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门一开,小如就愣了一下。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好漂亮的女孩,是那种漂亮到不分男女都会一致同意真的是很漂亮的女孩子。你知道,对于“漂亮”的定义,很多时候男生女生的看法很不一样,男生认为很漂亮的女孩,在女生看来往往会很想说“拜托,你没开玩笑吧”,而有些在女生看来非常漂亮的女孩,也会让很多男生产生想要扯头发的冲动,并且大呼“眼睛!我的眼睛”。总之,会让男生女生都感觉到确实是很漂亮,会让人一看就两眼发直,并且还伴随着手足无措,活像是被哪个高手点穴似的完全不会动弹的女孩,那真的是太少太少了。
而此时此刻,在这个寻常的仲夏午后,就有这么一个足以“轰动武林、惊动万教”的漂亮女孩站在小如家的门口。
小如在瞬间所想到的是“这会不会是哪个整人节目”?
小如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位漂亮的姐姐,难道是来问路的?这个姐姐看上去怎么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两人视线接触了一会儿,漂亮姐姐开口了:
“小如,是我。”
啊!小如浑身一震。
这个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像美云表姐啊!
大概是看到小如呆若木鸡,漂亮姐姐笑了,又说了一次:“小如,是我啦!”
“你——”
小如余光一扫,看到漂亮姐姐手上提的袋子,大吃一惊!这不是表姐的手提袋吗?错不了的,这个手提袋小如太熟悉了,这是表姐唯一爱用的手提袋,是牛仔布做的,袋口的两侧有流苏。上个周末(其实也就是在前两天),他们一起去海边玩,表姐也是用这个袋子,回程的时候小如在车上不小心把柳橙汁溅到这个袋子上,就在把手附近。当时表姐还有一点儿懊恼,因为从海边回来的隔天早上,表姐就要去夏令营报到,在出发之前显然是来不及把袋子给洗干净再晒干,但是表姐又不愿意用别的手提袋或拉杆箱,所以隔天还是只好勉勉强强拿着这个她心爱的袋子去了。那个柳橙汁所造成的污渍到现在还看得清清楚楚。
“表姐?美云表姐?”小如的目光又从手提袋回到漂亮姐姐的身上,像梦呓似的喃喃自语。
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明星一般的女孩居然会是美云表姐?这怎么可能呢!
小如赶快捏捏自己的大腿,“我这是在做梦吗?”
然而,一捏之下,哇,好痛!竟然不是梦!
漂亮姐姐又笑了,她的笑容真的好完美。
2
前两天,8月14号上午,在姨丈(也就是小如爸爸)的安排之下,美云以辅导员的身份前往位于市郊奇异峰的梦回山庄参加一个夏令营。这个夏令营为期一周,是专门针对一群小学中高年级小朋友所举办的,由于孩子们个个都是精力旺盛,为了确保孩子们的安全,需要充足的辅导员来随时盯紧这些小宝贝。在辅导员里头,其他四个(刚好是两男两女)都是大二或大三的学生,就属美云最小,严格来说,美云其实还只是一个高中毕业生,要等到九月开学去学校报到以后才正式成为大一新人。美云很感谢姨丈为自己安排这个打工的机会,反正大学录取通知书已经拿到了,眼下没有什么别的事,就等着开学,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出来打工,挣一点零花钱当然很好。再说这实在是一项美差,想想看,只要在度假村待上一个礼拜,照顾一下那些小鬼,陪小鬼们上上课、做做活动,有吃有喝有玩还有工资可拿,真是太美妙啦!
