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现在不能说。
说了,他痛快了,龙奕怎么办?
赤鳞蟒正值繁殖期,身上的毒,最是厉害,那临死前致命的喷射,是同归于尽的举动。
这样的毒,几乎无解,更何况又错过了去毒的最佳时间,如今所有的医治,只是在拖延他死亡的时间罢了。
此时此刻,他若冒出去,把自己的经历说了,那无疑是亲手将他往阎罗殿内推。
而当初,是他将人交给龙奕的。
那时,从不曾想过自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如今呢,他重生了,想把人要回来的时候就,不能不顾及龙奕的感受——
因为他和他一样,都在用自己的性命爱护凌儿。
这样一份爱,不亚于他。
先前,若能活下去,他自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他的凌儿只会属他的,现在,他想要的心思,更甚以前,可是,他能在这个时候,去“横刀夺爱”吗?
不能吧!
哪怕这从来不是“横刀夺爱”.。
但,任何有点人性的人,在这种前提下,都做不了这样无耻的事!
他默默的看着她——凌儿不是一个傻子,她知道龙奕对她的感情,现在的她,一定也在为难该如何去面对龙奕!
他不能说破。
说破了,凌儿会越发的为难,她任何反常的举动,都会影响到龙奕的情绪。
他不能有任何举动,只能静静的看着事态发展,因为,他没有那个权利去伤害龙奕。
心,在滴血。
那种隐藏的伤,谁也看不到,只有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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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凌盯视着这个从天而降的陌生男人,那黑黢黢的眼珠子泛着异样的波光,他在思量什么?在动什么心思?
“当然重要。你不觉你来的太过古怪了吗?你和那条蟒是什么关系?他怎么会听你的指挥?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怪?”
她将美眸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直线,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
昨天,她去问过捧着头,坐在大槐树下发呆的大叔公:
“那什么什么龙潭奇宿可有其他什么传人?突然冒出来的三个人,大叔公可认得?听白衣男子的语气,那个什么什么阿元,该是那奇宿的名字?”
大叔公想都没想,就摇起头,说:
“几十年以来,幻林,除了九天,除了宋黎,除了你们,再无外人闯进来过。龙潭老人具体叫什么名字,老头我并不清楚。今儿这人能和巨蟒说话的人,我也从没见过。看他的年龄,却是断断不可能认得龙潭老人的。那老怪物,死了都有四十年了,那白衣男人的年纪呢,顶多也就二十来岁,怎么可能是认得的?”
“那会不会他家祖上与龙潭老人是旧交……”
“不可能!龙潭老人足不出山,常年生于幻林,这一生,除了收了龙筝这样一个徒弟以外,再不曾与外人接触过。”
这话令金凌觉怪极,奇疑:“那就奇怪了!”
后来,她又问龙奕:“那对巨蟒,当真是神器的守护者?”
那个时候,龙奕还没有昏过去,耸耸肩说:
“我又没来过这里,也没听说过有这对巨蟒,谁知道——”
也是,他要是知道有巨蟒,知道这里的情况,也不至于落的这么惨。
“这世上,也只有每一届的域主才会知道这个秘密,而关乎这个秘密的一切内幕,伴着龙筝公主的死,而长埋于地下,谁也不知道那所谓的神器是怎么样的,我所知道的只是从各种历史资料中归纳出来,另外,皇族间流传着一些有关龙脉的说法,现实情况究境如何,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
但金凌觉得,眼前这个人,可能知道的事,比龙奕要多——也许人家就是为了那龙脉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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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盯着这个咄咄而问的女子——他的爱人,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去解释,末了,只拣了一个最容易的来回答:
“我自然是人!”
不是鬼怪。
金凌露出不信的神色:
“那你怎么和蛇说话?”
这事,真是太玄了。
燕熙扯扯嘴皮,就知道她会扯着这个事来打破少锅问到底的,清了清嗓子,他纠正:
“错了!”
“错了?怎么错了?”
“我和蛇说话,不代表它就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姑娘,有个词儿是这么说的:对牛弹琴,其结果是,牛吃牛的草,人弹人的琴,各自干各自的事罢了。我也一样!”
哈,还真是能狡辩。
金凌语塞的瞪着,问题是那条蛇能听懂他话,而且他说的古里古怪的。
何为守护之功?
