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妈妈，她奶奶真的很不讲理的，上次将丁晴晴同学的脸都被打肿了，今天，李老师说，丁晴晴的妈妈生病了，所以她请假一周，生什么病要那么久啊？她家里不是有奶奶吗？我怕……”“怕什么？”杨宇立刻插话问道，“你担心什么？儿子，你去过那同学家吗？你见过她奶奶吗？”妈妈的态度明显比刚才急，她知道儿子不会无缘无故为别人担心的。
杨志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妈妈，然后，低下头接着说：“我怕，丁晴晴同学是被她奶奶打伤了，才不能到学校上课的。”妈妈叹了口气说：“杨志啊，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烦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我们也管不了啊，你看看，这么晚了，你爸爸还没回来，小宇的身体又不好，你们赶快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呢。”妈妈的回答让杨志很不满意，但是，妈妈说的也没错啊，杨志不甘心地钻进被子里，又问了妈妈一句：“妈妈，周末班里的徐子昂同学请吃饭，我可以去吗？”“可以，但不能影响你学习，也不能影响你练琴。”说完，妈妈熄灯、关门，走出房间，杨志在弟弟均匀的呼吸声中看着房间的屋顶……
08．不愉快的晚餐
周末很快就到了，得到妈妈的批准后，杨志和班级里的其他同学一起来到了徐子昂的家。
杨志和其他同学一样，第一次走进徐子昂装修华丽的家。徐子昂的家，可以说，是杨志目前见过的、最富有的家庭了；上海市内为数不多的别墅，别墅的大门口站着保安，家门口铺着漂亮的地毯；名贵的实木家具；客厅里挂着巨大的风景画；室内楼梯的下面有着精致的家庭酒吧，上面摆放着各种杨志说不出名称的洋酒；而徐子昂同学的房间，奢侈的像五星级酒店，市场上少见的大屏幕彩电，电子表，能打俄罗斯方块与魂斗罗的游戏机，宽大的书桌，柔软的大床。这些，杨志连想都没想过。
徐子昂的妈妈，烫着长长的大波浪卷发，涂着鲜艳的口红，染着红红的指甲，穿着精致的时装；杨志叫了声：“阿姨好！”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妈妈，永远是那件洗了又洗的外套，永远是用那个用廉价的橡皮筋扎着的发型，永远围着打了补丁的围裙。
同学们都用羡慕的眼神参观着徐子昂的家，徐子昂的妈妈热情地招呼大家吃水果，然后叫保姆都做孩子们喜欢吃的菜，徐子昂的妈妈似乎对杨志格外的热情，硬将一个红红的大苹果塞给杨志。“切≈老妈，我才是你的儿子啊。”徐子昂在旁边看了，似乎很吃醋地冒出一句。“哈哈，子昂，妈妈听说，杨志同学的爸爸是爱乐乐团的指挥，杨志同学已经通过少年杯小提琴比赛的初赛了，你要好好向杨志同学学习啊，别光顾着玩。”
“老妈，你怎么老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不要当同学的面教训我，给我留点面子吧。”“就是，”陈璐璐也在徐子昂的身后嘟囔了一句，徐子昂的妈妈白了陈璐璐一眼，刚想说点什么，保姆过来说，饭菜都好了，要不要现在就吃，还是等徐子昂的爸爸回来一起吃。徐子昂的妈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欧米茄手表对徐子昂说：“请同学们入座吧，你爸爸马上就到家了。”
徐子昂的妈妈果然没说错，同学们都小心翼翼准备坐下时，就听见别墅门口的刹车声，然后，徐子昂的爸爸乐呵呵地跨进大门，“儿子，你的那个拉琴的同学来了吗？呵呵。”徐子昂的父亲，有着一张肉饼那样的脸，整个脸上一半插着胡子的根，中等个子，身上挂满了肉，挺起的肚子，无处不在显示着他富裕的生活，脖子上挂着那个年代极为耀眼的纯金项链，足足有几斤重，笑呵呵的声音跟他的长相不成比例。“叔叔好！”同学们整齐的问候声，像经过了专业的排练。
徐子昂的父亲肥厚的手掌一挥，像个大领导视察工作一样，“同学们好！”然后，坐在自己一家之主的位置上。
杨志从心底开始反感这种场面，虽然家里贫寒、简单，但是，父亲永远有着温和的笑容，卷卷的书生气息，就连走路的姿势也是那样的优雅，跟徐子昂的爸爸那种暴发户形象，有着天壤之别。“叫保姆给同学们倒饮料吧，愿意喝酒的，我那里有法国的红酒，还有XO，随便喝啊，别跟我客气，我们家什么都买的起。”听了徐子昂爸爸的话，几个家境一般的同学都低下头，小声说：“叔叔，我们不喝酒。”杨志也摇了摇头，他不是表示不喝酒，而是，不习惯跟这样的家长多说话。