小如本来是很想跟着美云表姐一起去的,几个月前梦回山庄整修过后,班上已经有同学去过,说现在那里的游乐设施很多,小木屋也很棒,反正就是很不错,听得小如好想去哦。梦回山庄就在市郊,这么近,应该是很方便的呀!可是爸爸妈妈都不同意,都说那个夏令营太贵啦,表姐去那儿打工还差不多,想要花钱去参加那就算了吧,如果真想去梦回山庄就以后找机会再去。天知道这个“以后”指的是多久以后啊。没办法,小如只好眼巴巴等着表姐回来以后再跟自己说说关于梦回山庄的种种,包括梦回山庄到底有多好玩。
没想到仅仅才过了一天多,表姐就突然回来了。
美云是在16号这天一大清早留书出走的,她谎称家里临时有要紧的事必须立刻回去,因为事发突然,手机又突然故障,来不及当面跟大家说,非常抱歉,然后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坐上开往山下的第一班公交车匆匆下山,离开了营地。
这都是因为在几个小时以前,也就是在15号的晚上发生了一件奇异无比的事,让美云没法再继续待下去,也没法再跟夏令营其他任何一个工作人员打照面。总之,这天清晨,美云蹑手蹑脚用度假村房间里的信纸写好一封简短的信,放在桌上,再悄悄溜出房间,简直就像是潜逃,连打工费都不敢要了。幸好跟她同住的小女孩依依,昨晚很早就睡了,而且一睡就很沉,所以对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一无所知,也完全不知道美云在一大清早就偷偷离开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一切应该从15号下午听到的那个故事开始讲起。
由于担心下午的太阳太过毒辣,孩子们如果下午待在户外太久会中暑,这一次的夏令营都是上午先带着孩子们进行一些户外拓展训练,下午再待在空调房里上课。15号这天午休过后第一节课,为了不让小朋友们打瞌睡,所以一上课,莫老师就给小朋友们讲了一个故事。
莫老师有六十多岁了,胖胖的,长发绾成一个髻,很适合她的脸型和衣着,只是那浅栗色还带有一点点酒红色的发色,一看就知道是染的,如果不染肯定早就成了“白发魔女”了。从外表看上去,莫老师在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一个美人,即使是现在看起来也还不错,至少就像一个慈祥的奶奶,而且皮肤还不错,没什么老人斑。
莫老师在开营仪式上告诉大家,在这一个礼拜之内,她负责每天下午的课程,不过她保证绝对不会把课上得太无聊,同时她还保证会跟大家说很多好听的故事。
15号下午,上课第一天,莫老师所讲的这个故事,以前美云只听过书名,从来没看过,是英国作家王尔德的《格雷的画像》,老师说这是王尔德一生唯一的一部长篇小说,情节很简单,但是构想很奇特,还颇有深意。
当时跟其他辅导员一起坐在教室后面的美云一听到“情节很简单,但是构想很奇特”,马上就来了兴趣,认真地往下听。
简单来说,这个故事的主要人物只有三个:第一个人物是主人公格雷,他是一个美少年;第二个人物是画家;第三个人物是一位崇尚享乐主义的贵族。故事一开始,画家邀请格雷做自己的模特儿,为格雷画了一幅肖像画,画好之后,画家很满意,认为是自己的得意之作。格雷看了这幅画不仅满意,还吓了一跳,不住地想着:哇!原来我真的这么帅呀!真的这么俊美呀!太棒啦!但是,在沾沾自喜之余,格雷也不免非常伤感,一再怨叹着,哎,人为什么会老呢?只要一想到自己这么美的容颜居然也有一天会走样,也会变得不再好看,格雷就觉得岁月真是太残酷、太无情了!于是,格雷暗暗许下了一个心愿:如果从今天开始,能够让这个画中人代替我变老,而让真实的我青春永驻,永远做一个美少年,那该有多好哇!
