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淡一笑,答道:
“皇上想修和,北沧不同意,誓要拿我项上人头作为合谈条件。如今萧王妃之死,距查明真相遥遥无期,皇上在这个时候,拿了我母亲,逼我去京城,怀的是什么居心可想而知。
“我燕北若只是一个碌碌无名之辈,或许还能在一方求一个太平。可惜,我这几年在这边做出的业绩,叫他震惊了,他怕我坐大一方,想寻个借口,令我做那替死羔羊,消弥了两国之间紧张的局势……
“所以,这一次进京,能不能活着回来,真是很难说。而我又不得不进京,玲珑,我不能坐视不理母亲的安危!”
玲珑静静的听着,并不意外他会有这样的决定。
她认得这个男人,无论是作为鬼主,还是作为武馆里的北师父,都是一个有孝心的男子,哪怕他为了自己的坚持,和母亲闹翻脸,可他依旧每年去省亲,即便其结果是被关在门外,可见那份孝心,依旧在。
而他对她的安排,也算是合情合理。
然,这绝不是她想面对的结果。
“你想去自寻死路?”
她冷静的反问,此去的下场如何,可以想象得到。
“也未见得百分之一百是死路……如果在之前,能拿出证据证明诏关之上发生的事与我无关,那么,皇上就没办法拿我问题。这件事,也许很快会有眉目。”
燕北沉吟着说,转而,牵起她的素手放到唇边轻轻的厮磨着。
他脸上的胡髭刮的很干净,但仍有一些细细的新生的髭子扎到她敏感的肉里,引起一阵阵异样的酥麻。
她想抽回来,他笑着不让。
她无奈的放弃了,说:
“你不能把希望全放到查明真相上。你自己也说了,这事,遥遥无期。你们那个皇上,摆明了就想削你的权,此去无论案子能不能查得明白,你总归会成为笼子之鸟。”
这个,他懂的,只是就算知道是这样一个结果,他还是不得不向虎山行。
“北北,你有没有想过自立为王!”
一阵沉默后,她轻轻的问。
燕北听着心头一震,眯眼看起这个神色淡淡的女子,不由得琢磨起她最近温驯的原因——
是了,她的温驯来的太过突然,那恨意,说平息,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一直在想其中的道理:不让他亲近,又时时表示关心,为什么?
这里面点古怪。
他不是第一天这么觉得了。
现在的她,远不像三年前那样单纯,她的心思,实在太难猜。
“你要我反出南诏?”
这事,他从没想过。
玲珑淡淡道:
“有句话说的好,官逼民反,君逼臣则弃,为的是什么?是自保。我听小姐说起过,你手上有一支军队,很精锐,唯你之命而从。这是你最好的筹码!”
这话令燕北眼神又一深。
玲珑感觉到了他这种情绪变化,立即转移话题说:
“我只是提个建议,听不听在你,当然,你要是去送死,我也没办法。不过……”
她突然不说了,很吊胃口的顿住。
“不过什么?”
燕北忍不住追问。
“也没什么,只不过先头说要娶我,如今却打算将我送走,燕北,你对我也不如此而已。”
她推开他,神情淡如水的坐起,
他跟着坐了起来:
“我若有命回来,一定娶你!”
“我不稀罕你这种没有以后的承诺!你出去!今后你若死了,我也不会替你掉一滴眼泪。”
她扯过身边那条薄毯,将自己的头盖住。
这话说的带着一些负气的意味。
燕北听出了那些隐约的怒气,眼里泛出一些困惑:她到底是真的不在乎呢,还是在生气?
若是生气,又是在生什么气?
“玲珑……我真怀念武馆里的那个你……”
他轻轻叹息,那时的她,心思多澄透,哪象现在,这么不可琢磨:
“你就不怀念吗?现在,你明明就在我眼前,我却有种无力感。喂,你出来,再与我说会话好不好?”
