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上午,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了,整个世界一片白茫茫,树枝上、房檐前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冰刺,晶莹剔透,在阳光底下的泛着闪闪夺目的金光。
天鉴司昨夜夜观天相,道:接下来这几天天气大晴,大婚之期,必将阳光普照,天下呈瑞。
故,皇上下令:整个洛京城,开始清雪除冰,将在今明两天时间内令繁华的洛京城披上红绫,挂起吉灯,贴满喜字,以庆公主大婚——
十里红妆!
大赦天下!
九华大帝,重手笔的为帝家明珠备下一场盛世婚庆。
而这一场大典,将名留青史,成为千古佳话。
燕熙自朝堂下来,便和皇帝去了御书房,就婚事的细节问题,又与诸个司仪官商议了一番,直至近晌午时候,才散会,然后,他马不停蹄的往后宫而去,身后跟着东罗、剑奴等诸个近卫。
沿途有宫婢、宫仆在破冰除霜。
红绫铺,喜灯挂,见得燕王,他们纷纷跪安。
燕王走过,不少人驻足而望,这当中,有男子敬仰的目光,更有思恋者的怅惘。
九华洛京的皇宫,没有妃嫔,只有宫娥。
这些宫娥,每三年海选一批,十三岁入宫,二十岁出宫,七年时间,为帝家所用,数量不会太多,宫中婢女的数量一般保持在三百来人。
这些人,自然不是用来充足后宫的,多半是征来打理宫殿用的,有些是充于乐府,有些安排在药局,还有一些用在皇帝公主的起居饮食上……
一旦征用,帝家会予丰厚的奉薪,临出宫,或是给指婚,或是赐以一份可观的嫁礼。
但在征用期间,一般禁止婚嫁。
为的是杜绝私相受授。
故在宫里,一经发现有婢女生私情,按宫规便要将其逐出皇宫,劳苦役七年以作惩戒。
这是因为在沧国自九华大帝开始,宫中废除了宦官制,在内廷服侍的宦官年老一代一个个死去以后,无新血更替。
如今在内廷走动的帝仆,皆是选拔上来的优秀人才,且多半年青,孤男寡女的环境中,若正好对上了眼,难免会发生一些男女之情。
成家立业固然是人之天性,但国有国法,家有家法,该守的礼节总还是要遵循的。于是才有了那样的宫规。
而爱慕之情,有时候,并不是律法能禁止得了的。
姑娘们若倾慕某个男人,仰慕的眼球自会追着那人走。
便说这位燕王,如今,他是宫里半个主人,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在他行经之处,总会对他投去或畏敬或钦服的目光。
男子都在叹息:燕王真真是艳福不浅,得公主一片真心,千里奔走将其找回,还以锦绣江山相托,以身为嫁,天下儿郎,有谁有如此幸运?
当然,如今,燕王的能耐,也在一点点展露出来。
从最初对这幼年惊世、少年失踪的公子满怀置疑,到而今,满朝文武渐渐对其心服口服,燕王的心机、手腕,以及智谋,已慢慢展示出冰山一角。
男子们艳羡的同时,更多的敬重。
女子也在叹息:公主固然有惊世之貌,绝世之才,然燕王也非等闲,这样一个时而温润谦谦,时而声色内荏、雷厉风行的俊美公子,是多少闺阁女子爱慕的对像。
在沧国,虽然推行一夫一妻,可毕竟法制推行的时间到底还不算久远。富贵人家三妻四妾的旧规矩并没有完全被打破。
只是经过了十五年的试推,且当今皇上以身作则的带头,朝堂上一些臣子的鼎力相助,令底下的人不敢公然违逆法令。
然个别地方,妻妾同立也是存在的。
于是,有些姑娘们不免开始幻想:
如今公主生的两位小主子复姓燕金,皇上将燕姓摆在了金姓前面,那是不是意味着将来燕王会在转正,做了这江山的主人?
一旦成为帝王,这位主子当真能守着公主过一生一世吗?
试问天下哪个男人不偷腥?
很多少女人都在想入非非,也有一些则有自知之明,不敢对燕王心存异心,只对他身边的那几个追随者投去了恋慕的目光。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位主子,眼中只有那位貌若天仙的金凌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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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凰宫时,东罗和剑奴皆守在外头。
老远的就能听到屋子里一片嘻笑的声音,属于金凌特有的娇语直直的传到耳膜,令燕熙的脸线,不自觉的柔和再柔和。
燕熙从来不知道,正是自己这样一种温柔的眼神,令无数宫中少女对他怀了几分隐晦的向往。
进得门,这位爷就看到两个小不点,正赖在他们娘亲怀里,正伊伊呀呀说着一些大人永远都听不懂的话。
金凌呢,正编着儿歌和孩子们玩耍,时不时和清漪、碧柔笑有盈盈说上几句话。
这丫头身子,在经过两个多月的药疗后,身体状况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今番又养了一些天,精神劲儿好着呢!