格雷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心愿竟然实现了。格雷不久就发现,周围的人都很自然地渐渐变老,唯独自己竟然真的一直维持着一个美少年的模样,时光在他的身上奇迹般的定格了,与此同时画中人却像是有生命似的在慢慢变老。而且更糟糕的是,格雷后来好像被那个贵族给带坏了,生活变得很堕落,所以,画中人的模样不仅是一天一天在变老,也一天一天在变丑,终于到了完全不见当年美貌的地步……
讲到这里,莫老师分析说,“画中人”所代表的其实就是格雷的灵魂,就像我们中国人常说的那句俗语,“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个人的“心”,一个人的灵魂,到底是啥模样,只有自己知道,别人往往无从知晓。莫老师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又说,就算别人无从知晓,但是别忘了“相随心转”这句话,实在是很有道理的,尤其是人到中年以后。美国林肯总统也说过一句名言,“在四十岁以前,相貌是父母给的,到四十岁以后,人就要为自己的容貌负责”。
美云很喜欢这个故事,她决定一定要把这本《格雷的画像》找来好好读一读。
当天晚上,熄灯时间快到的时候,美云陪着自己所负责的那一组小朋友写完体验日记以后就回到房里,趁着与她同住的小女孩依依洗澡的时候,赶紧拿出手机为今天拍的一些照片修图,准备修好之后发到微信朋友圈。当然,她只修自己的,别人胖一点、黑一点可不关她的事。美云相信别人在修图的时候肯定也不会管她的。修着修着,不知不觉越修越陶醉,也不知道是修到第几张图的时候,美云望着照片中刚刚修好的自己,忽然想到下午听到的那个故事《格雷的画像》,心里顿时萌生一个类似的奇异的念头:
“哎,要是我真的能像这个样子,那该有多好啊!那我一定会是一个万人迷!”
刚刚这么一想,美云忽然感到一阵晕眩,十分难受,令她不由地闭上了眼睛。就在她抬起右手想要扶住自己的脑袋时,右手不小心碰到几本放在桌沿的杂志。杂志“哗啦哗啦”地全部都掉到了地上,美云本能地弯下身来想要去捡。
就在这个时候,她无意间瞥见衣柜旁的那个穿衣镜,这一看,大为震惊!
“啊!”
随着一声尖叫,美云刚刚才捡起的几本杂志又重重地掉到了地上。
“任姐姐!怎么啦!”
从浴室那里传来了依依的询问,语气中有些不安。
美云赶紧先大声回应道:“没事没事,只是一只大虫子,已经被我打死了!”
当她这么回应的时候,她清清楚楚看到镜中那个陌生女孩嘴型的变化,显示方才“没事没事,只是一只大虫子,已经被我打死了”这句话就是她说的。
问题是,这个“她”,镜中这个陌生的女孩,不应该就是她自己吗?
“喔,任姐姐,你吓死我了啦!”
浴室里一度中断的水声又响起来了。
“对不起啊。”
美云机械性地又回了一句,然后呆呆地站起来,慢慢地朝着穿衣镜走近。
站在穿衣镜前,美云伸手摸摸自己的脸,狠狠地揪了一把自己的脸颊,痛得差一点儿又要大叫出来。
没错呀,确实是自己啊,可是这明明又不是自己,自己哪有这么漂亮!这是修图过的自己啊!
她转身想要看看手机,发现手机的屏幕全黑,死机了。
奇怪,刚才还好端端的啊!
美云又转过身来看着镜中的自己,瞧瞧这脸蛋、这肤色、这身材,还有这披肩直发,尤其是这完美的刘海,妈呀!可不都是刚才自己修出来的吗?
也就是说,自己真的变成了修图的样子?变成自己一直想要的样子?
居然会有这么好的事!
正当美云还被这突如其来的奇迹弄得晕晕乎乎的时候,忽然听到浴室门被打开了。
糟了!
美云来不及多想,马上跳到床上,并且赶紧扯过薄被把自己给裹起来,特别是脑袋。美云心想,决不能让依依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咦,任姐姐,你怎么啦?”依依走过来。
美云从被子里回答道:“没什么,突然觉得头很昏,我躺一下。”
“任姐姐,你的胆子很小呀,打死一只虫子就这样,你这么怕的话就不要打嘛,等我出来我来打呀,我不怕的。”
美云敷衍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头很昏。”
“要不要我去跟黄哥哥说啊?”
黄大伟是夏令营的领队,也是他们五个辅导员的小头头,也住在同一层。
美云赶紧说:“不用不用,没事的,我躺一下就好了!”
“真的啊?”