这么一提,她的思绪也被勾了起来,想到了那个时候的情形:
没有记忆的她,对他的依赖,是那么的强烈,那个时候,他是她所有的一切,若没有他母亲出现,那样的幸福,一定还会延续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她某一天,所有记忆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内回来,然后,彻底打碎这一段泡沫式的幸福。
遮着视线毯子被扯了下去,她恍惚的追忆的眼神跳进了男人线视里。
她凝睇上他深情的眸,一如当初那般真挚。
熙儿就是那个时候有的。
若那时,他们没有发生那场大变,熙儿出生的时候,他一定会很高兴。
谁知,一场恶梦似的惊变,令她记起了一些事,又忘却了一些事。
“我……其实……”
她舔了舔唇,低声道:“也想的……那时,你说过,开了春,带我去踏青,看桃花……可惜……看不到了……”
这话,叫燕北好一番狂喜,伸手,将她急急揽在怀里:
“你还记得?放心,一定还能看到的。一定可以。我答应的,一定说到做到!”
玲珑感受着他的热情,似乎也动了一些情,在微微的抗拒之后,伸手轻轻勾住了他的脖子。
这是她这一次愿意放开满身的戒备由他亲近,燕北开心的抱着她,说着一些骗死人不偿的情话。
之后的床第之欢,几乎是水到渠成。
燕北以为那是他精诚所致的结果,只有玲珑心里自己清楚,这一次的肌肤之亲,是她刻意屈从。
第二天,他恋恋不舍的离去,她送他到门口,什么也没有说,神情又变的淡漠,直到他骑马要离开,才低低说了一句:
“一定平安回来。记住了,我在家等你!”
她在“家”和“等你”几个字眼上,用了重音。
欲离去的他,折返回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捧起她的脸一阵狂吻,直吻得她直喘不住气,才扬手离去。
而她烫红着脸,立于门内,静静的在心里冷笑着。
那一刻,她不晓得是在笑自己作茧自缚,还是笑他如此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竟看不到她在演戏。
就那一夜,缠绵过后,他一再的在她耳边发誓,一定会回来娶她,一定会让她冠上他的姓,从此完整整的属于他,并且还给予了她半片可以调动兵马的兵符——单独使用,可以调动一千靖北军精兵。
而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用自己的身子勾住他的魂,为的是令他想尽一切办法活着回来,而不是成为南北和谈的牲牺品,白白便宜了诏帝。
可一旦进了帝都,生与死,已不是他能掌控的事:他想活,只能悄悄入京,悄悄的想法子从诏帝手中把靖太妃抢回来。
他要达到这样一个目的,绝不容易,最终可能达成的一个结果就是撕破脸皮。
若明着出现在京城,这人想要自保,君臣绝裂是必然趋势。
玲珑猜:他之所以会给半片兵符,应该是怕到时被穷追猛捕,不能顾到这里,担心她会出意外,有一千心腹护卫,多多少少能保她一段日子——他离开的时候,把青佑留下当了那一千精兵的统领,可想而知,防的就是这样一个变数。
后来,一切皆按着她预料的轨迹发展了开来,从而证明这些年她跟着小姐,对于时局的判定多少有点眼光。
十一月底,在燕北离开一个多月以后,因为诏关之乱中放冷箭的凶手始终没能查出来,诏帝下令,将燕北投天牢以消北沧之怒,被其觉察,他连夜带着母亲出逃,然后,是一路追杀,一阵东躲西藏。
这期间一朝中猛将被指派来做靖北军的副统,意图掌控这支军队。
青佑将这事报与玲珑。
玲珑采取的手段是:杀,而后选一身材相当者,易容成那人的模样,以混淆朝廷的视线。
燕北带着母亲一路逃亡归返,几乎九死一生,最危险的时候,是玲珑用那半片兵符,令一千精兵分成十组,在一个个他有可能回来的路上等候,接应他归来。
正是她的先见之明,助他们逃脱了一劫。
十二月,回到自己封地的燕北坐拥数城,揭竿而反,南诏挑起内战——
没有人知道,时局大变的后面,有一个小女子无声无息的在推波助澜。
玲珑唯一没料想到的是,她又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