何为他们四个?
何为六道轮回?
何为成全他们一世缘?
人家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什么妖邪鬼神之类的附体了?
“如果你是人,你是怎么闯进来的?还有,你手上那个能发光的是什么东西?”
直觉告诉她,是这个神秘的玩意,安抚住了乌鳞蟒——那玩意有古怪。
“没什么,家传的一件宝贝罢了。”
燕熙淡淡的回答,一顿又道:“对了,你朋友醒了吗?”
“你别想转移视线。今儿个,你一定得把你的来龙去脉交代明白了。”
那丫头可贼着,哪肯上当?
燕熙轻轻一叹。
正愁该怎么收住这话题
“九弟……”
这个时候,燕玄,燕黄,自林子里出来,手上手剑挑着刚刚打来的猎物,冲他们走了过来,高声叫了一声。
燕熙借机把目光拉远,看到他们满载而回。
待走近,扬着手中的收获,燕玄直瞅眼前这一双漂亮的男女,伫立于花丛中,他家的九弟啊,即便是戴着面具,那姿态是何等的潇洒,笑吟吟着说:
“这里的山鸟真是多……”
说了一句后,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眯了一眼,手指直戳,纳闷的叫:
“咦,这位姑娘,干嘛板着脸凶我家九弟,我家九弟得罪你吗?没有吗?昨儿个,为了救你那朋友,我九弟去采药的时候,差点从山头上掉下去,手都受伤了呢,你不感激也罢了,怎么还在这里用臭脸对我家九弟?干嘛呢?”
这姑娘生的是漂亮啊,是他看过的距今为止最美的一个人,可再漂亮也得讲道理不是。
金凌怔了一下,不由得往他手上瞄了一下。
他却淡淡一笑:
“我没事!你朋友,只要喝上两顿药,那烧就可退了,只是那毒……”
他不说话,看到她的眼神缩了一缩,情况如何,他们两个已心知肚明。
“他知道吗?”
燕熙轻轻的问。
金凌咬咬唇:“这事,不用你来管。你该交待的是你的来历。”
她一个劲儿咬着这个事不放。
“我没有恶意!”
他低低叹息,心下明白,自己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候出现,又说了那么一番奇怪的话,的确很容易叫他们怀疑。
“是吗?”
金凌淡淡的反问,泛着紫光的眼珠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一字一顿的再度盘问起来:
“那我得问问了,你们三人,没事跑进这有进无出的幻林做什么来了?
“世人知道这地儿,神秘莫测,你们如此不怕死的往里面闯进来,别告诉你们这是迷路了!看尊驾一副聪明相,若没有目的,何致于要来以身犯险?
“我原以为你们可能是宋黎的人,但看你拼命的救我们,又觉得不是。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不是敌人,那就应该是朋友。
“现在外头想进来的人,就只有两种人。
“如果是朋友,我们却素面平生,但为什么素未平生的你,会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想昨日在林中,他抱住她的感觉,是如此的熟悉。
燕熙微微一惊,这丫头的心眼,就是这么的犀利,她对他的感觉,永远是这么的感锐。
正当他不知要如何回答的时候,自他们身后的竹屋内传来了龙奕的叫声,声音不高,带着一点急:
“琬儿,琬儿……”
金凌听到了,连忙应了一声:“哎!”
提着裙子往回走了去。
燕熙不必再伤神该如何和她周~旋了,只是,心头却是一阵怅然。
他站在原地,远远的目送,看着她步子急急的跑回去,竹屋那边龙奕扶着额头自里头走出来,脸色是腊白,看到金凌,才荡起了笑容,很明亮的微笑点亮死气的脸,紧张的神色立即松驰下来,倚到了柱子上——这人,是如此的在意她。
金凌呢,小跑步的走近,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他乖乖的任由她摸,任由她搀着他坐到屋檐下小凳上,忙里忙外的给他去端水,低声细语的问他感觉如何——
他笑的很幸福,享受着女人贴心的照看……
那画面,多温馨,多让人艳羡,就像一对鳒鲽情深的情侣。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心头堵的厉害,喉咙里刺疼的慌。
看不下去了!