“真的真的,当然是真的,我经常这样突然头昏的。”
确实,美云从小就有一点儿贫血。
她赶紧交代依依:“洗好了你就赶快睡吧,要熄灯了,我不要紧的。”
稍后,听到依依关灯上床,美云才敢稍稍把脑袋露出来一点儿。又等了一会儿,听到依依均匀的呼吸声,确定依依睡着了,美云就轻轻掀开被子爬下床,再轻手轻脚地躲进浴室。
出现在镜子里的还是那个近乎完美的女孩啊!
美云对着镜子一本正经地动动嘴巴,努努鼻子,眨一眨眼睛,又晃动了一下身子,镜中人都一一照做。
哈哈,太好了!
美云心想,原来这世上还真的有奇迹!我真的成了一个万人迷啦!
3
听完美云表姐的讲述,小如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是死死地盯着表姐的眼睛。
小如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故事。
故事刚开始的时候,主角是一条小鱼和一条小蝌蚪,他们是一对好朋友,一起生活在一个池塘里,小鱼总是抱怨池塘太小,想要出去看看,小蝌蚪却觉得池塘这里已经够好的啦,不愿意离开。后来,他们俩就约好,小鱼先出去冒险,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不是真的比较好,如果是的话就回来接小蝌蚪,于是,小鱼就这么离开了,顺着水流游呀游呀游到了一座小湖。小鱼挨着湖边游了一圈,觉得这座小湖还不够大,又顺着河道一直游到了大海,这回不管小鱼怎么游都没法绕着大海游一圈。小鱼终于满意了,觉得大海够大了,便沿着来时路往回游,想要回去接小蝌蚪。
奇怪的是,尽管小鱼很确定自己的路线是正确的,但一路上他就是觉得河道比以前要小了很多,怎么游起来那么拥挤的感觉,一直到最后,他觉得好像回到了池塘,可又不敢确定,因为这个池塘似乎太小啦,他的尾巴都快要伸出池塘啦,而且他在这里左看右看怎么都找不到好朋友小蝌蚪。小蝌蚪到哪里去了?小鱼怀疑这里真的就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回来的池塘吗?直到岸边有一个陌生的生物一直看着他,并且友善地问道:“嗨,请问你是从哪里来?你怎么跟我一个好久不见的好朋友感觉那么像?”原来,这个小青蛙就是过去的小蝌蚪,小蝌蚪长大以后,样子全变啦!
说着,小青蛙和小鱼——不,应该说是曾经的小鱼,因为现在小鱼也早就长大啦——两个好朋友对望了一会儿,终于认出了彼此,然后双双惊喜交加地大呼:“哎呀,原来真的是你啊,你怎么变了这么多呀!”
小如还记得,在这个故事的下面有一段解读,引述了孟子所说的一句话:“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意思就是说,要观察一个人,没有比观察他的眼睛更直接的了,眼睛不能掩盖一个人内心的丑恶。
小如想,不管眼睛能不能掩盖一个人内心的丑恶,至少不会改变一个人的本质吧,就好像现在,她盯着眼前这个漂亮姐姐,忽略掉漂亮姐姐一切陌生的外表,而只是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一直看进漂亮姐姐的灵魂深处。
“表姐,真的是你啊!”
真的,光是从眼神,小如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这就是自己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美云表姐!