今儿个,穿的分外俏丽:火红的凤尾裙拖地,外套一件滚着雪白裘毛的小袄,如此红白一辉映,衬的她肤若桃花,美的不像话。
至于身材呢,怀孕时,虽然发福了,可睡了这么久,他又刻意给她束了身,如今虽没有以前那般纤细,但也不算丰腴。以他看来,先前是太瘦了些,现在嘛,抱上去,越发的柔软了——依旧是玲珑有致的,毕竟她的胸也长了不少。
头上呢,一头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发髻,斜插着一朵凤钗,一副闺中慵懒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看到他进来,碧柔和清漪连笑着行了礼。
他挥手让她们罢礼。
金凌也转身瞅来一眼,这丫头一手抱一个,走向他,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咦,下朝了?”
“嗯!”
燕熙回以一笑,上去先捏了一下安安宁宁的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安安不知怎么就哭了,宁宁看到哥哥哭,小嘴一扁,也哭了。
就好像全是他这个爹冒犯了他们一般,两个小鬼头,很不给面子的大哭起来,而且一个哭的比一个响亮。
金凌立即“呀”了一声,瞪他一眼,嗔怪了一句:
“干嘛捏他们?瞧,都叫你给捏哭了?”
忙撇开他,一边来来回回的走动起来,一边哄:
“噢噢噢,安安不哭,做哥哥的,怎么可以带头哭?
“噢噢噢,宁宁乖乖,别学你哥哥,没事就瞎哭,好没羞……
“噢噢噢,不哭不哭,爹爹是坏蛋,我们不理他……
“噢噢噢……”
燕熙有点哭笑不得,自己怎么就成了坏蛋?
碧柔看着,在边上掩嘴浅笑说:
“许是尿湿了。刚刚奴婢瞧见小皇子在皱眉头。”
金凌伸手一摸,笑了:
“哟,果然真的是尿湿了。”
“我就说,我怎么就这么不被待见了,瞧,当真是被冤枉了呢……”
燕熙为自己叫冤。
金凌瞪他一眼,笑。
碧柔原是想把孩子抱了去,给小皇子换尿布,金凌不放,把宁宁扔给孩子他爹,自己亲手给孩子换,一边换,一边还在逗孩子:
“羞羞羞,安安好没羞,吃饱了肚子尿不休。羞羞羞,安安真没羞,小小男子汉,天天水灾嘘溜溜……”
那安安呢,等身上那片湿尿布给一抽掉,一下就不哭了,睁着一双明亮的黑眼睛,经母亲一逗,咯咯直笑。
燕熙怀里那小妞妞呢,发现哥哥不哭了,也停了下来,梨花带雨的大眼睛,骨碌碌直转,仰头看父亲。
做父亲的,低头亲了亲自己的小宝贝,宁宁顿时也咧嘴笑了——
嗬,多可爱的小不点,将来一定和她娘亲一样的美。
燕熙微一笑。
活了这么多年,他觉得如今这样的生活,终于完美。
嗯,还是一点小小的缺憾,就是这两个小鬼防碍了他和金凌的两人世界,还有就是,整座江山背负在他们身上,令他们不得真正的自在和优闲。
他真的很想寻个时间,带着他的女人,到九华的大地上走走,得一些优哉的时光,去拉近十三年缺失的过去。
所以说,人心,总是贪得无厌的。
“咦,你在走神?”
不知何时,他的小女人走近,正盯着他看:
“在想什么心事?”
“嗯?哦……”
他微一笑,凑过来也在安安的小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将宁宁递给清漪,又把安安自金凌手上要了过来,转而交给了碧柔,吩咐她们说:
“你们带小皇子小公主回自己的寝殿去。我和你们主子有正事商议……”
碧柔和清漪见燕王那般郑重其事,忙欠身离开。
“什么事?这么严肃?”
殿门关上,凰宫里,只剩下这一对孤男寡女。
金凌看到这个男人牵起了自己的手来,神情极为认真,心里开始揣测朝堂上发生什么事了?
谁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嗯,是这样的,有几件事,我得和你说明一下——
“第一件事,儿子女儿,你可以随便玩,但以后,你玩他们的时间,只限于白天,至于晚上,两个小鬼要睡觉,为了他们能健康的成长,有规律的作息时间,必须从现在建立起来,这样才能养成优良的生活习惯。
“第二,这里将是我们的寝宫,在这里,不准另设床榻——那两个小不点,晚上只能和乳娘睡。不许有意见,反正你没奶水,留在房内,你也帮不上忙,只会坏了你我睡眠质量。为了天下百性的利益着想,咱们身为公主,身为驸马,只能忍痛放弃个人利益,你说是不是?
“第三,大婚以后,你的产假也该结假了,得和我一起上早朝。沧国的江山是你的,我只能在旁辅佐,你这位公主若是长时间休假,臣子们会非议。所以,以后,我们得同睡同起同共事,你别再撇身世外。该你担的责任,我可不会给你担半两。
“第四,婚后,我向皇上告了一个月的假。这一个月,我们一起出去走走,时间我定在三月里,不寒不冷,但两个娃娃不在同行之列。”
金凌没有打断,很耐心的听完,但表情一点点在变化,从最初的担忧,到最终的泣笑非皆,很丰富多彩。
末了,某位没良心的准备新娘子扑哧扑哧直笑,指着他的鼻子眨眼睛,乐不可吱:
“哈哈哈,熙哥哥,你臊不臊啊,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居然和两个孩子争风吃醋?哈哈哈,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听听那理由,表面上冠冕堂皇的,其最最主要的目的,还不是在为自己谋福利。
金凌哪能听不明白?
她笑的嘴都歪了!
这人,假正经呢!
***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