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崇文三十年五月初二夜,楚皇崇文陛下收到一封来自阴佐门的密报。李从来带着李亦如,出城去了,目前还不知具体去向。
伍承运老太监还是那样安静的站在崇文皇帝旁边,只要皇上不开口问他,他从来都不说话。
只是今夜,他知道,皇帝的心,有些乱了。
崇文皇帝是个很勤政的皇帝,不说国家发生叛乱以后,单就刚即位那会,这位庶出的皇子就很勤政。每夜都至很晚才休息,虽说当时身体有问题,但他也从不迷与权色,一心想的只有百姓苍生,这也正是当年伍承运建议先皇选择这位皇帝的原因。齐楚大战三十年之久,国力大为衰减,这个时候,就很需要这样的一位皇帝站出来治理国家。
崇文皇帝站在功德殿的门口,拂了拂自己长袖,抬起头看着那片星空,良久说到:“亚父,朕这样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伍承运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皇帝的视线,此刻正站立在皇帝左后侧,微微恭了恭身子,不紧不慢的说到:“陛下认为是对的,就是对的,陛下认为是错的,那便是错的。”
皇帝回过头,有点惊讶的看着伍承运,皱了皱眉头,又摇了摇头。
“亚父如今怎么也跟朕这般说话。”
伍承运继续说到:“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很多的事情,并不能说它本身是对或是错,只能说是陛下认为是对还是错。”“陛下这些年,做了很多事情,老奴也知道陛下的心中在想着些什么。可是,有些事情,是必然要做的,而不是因为它对了还是错了才去做。”
是啊,当年的皇后错了吗?她错了,可能说她错了吗?不能说!
阴佐门的存在对吗?他不对,但阴佐门可以不存在吗?至少目前还不能!
这就是身为一国之君的烦恼。生而为人,你可以说对错,但生而为帝只有做与不做,没有对或是错。
“亚父,你能去帮朕一个忙吗,那二皇子,啊对,那个李亦如,你能替朕去看看他吗?“
伍承运淡然的点了点头,问到:“陛下可有话对那李亦如说?”
思忖了一会,崇文帝摇了摇头说到:“没有,就是去看看就是了。”
......
......
书成入圣的叶春虚在踏碎了妖僧法彦的半张脸以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世人皆以为,太一长生宗出了一位圣人,自然是要将这些年的帐清算清算,但叶春虚足足十四年之久,再未出手。
他带着自己的傻婆娘和女儿叶月羡在太神山后峰找了一处侧崖,安生的住了下来。和之前一样的茅草屋,屋前的悬崖下是澜沧江分出的一小股清流,终年径流不止,也使得叶春虚在屋后种的那片稻田生的好极了。那群鸭和鹅终于有了一个像样的圈舍,不再像先前一样乱跑。他那傻媳妇也不再疯傻,就是依然没有那么多的话。每天三顿饭,过着十分普通的生活。
叶月羡在张七十的苦苦哀求下,被带到了神山主峰,贵为圣人之女,当代掌教的小师妹,所受的礼遇自然是空前的,可是即便是这样,张七十仍然对其疼爱有加,几要倾全教之力来培养。
要说像太一长生宗这样的天下大教,想要精心培养一个后世弟子,还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即便被培养的人再怎样的凡胎肉体,也能够被培养成才。
但天下都传闻,叶月羡一身修为,从来都没有任何仙丹灵药提炼,其资质乃天下罕见。
身为天下正道第一教的圣女,七岁时,就已名动天下,与迦南国鹤林韵的首徒鹤之芳并称九州神女。叶春虚其实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有这样的名声,但他也自知叶月羡打出生就承继着整个太一道宗的希望,身负天师造化,也就由着张七十去了。
十一岁时,叶月羡就已经修成了太一长生诀,要知道,即便强如张七十,也是在而立之年才掌握了长生诀的真谛,而此女日后,必然是能够成为这个道门乃至于整个天下的至强之人。
如今已年满十四岁的叶月羡,按照道门规矩,当时出世的年纪了。
楚国崇文三十年五月初三日,长生宗向天下发出诏令,凡是正道门派之子弟,皆可上得太神山,一览天师造化。十四年来,那两朵神花一直开着,红色的那朵,越开越艳,反倒是黄色的那朵,稍微有些败相。而这些年来,张七十一直在参悟这两朵神花的奥秘,却从来都没有得到任何结果。他也曾一次又一次的去问过他的师叔,但叶春虚总说时机还未到,天师的造化,还不得而知。
但就在今年五月节过后,叶春虚来到了神山主峰,紧接着就有了初三日的诏令。
说来也奇怪,那朵黄色的神花,虽未残败,但却一直开向颓势,张七十也问过叶春虚,叶春虚并未作答。
太一长生宗的诏令一出,整个九州道门开始涌动。十四年了,当年花开之时,天下剧变,岭南王起兵哗变,至今仍未归案。神花已绽放长达十四年之久,从未向世人示面。今次诏令一出,各宗门弟子纷纷而至,整个圣都城住满了各地赶来的青年才俊,一来为一览天师造化,二来,就是看一看长生宗那位圣女。若是谁能够将其娶回去,可真是了不得的一件事情。
叶月羡自出生之时引来天地异象,到今日为止,除叶春虚、张七十等寥寥数人见过以外,还未有任何外人见过。坊间也曾传闻此女不仅修为盖世无双,而且长相也是仙女下凡,美艳的不得了。
诏令上说,请天下各宗门于五月初十到神山一览造化,对于叶月羡,只字未提。
到了五月初九夜里,神山主峰之门依然紧闭,没有任何盛典之象。
此刻,张七十在神山主殿打坐,叶月羡就坐在他的身后,一身红衣,双眸紧闭,看起来,她确实很美。虽只有十四岁,但就目前圣都有名声的美人当中,还找不到这样的。
很久过去,天色已经黑透了。张七十张开双目,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长舒一口气。
“小师妹,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还有很多的事情。”
叶月羡轻启双眸,运气经周身,也是长舒一口气,回到:“掌教师兄,为何今日,我一直都静不下心来?”