小如在暑假过后要升小学六年级,比美云表姐小六岁多,从小就是美云表姐的跟屁虫,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牢牢地粘在美云表姐的后头,美云表姐对小如也一直非常爱护。一年多前,因为阿姨的工作有重大变动,要被派到国外而把美云表姐送到这里来的时候,小如是非常开心的,还不等妈妈下令就已经主动收拾房间,忙不迭地把书架、衣柜都腾出一半以上来放表姐的东西,还让妈妈塞了一个书桌进来,这样表姐和小如就都有书桌可用,而不必挤一张书桌了。当时,阿姨看到小如全家都这么欢迎自己的女儿,非常感谢。说真的,这真的是最好的安排了。两家本来就是住在同一个小区,这么一来,女儿就仍然可以读原来的学校、原来的班级,在生活上受到的影响可以说是最小的了。
4
看到小如终于认出了自己,或者说接受了现在的自己,美云很高兴。
“对呀,就是我呀!”美云甜甜地笑着。
美云的笑容立刻感染了小如,小如也不自觉地跟着傻笑了起来。
“其实我现在再仔细看看,还是可以看出你本来的样子。”小如说。
这主要因为美云在修图的时候没有修得太过分、太夸张吧。
小如记得跟表姐一起看过一些报导,报导中把很多真人和修图后的效果一一做了对比,看了那一系列的对比图之后,真是令人“大开眼界”,简直就没法想象在那前后两张照片里的居然会是同一个人。听说很多女生在卸妆后也会有这种判若两人的惊人效果。
美云表姐毕竟才刚刚高中毕业,按小如妈妈的说法还只是一个大孩子而已,难怪对化妆还没什么兴趣,只对修图有兴趣。
没想到修着修着竟会为她自己修出了一个崭新的模样。
就在这时,“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美云一下子有些紧张起来,第一个念头是,不会是姨妈或姨丈吧!今天是礼拜二,美云知道姨妈和姨丈一定一大早就都上班去了,只有小如一个人在家,这才放心跑回来的,她毕竟还没有做好面对姨妈和姨丈的心理准备。
但美云很快又想,不会的,姨妈和姨丈都有钥匙啊,不会按门铃的,除非他们之中有谁忘了带钥匙?
不,这不大像他们的作风,印象中姨妈和姨丈做事都很有条理,尤其是在这同住的一年多里,美云几乎不曾看到姨妈和姨丈丢三落四过,很难想象他们会在出门之后还会因为忘了带什么东西而折返,更不用说还会忘了带钥匙。
美云看看客厅的壁钟,现在都快九点了,姨妈和姨丈都是八点上班,照说他们到单位应该都已经一个小时了。
美云连忙问道:“小如,你在等谁吗?”
“没有啊。”
说着,小如就要去开门。
“先看一下。”美云指指猫眼,提醒着。
“我知道。”
一看之下,原来是果子。果子不仅是小如的同桌,也算是小如的邻居,就住在隔壁的小区。这两个女孩,一个小名中有个“如”,一个外号中有个“果”,因此总是被班上的同学称为“如果小组”。
听说是小如的同学,美云这才放下心来,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紧张什么。
果子是专程来找小如的,她有一个突发状况想当面跟小如讨论。
果子进屋的时候,美云朝果子笑了一下,打了一个招呼就匆匆躲进房间里去了。
就只是这么短短的几秒钟,果子就已经对这个大姐姐惊为天人。美云刚把房门带上,果子就迫不及待地问小如:“哇,好漂亮哦,那是谁啊?怎么跟你那么熟的样子,都可以直接跑到你的房间里去?”
小如一听,知道果子没认出是表姐,第一个念头是“没认出来最好”。
只是,接下来该怎么说呢?
没办法,小如只好说:“是我姐姐。”
小如心想,其实应该说“是我的PS姐姐”才对。
“你姐姐?你什么姐姐啊?”
“表姐啦。”
“表姐?”果子更糊涂了,“你不是只有一个表姐吗?”
“呃,”小如只好张口瞎扯,“其实我还有一个表姐的。”
“那怎么以前我都没看过啊?”
对啊,果子经常往小如家跑,向来只看过美云表姐啊。
“呃,她住在国外,今天一早才刚回来。”
“哦,国外啊,原来是这样,是哪一国?”
“美国。”小如想也不想就这么说,可能是因为阿姨现在就在美国工作吧。
“美国?”果子好像更有兴趣了,“美国哪里啊?是哪一个城市?”
“嘿,说得好像你对美国很熟似的,我可弄不清楚,那些外国名字我老是一听就忘。”小如说,“你有什么事啦?”
小如心想,果子要是一直待在这里,美云表姐一定会很不自在,所以很想赶快把果子弄走。
“我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去哪里玩?”
小如以为果子是问要不要去什么商场或是公园玩呢,没想到果子不是这个意思。
果子说:“随便,我妈妈临时说要加班好几天,吃住都得在公司,不能回来,我姐姐这个礼拜也不在,我妈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在家,要我赶快约一个同学一起出去玩,她说会帮我们报一个短期的旅游,她有朋友在旅行社,会找人一路特别照顾我们,费用都由我妈妈来出。”
“哦,这么好啊!”
