱恩低头看着王莽左肩的军衔，默不作声。
“没有，对吧？”王莽转头看向克莱恩，轻轻笑了笑，“你也不用太过在意，王智的死还是值得的，这回窃取到的信息，足以彻底击毁他们了，不是吗？”
克莱恩真的想不到，王莽为了获得这份情报，会让自己的侄儿去执行这个必死的任务。他提出这项方案的时候，就已经准备亲自施行，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选择继续默不作声。“其实还是蛮可惜的对吧……毕竟是我大侄子，还天天粘着我……”王莽揉了揉眼角，“但是他说的没错啊，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除了他，也只有你我两人能熟练使用那个一次性的数据窃取器，偏偏你我因职位还不能冒险……”
王莽抬头看着天空，那灰暗却仍未阻断光芒的天空“我们人类为什么会陷入这种战争中呢？我真的想不明白……我现在只想早些结束这场战争……我所痛恨的，从来都是这该死的制度啊。”
……
他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家庭里也都各司其职，实现价值，这样的人，这样的家庭，放在这个社会里，本应该是不会抛弃的那种。但是在他十二那一年，发生了变化。
一次专业技能比赛，他父亲输给了一个实习生，他的职务被传给了实习生。而他父亲则因为专业较特殊，陷入了失业的危机……
摧毁一个人，七天就够了。他父亲陷入失业危机，足足一个月。
他父亲选择死亡的那一天，他亲眼目睹了全过程。他分明感受得到父亲心里的不甘，和无力反抗的绝望，这就是所谓的，为了效率吗？
他和哥哥只好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真的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呢，全身心投入工作，要不是电话通知母亲认领尸体，怕是母亲都忘了父亲的存在吧？这才是社会常态吗？自己果然错了吗？
终于上了大学了，和高中不一样是，他突然发现这个世界还有不一样的声音，和这世界格格不入的声音。那个声音那样的迷人，那样的诱惑，引诱他一步步走向他们，拥抱他们，信仰他们。原来，那种奇怪的想法，就是感情吗？原来，原先的人，也是有感情的，和自己一样的吗？
他很幸运，终于找到了让心中种子萌发的机会，并抓住了机会。这之后，他遇到了一个女孩，并迅速坠入了爱河。原来感情是这样的感觉，原来完整的人是这样的存在，他从未感知这种美好。
然后他的母亲也在社会的追求效率的巨轮下被碾碎了，就在他成功拥抱到自由的三年之后的第一个春天。如此清晰的，那种痛苦，混合着母亲面对死亡时的冷漠与决绝，如此清晰的被感知，深深的刻印到王莽的心中。
“这个社会所迎来的死亡，谁才是凶手？”这是王莽一直想不透的问题，“如果全都是凶手，那错的那个人，是母亲才对吧。”他又一次感受到了这种隔离，与这社会的隔离，也有与这情感世界的隔离。“母亲，是我错了吗？”在社会浪潮的汹涌与情感勾勒的美好之间，他迷茫了。
母亲去世四年之后，思想的浪潮愈加汹涌，四处激荡，逼近这效率至上的社会体制。这仿佛很危险，又仿佛很无力，虽然改变了这世界同质化的声调，对这现实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又过了五年，在混乱的声调嘈杂到极致后，战争爆发了，他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他看不清这世界的格局，看不清对与错的界定。这世界本来也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为了爱人，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复兴军。哪怕爱人在其后的一次交锋中丧命，他也未曾离去。反正他也无处可去。
这大学后短短的十二年，便将命运本应相似的两人，推向了不同的格局，或是自愿，或是被动。
“我父亲真是没有完全融入这个社会呢……”王莽突然笑着喃喃自语。他现在早已不在迷茫，心里的那颗种子早已萌发，长成参天大树。当初引领他走到这条路上的，心里的那颗种子，也是因为这样的父亲，才会被种下吧……
“我也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