“叔叔，我想喝一点。”陈璐璐站起来说道，“我想尝尝您的法国红酒。”“哈哈”徐子昂的父亲大笑着，“丫头，长得不错啊，难怪我家子昂喜欢你，有16岁了吧，想喝就喝点吧。”“老徐，你干嘛？她还是个孩子。”徐子昂的妈妈有些不满的制止。“今天老子高兴，儿子的同学来家吃饭，人家想喝点酒怎么啦，又不需要你挣钱来买酒。”徐子昂很听他爸爸的话，他已经将酒拿到桌子上来了。
杨志真的不想吃这里的饭，他望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想起妈妈在厨房炒土豆丝的样子，他恨不能马上回家，去和弟弟争抢盘子里最后一根土豆丝，他甚至想念妈妈煎的荷包蛋了……
徐子昂的爸爸，开口闭口都说到钱字，其他的同学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有徐子昂的妈妈在热情地给大家夹菜，饭桌上，只有徐子昂的父亲在情绪高涨地唱着独角戏；突然，他将话锋转向了杨志，“杨志同学，听说你爸爸是那个什么乐团的指挥啊，而且还会拉什么琴？”“是小提琴。”杨志大声回答，心里的不满就快要释放了。“呵呵呵，你上次参加的那个什么比赛通过了啊，我听子昂说了，你看，我们家不缺钱，但缺点高雅艺术，我今天让子昂叫你们吃饭，是想……”“想怎么样？”
孩子的纯真在于他们不懂得掩藏自己的情绪，徐子昂的父亲，说什么、什么的，还有开口闭口就是钱、钱，让杨志觉得很受伤，他丝毫不理会其他同学诧异的目光，他说话的语气似乎在顶撞徐子昂的爸爸。“哈哈哈，我是想让子昂拜你为师，跟你学习拉琴，我知道你家情况不好，我会付给你比市场上高几倍的价钱的。”没有文化也许不可怕，可怕的是，对孩子的说话方式。
徐子昂的父亲是生意人，是那种没有文化，从底层暴富的生意人，他，根本不懂一个音乐少年的心。只是，作为父亲，他想让自己的儿子，也能像那些有文化的人一样，或者，像那些高雅的人一样，学习一种专业的技能，受人尊重，享受掌声。
徐子昂的妈妈还没有被他爸爸同化，她看出杨志的不悦，赶快打圆场：“老徐，先吃饭吧，让杨志同学回家跟他父母商量后再说啊。”旁边的徐子昂也感觉到杨志的不爽，他什么也没说，暗地里跟陈璐璐偷偷的笑。
晚餐，在杨志的不愉快中结束了，徐子昂的妈妈给每个同学都准备了一大包零食，包括那个时候很难买到的牛奶饼干、进口巧克力、大白兔奶糖等等。徐子昂的父亲让司机开来了面包车，将同学们分别送回了家。
09．丁晴晴的噩梦
杨志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家，爸爸依然在外忙碌，妈妈依然在做她永远做不完的家务，弟弟杨宇独自坐在桌子边发呆，“小宇，你今天没有练琴啊？”杨志有些责怪的语气对弟弟说。“哥哥，你总算回来啦！你不在家，我总觉得家里缺少点什么，也不想自己练琴，我要跟你一起练琴，哥哥，你在同学家玩的开心吗？”杨宇看见哥哥回来，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杨志从弟弟看见自己后，变得生动的眼神，感觉到弟弟的孤单，他将手中的食物交给了弟弟，“快吃吧，有你喜欢的大白兔奶糖呢。”
弟弟欢快地接过食物，兴奋的拿出自己喜欢吃的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他看了看哥哥，然后，跳下板凳，“妈妈，张嘴。”妈妈还没看清楚是什么，杨宇就将糖塞进妈妈嘴里。杨宇还是没有自己吃糖，他数了数一共有多少糖果，多少饼干，多少巧克力，将它们分成四份后，对杨志说：“哥哥，这是你的，这是爸爸和妈妈的，这些是我的。”说完这些，杨宇才剥开一个大白兔奶糖，放到嘴里，美美地吮吸着。
杨志看着弟弟，他的眼眶湿润了，他第一次感受到弟弟是那么的可爱，他的心里升起了对金钱的渴望，有了钱，弟弟就不用那样数糖果，妈妈也不用那么操劳，爸爸也不需要工作到半夜才回家了。
复赛的日子很快就来临了，这一次，杨宇没有让大家失望，他顺利地通过了。杨志更是超常发挥，他以复赛第一名的好成绩，直接进入决赛了。
杨志和杨宇的成绩让父母很欣慰，邻居们也纷纷前来祝贺，学校的同学们都以他们为荣，老师们更是对兄弟俩赞不绝口。
杨志与杨宇更努力地练琴了，他们兄弟的感情，在琴声中融为一体。他们的琴艺也在这种亲情的包围中得到提高，杨志跟父亲学了琴谱后，已经能独立创作了，他写了人生中第一个欢快的乐章《可爱的弟弟》，并且演奏给父母听，爸爸夸奖他，妈妈更爱他了，就连阳台上的小花都在欢快的节奏中，开心地绽放着。
可是，杨志还是有一丝小小的失望，他很想知道丁晴晴的近况，可是，已经过了一周，丁晴晴依然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笑嘻嘻地出现在教室里，杨志很担心丁晴晴的状况，他向李老师汇报了自己了解的丁晴晴。