“对啊,我第一个当然就想到你啦!我妈妈也叫我赶快过来问问你,怎么样?要不要去?”
“什么时候?”
“那当然是愈快愈好,我妈妈从明天开始就得住在公司,不能回来了。”说到这里,果子从背包里掏出好多份旅游简章,“我特别拿来给你看的,你看我们参加哪一个旅行团比较好?”
“这个我得先问问我爸妈。”
“你先挑挑看再问嘛。”
小如想想,也对,大人都很忙,想要跟他们提什么要求一定要具体,要不然他们才没那个耐心来听你东拉西扯。
小如就接过那一大把简章,打算先研究一下。
然而,才刚刚开始研究,一阵电话铃声就打断了小如的思路。小如只好先放下资料过去接电话。
是妈妈打来的。
就在小如刚刚接起电话的时候,她看到美云表姐打开房门探出脑袋来张望,一脸关切。
“小如,你表姐有没有回来?”
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可是小如因为还没来得及跟表姐“串好口供”,一时无法应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本能地否认道:“呃,没有——”
“没有?哎,怎么办,怎么搞的,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
小如小心翼翼地问道:“妈,怎么啦?”
“夏令营那里有人打电话来,说你表姐今天一早就下山了,下山前没跟任何一个人说,然后电话也没法联系,你表姐在纸条上跟人家说她手机故障了,我刚才打过,确实也是打不通,那个黄先生说现在跟她同住的那个小女生一直吵着要找你表姐,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而且好奇怪,你表姐在信上居然跟他们说是因为家里临时发生了重要的事,所以非走不可,这真的太奇怪了,我们家里有什么事?你表姐干吗要这么说啊?”
听妈妈一口气讲了一大串,小如都不敢接话,只能在妈妈稍微停顿的时候,含含糊糊地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啊,我急死了,打你表姐电话也不通,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人在哪里,奇怪,电话怎么会突然坏了呢?还是她故意关机?可是好端端的干吗要关机啊!真是的,哎,不会有什么事吧!”
“不会啦,不会有什么事的。”小如赶紧安慰道。
“哎,希望不会,应该不会吧!万一有什么事那可怎么得了!”
小如还是一个劲儿地说:“妈,不会啦,不会啦!”
妈妈好像听不进去,在电话那头还是不断地唉声叹气,最后还反复交代小如,只要表姐一回来,或是只要一有表姐的消息,就要马上告诉她。
小如一放下电话,美云就赶快跑过来,无比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姨妈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都被你吓死了啦!”
小如把方才的通话内容大致说了一下。
当美云知道姨妈那么担心,以及跟自己同住的依依现在一直吵着要找自己,一下子感到好有罪恶感。
“现在怎么办?”小如问。
美云看着小如,脑海里主要想着的是依依。
这个夏令营的住宿条件很好,两个小朋友一间。但是,由于这一梯次小朋友和辅导员的人数都是奇数不是偶数,于是,领队黄大伟就要求美云跟依依同住,理由是依依是年龄最小的学员,开学后才刚要升二年级而已,美云则是辅导员中最小的,这么一来,两个都是最小的,正好就凑一起当个室友吧。
美云心知肚明,要跟小朋友同住当然是一个比较费神、至少也是比较不好玩的差事,尤其依依又特别小,搞不好还得帮她洗衣服呢,可是因为其他两个女生辅导员赵玲和陈如意是大二和大三,美云知道在她们眼里自己显然就是一个小鬼,是不属于她们那一伙的,所以也只能看着赵玲和陈如意手拉着手抢着说要一起住,而把依依理所当然地塞给自己。
相处一天多,美云觉得依依其实还好啊,也不怎么烦人,只不过因为年龄最小,因此从第一天的活动就已经可以看得出来她总是落单,其他那些比较大一点儿的孩子总是有意无意忽略依依。
想到依依,美云真觉得自己突然就这样跑掉,好像确实是做得不对。
“唉!”美云叹了一口气,“我赶快先给姨妈打个电话吧!”