张七十说到:“这几日,山中神花颇有异象,你是那神花其中一朵的人间体,想是与此有关吧,我让你离开圣女峰,来这大殿于天师座下修行,现在看来是适得其反了。”
“早些回去吧,好好歇着,明天见见外来的人,也见一见外面的世界,我与师叔有意让你去一趟北境,但眼下可能时机还不成熟,多年来你一直都在山上,即便修为再高,没有外面的眼界,也是不行的。”
“快回去吧,别多想了。你痴迷于修行,这几天就给自己放个假,也让你的身体也缓缓。毕竟,长生诀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全部掌控的。”
叶月羡拜过掌教,出了大殿。
待叶月羡离去,掌教又坐直了身子,周遭气息流动,开始他今日的大周天循环。
也就是叶月羡出门不久,静置在张七十身侧的那柄破铁剑周身剧烈摆动,一瞬间,七彩神光散出,让原本漆黑的大殿瞬间亮如白昼。
张七十睁开双眼,扭头望向铁剑。天师!
他迅速起身,拿起铁剑,冲出门去。
叶月羡就站在大殿前,看着神花所在的方向。眼前的一幕,让张七十也惊呆了。
整个神山,全是金黄的颜色。
那两朵神花正沐浴在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金黄之中,原本趋于萎状的那朵黄色的神花,此刻正光芒万丈,几乎就要将红色的那朵吞噬。
不好!
张七十沿大殿前的阶梯一跃而下,只一瞬,就来到神花前的石拱桥上。他要阻止这朵黄花,再任其生长下去,那朵红色的,可就要被吞噬了。
但奈何,万道金光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将张七十挡在外边,任凭张七十大乘巅峰,也没法近得其身。他拔出铁剑,心中念力一起,出手就是长生宗最强一击。
“长生诀!”大喊一声,张七十提剑批去,也正是这一剑,当年斩去了孔漠河一具魔身。但绕是如此威力一剑,那光形成的壁障也未有丝毫波澜。
这是何等的能量。
叶月羡此时,仍然站在主峰正殿之前的广场上。下面所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得见。但是她仿佛动不了一般,就那样呆呆的站在原地。
她感觉心种有千万根针扎一般,剧痛无比。
她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畏惧这种情绪。
神坛之上,那朵黄花越来越艳丽,待金光散去,数以万计的佛国铭文从中发出,似是有千万人在其中颂唱。
太一长生宗的神山上,竟然传出了佛国的铭文,这让圣都城的人们大为惊异!
就在此刻,远在佛国的数以万计的僧人,就在那乌兰达山间,齐声颂唱着佛主留下的经文。
也就是在此刻,在原先叶春虚所住的那个地方,来自佛国的法原牵着牧雨珠的手,静静的站在那里,感受着这无上的佛法。
牧雨珠原本通红的脸蛋变得无比白皙。她并不漂亮,但此刻犹如佛主降世,神圣无比。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那些牛羊,那些生活再乌兰达山间的人们,她才刚刚认识的师兄们,还有记忆深处的一朵金黄的花朵。
她的手还握着法原师兄的手,人却已经离开原地,飘向那铭文发出的地方。
法原被她带离原地,铭文将整座神山笼罩,最终化成一条金龙,站在神山的主殿,高傲的看着底下的人们。
也就是在金龙出现的那一刻,叶月羡心中的剧痛才停止,金龙的尾巴垂在主殿的殿门之前,叶月羡伸手就可以摸到。
是的,她伸出了手,摸了摸它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