李老师对杨志的汇报有所了解，但是，并不知道详细的情况，中考也越来越近了，李老师决定去做一次家访。
那个晚上，李老师终身难忘，那双无助的泪眼，一直在李老师的脑海里浮现……
初夏的暮色迟迟拉上了，路灯闪烁着迷茫的光亮，李老师骑着自行车，穿过学校的后门，敲响了丁晴晴的家门。
一直没有人开门，李老师失望地准备离开时，门轻轻地打开了一条缝，李老师透过门缝，看见了与往常不一样的丁晴晴，“丁晴晴，你在家啊。”李老师明显感觉到丁晴晴的憔悴，她关切的话还没说完，丁晴晴就做出了准备关门的举动，李老师急忙用手拦住，侧身挤了进去。屋内一片漆黑，一种难闻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李老师用手去触摸墙上的开关，灯，亮了，丁晴晴飞快地转身跑进了房间。“晴晴，晴晴，你怎么啦？告诉老师，你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人回答李老师的话，只有丁晴晴的抽泣声，低低的，很压抑，压抑的让人心痛……
李老师看见地上有打碎的杯子和碗，桌子上发臭的饭菜，房间门口有撕碎的纸片，再看丁晴晴，浮肿的脸上有条条血痕，哭肿的双眼只剩一条缝隙，头发乱糟糟地披着，身上穿着一件旧上衣上带着血迹；“可怜的孩子，你遭遇了什么？你父母呢？家里的人都去哪里了？快告诉老师。”丁晴晴依旧什么也不肯说，还是小声地抽泣着。“孩子，你别哭了，哭不能解决问题的，把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老师吧，老师帮你想办法。”
丁晴晴终于抬起了头，已经哭哑的喉咙发出了犹如低低的声音：“李老师，我、我、唔唔……”依然是止不住的哽咽声，李老师找遍了她家，也没找到热水瓶，她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杯子，递给丁晴晴：“孩子，喝点水吧，慢慢说，老师会帮助你的。”“李老师，我奶奶打我，我爸爸打我妈妈，呜呜呜。”“孩子，不哭，不哭，慢慢说。”看着丁晴晴，李老师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那个时代的老师，对孩子有着无限的关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相对简单，人与人之间的关怀，比现在的社会更亲切，更温暖，更自然。
从丁晴晴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李老师知道了：那日，丁晴晴的奶奶挑剔她妈妈做事情速度慢，做的饭菜不好吃，丁晴晴的妈妈只是小声的抱怨了一句，但是很不幸，还是被她奶奶听到了，奶奶大声地斥责着丁晴晴的妈妈，看到妈妈的哭泣，丁晴晴忍不住帮妈妈说了句公道话，换来了奶奶更为嚣张的指责；更不幸的是，丁晴晴的爸爸那天正巧回家了，于是，奶奶有了救星，她变本加厉地向儿子哭诉，媳妇的虐待、孙女的不听话，爸爸狂怒下，打了妈妈，丁晴晴不忍心看着妈妈被爸爸毒打，她去救妈妈，换来了奶奶和爸爸对她的残忍……
这些都不是造成今天这种状况的根本原由，更为严重的是：丁晴晴的爸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而，那个女人怀孕了，据医生检查说，是个男孩，爸爸回家，是为了跟妈妈离婚的；而丁晴晴的奶奶，早就知道爸爸的事情了，她那样对丁晴晴母女，就是为了早点让儿子离婚，她能顺利地抱上孙子。
李老师义愤填膺，可是，她也帮不了什么忙，毕竟这是家务事，李老师只能帮丁晴晴将屋子收拾干净，然后，搂着这个可怜的女孩，询问她今后的生活怎么办，“孩子，你妈妈现在到哪里去了，你还能回学校吗？你还能参加中考吗？你妈妈是否准备用法律武器来保护自己和你不再受伤害？”“老师，我不知道啊，妈妈失踪了，奶奶跟爸爸去了新屋里，已经没人要我了。”
一个伤痕累累的可怜女孩，小小的身体遭受了严重的家暴，心里的伤痕永远无法愈合，眼泪从那双浮肿的眼眶里流落在苍白的小脸上，巴掌大的脸上条条泪痕，旧的未干，新的又滑落，一种揪心的难受，占据了李老师的心。“可怜的孩子，你该怎么办啊，你妈妈会去哪里？怎样才能找到她。”
丁晴晴摇了摇头，“老师，妈妈没有地方可以去的，外公、外婆都去世了，我想不到妈妈会去哪里啊。”“孩子，你先跟老师回家吧，给妈妈留张纸条，妈妈回家会和老师联系的，明天我找校长，先安排你住在学校里，等你妈妈回来再想办法解决其它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