小如赶紧说:“这样最好,不过你可千万不要把我给扯进去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美云想了一想,“你之前不是说也很想跟我去的吗?”
“去哪里?”小如不明白表姐说的是什么意思。
“去夏令营啊,怎么样,你就跟我一起去吧?”美云说,“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帮我打打掩护。”
“你的意思是说——”小如愣愣地问道,“你现在就要回去,然后还要带我一起去?”
“对呀。”
“那怎么行,妈妈不是不同意吗?”
“我来试试看吧。”
美云拿起座机的话筒,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就开始拨号。
“姨妈,是我,美云——对不起——我现在在家里,刚回来——对不起,是这样的,我——我太想念小如了!”
小如一听,忍不住地汗毛直竖,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
美云继续说:“我真的很抱歉,我说了你不要介意啊,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我怎么都找不到小如了,然后今天一大清早醒来,我想给小如打个电话,手机又突然坏了——”
这倒是真的,美云的手机在昨天晚上完成修图工作之后就突然死机了。
“总之,我就是很不放心,愈想愈不放心——那个时候还太早,我找不到人借电话,我们住的小木屋里也没装电话,而且我当时就是坐不住,怎么也待不下去,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七上八下得很,所以我就马上回来了,对不起啦,我知道我是太任性了。”
小如猜想妈妈应该数落了表姐一顿,因为接下来的几分钟,表姐除了不时说上几句“抱歉”和“对不起”,就没多说什么,基本都是在听,等到妈妈大约开始要求表姐还是应该赶快回去,把这几天的工作做完的时候,表姐开始提出“解决的办法”了。
表姐说:“嗯,我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对,我还是马上回去吧,不过,能不能让我带小如一起去?”
一听表姐这么说,小如整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妈妈会答应吗?小如很怀疑。
小如听到表姐努力地跟妈妈说,梦回山庄真的很棒,很值得去,而且工作人员的亲朋好友都可以打折。这也是真的,开营当天晚上美云就听赵玲和陈如意说,她们都有带亲戚来,所以她们俩最好住同一间,这样万一小亲戚想家、住不惯、需要陪伴的时候,就可以到她们的房里去。这也确实成了她们俩一定要同住的一个强有力的理由。当时,美云曾好奇地问了一下她们的小亲戚参加有没有打折,果然都有。
“可以打折”这一点显然让妈妈有些心动,再加上小如本来就曾经吵着要去,所以,妈妈总算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姨妈,你最好了!好的好的,我马上回去,我现在就先跟那个黄大伟说一下,他是我们的领队。好,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如的。”
妈妈又叫小如过来接电话,嘱咐了小如一大堆,无非是叫小如去了以后一定要听话,不要给表姐添麻烦,要让表姐好好完成她该做的工作。最后,妈妈还说:“如果你跟着去能够让表姐专心工作,那你就去吧,要不然这个工读机会是你爸爸帮忙介绍的,表姐做不好的话多不好意思,你爸爸要怎么跟人家交代!”
放下电话,美云和小如这对表姐妹互相击掌,都很高兴。
就在这时,她们同时听到一个疑惑的声音:“美云?美云表姐?”
两个人都为之一愣,这才猛然想起,客厅里不止只有她们俩,还有第三个人!那就是——果子!
刚才小如和美云都把果子给忘了!而果子呢,也一直都是张口结舌地听着,都不敢插嘴,直到现在她实在是忍不住啦!
“你是美云表姐?”果子用做梦似的声音问道。
美云和小如互看一眼。美云说:“是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我昨天晚上一修完图,许了一个愿,希望能够变成照片中的样子,然后就真的变了!”
果子跟小如一样,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果子说:“我妈妈常说,好人都有机会碰到奇迹的。”
果子的妈妈会讲很多好听的童话,果子从小就是听着童话故事长大的,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果子始终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美云姐姐,你也带我去吧!”
“去哪里?你是说——”
“对呀!我也早就想去梦回山庄,到现在都还没有机会去,正好我妈妈叫我找小如一起出去玩几天,干脆我就跟你们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