受不了了。
他转开头,一片浮躁,想寻个地方去透透气,要不然,他会内伤。
“七哥八哥,烦你们去煮点东西,大家都需要吃早饭……我,我去附近的林子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我想要的草药……”
燕熙跨步向西而去,去的很急。
“哎,等等,等等,你这么着急干嘛,那家伙的死活与你何干来了?”
燕玄将手中的猎物往地上一扔,拦住了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借口,不错。
“呸,蒙谁?”
他完全不信,以一种深究的眼神看着:
“先前你急着要进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男一女是谁?
“难道就是龙域的少主以及那位新纳的小宠?
“九弟,你是专程为他们赶来的?
“可是不对,你怎么认得龙奕的?
“而且,看你昨儿个那么紧张那位姑娘,好像你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喂,你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对对对!”
燕黄也挺着门板似的腰背,上下琢磨,轻轻打他肩头一拳:
“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邪里邪气了?居然还能和那大蛇说话,那大蛇竟然会乖乖服贴你?老邪门的!那本事,真是叫人惊奇,能不能教我们一下!”
“这事啊,很容易的!”
燕熙眨眨眼,慢吞吞说。
“怎个容易法?”
两兄弟异口同声的问。
燕熙一本正经的道:“晚上早点睡觉,请神仙指点一下不就得了。我说的话,巨蟒能听得懂,估计是神仙在暗中帮忙……嗯,那天晚上我梦见蛇神……人家跟我说……”
两兄弟黑脸,吼了出去:“臭小子,又耍我们,讨打是不是?”
某个讨打的家伙,风清云淡一笑,身形一飘,挥手远去。
***
三叔公入土为安,安葬在九天龙筝的墓旁。
燕熙看到玉碑上这两个人的名字联在一起时,呆了好一会儿,索性,他天生就聪明,很多事,一点就通——因为这样一个墓,他恍然顿悟了很多事,但同时,又生了无数疑惑,一时无人能为他解答,也就只能闷在心里,想寻个合适的机会问金凌。
那天自山峰上采药回来后,他终于累趴下,在七哥八哥临时搭的军帐里沉沉睡了过去。
最近这几天,为了金凌,他一直强撑着,白天时间尽一切努力少睡——睡过去的他,没有一点点抵抗力,完全依赖别人的保护,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幻林里,这种情况,无疑是可怕的,还好,青龙珠懂得保护他们。
一连三天,时间过的很慢,相见不能相认,这样的日子,与燕熙而言,个中的苦楚,难用言语尽述。
二叔公与四叔公的毒,已经得到了控制,只要耐心的按照他配的药用上一个月,余毒也许难以全清除尽,但保命是没问题的——入葬这天,他们一起来给三叔公送行。
墓穴是燕玄和燕黄给挖的,燕熙呢,独自一人替赤鳞蟒和乌鳞蟒各自挖了一个穴埋了,由于它们的体形太过宠大,想把它们合葬是不可能的,只能分开处置。
竖好三叔公的墓碑,众人在碑前,三叩首,默哀,一串串纸金元宝挂在坟头上,迎风招展。
清风吹过来,一阵清凉,一阵悲瑟。
太婆婆默默的流着眼泪,大叔公、二叔公、四叔公,寂寂无语,满面悲哀,这世上,生离死别最是痛断人肠,相见不相识,最是纠结神伤。
“累吗?我扶你去歇一下!”
耳边,金凌轻轻的问着龙奕。
燕熙微微侧过头,看到他在摇头,气色真的不太好,却还在那里逞强:
“我没那么娇弱。只是有点有胸慌气短。没事!陪我到那边走走如何?”
他靠着一颗梧桐树,指着前方那一片清潭:“依山傍水,环境很清幽!我们家这外祖父真会挑地儿。”
他想自己走,走了几步,步子有点摇摇晃晃。
金凌连忙上去扶住,轻轻叱了一声:“慢点。身子才好一点,别硬撑!”
龙奕嘀咕着:
“我故意的走不稳当了……嗯,好吧好吧,既然有现成的拐杖,不用白不用……嘿,琬儿,你身上好香,好软……”
这人,轻轻道,将整个身子倚在金凌身上,又开始揩油水。
“就会贫嘴!”
金凌磨牙瞪一眼。
两人相扶着走远。
燕熙撇开了眼,心头的苦涩悲痛,淹了自己,望着东方的朝阳,发现面前一片茫茫,失了方向。
下一步,他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