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无擎戴着一面半截状的镶银面具,凉薄的唇线紧紧的拧着,嘴角上有一个小伤心,抹着一层亮晶晶的膏药。
他低头看了看作小鸟依人状偎着自己的金凌:一双小手死死的抓着他的手,把半个身子掩在身后,又探出半个脸的,气鼓鼓的样子——
这孩子很少有这种类似求保护的举动,她那性子那身手,谁能欺了她半分。
一般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况下,通常是在做戏。
他若有所思的了一下,用眼神问:干嘛呢?
她用眼神回答:她们玩我,我玩她们。
嗯,她真是太闲了!
二人的眼神匆匆错开。
宫慈和岑乐已一齐走近,柳腰纤纤一扭行了一礼,斯斯然保持着新妇的看到新婚丈夫时所应有的含蓄羞怯之色,同时,朱唇微启,语若莺啼破唇而出,:
“妾身见过爷!”
“妾身见过爷!”
九无擎瞟了一眼自己这两个名义上的妻子,穿的真是喜庆,就像春日里穿梭于花丛里的蝴蝶,淡淡道:
“公子府没这么多礼节!起吧!”
“是!”
“是!”
二人婷婷直起身,四道目光先盯上了那只紧紧捏着九无擎大手的素手。
岑乐微微怔了一下,咬唇,心头免不得泛起一阵酸。
宫慈呢,只觉眼里一阵刺痛,心底一阵惊痛——他竟没有甩开!
而后慢慢上移,又再度不约而同聚焦于他唇上,那被咬伤的痕迹,是如此的明显,这两个女人心头再度一震,看来爷和这个“傻里傻气”的奴才无人之时,真的很亲近。
都说九无擎是无情的,从不记侍夜床姬的姓名,也从不关心她们的长相,用过了,就再不会看第二眼。
如今这个,却成了例外。
“她说什么招惹你们了?”
九无擎忽略着她们盯视的目光,淡淡问起。
“回禀姑爷:她骂两位夫人!这两个侍卫可都听得分明,皆能做证人,罗侍卫,城侍卫,你们说是不是?”
尤嬷嬷精的很,将九无擎的两个侍卫一并牵扯进来,她并不以为这两个侍卫敢当着两个夫人的面撒谎——事实上,他们实在没有必要为一个没有名份的小丫头开罪了两位新夫人,这是极不智的。
九无擎转而又看向面面相觑的东罗和南城:“说,怎么回事?”
“这事,怎么说呢……”
东罗才开了个头,就被打断。
“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
金凌替他们接下话,仰着纤纤下巴,闪着明眸,露着皓齿,麻子脸很戏剧的落着点点委屈:
“阿擎,‘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话不是我说的,那可是先前我跟你提到要名份时你说的,我只是借用了一下而已……
“对了,阿擎,你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劝来的:要什么名份,这婢不婢,妾不婢的,正合适你。有了名份,就得搬出去,你现在侍候在我房里不好么……
“其实我后来想想也是。阿擎,这么有本事,说的话自然错不了。我自然是听你的!我不做妾……我就这样待着就行了……
“阿擎,你说是不是……”
一句一口阿擎,叫的那个甜,那个美,那个乖,那个掐媚,唉,先前时,再怎么骗也骗不出一句的叫,现在算是会补上了。
九无擎可以肯定:金凌乃是无中生有派的鼻祖,造谣的本事,让人望尘莫及,抚额而叹。
他的嘴角微微翘了翘,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极认真的轻斥了一句:
“金儿,跟你说了很多遍了,私下的时候,叫我阿擎也就算了,人前就别叫,懂点规矩吧你……”
他右手一抬,狠狠往她额头叩了一下:“这记性是怎么长的?嗯?”
这话,责备之意显而易见。
可看在宫慈、岑乐、尤嬷嬷三人眼里,那已算不得是责备,而成了一种变相的含蓄的怜宠——
在世族人家,哪个主子会纵容一个奴才如此称呼自己?
即使是结发的妻子,很多家族,也都没有这样的权利,只能恭恭敬敬称其为“相公”或是“爷”。
岑乐露出了艳羡的神色,心想:要是自己也能这么称呼他就好了。
宫慈气的笑容都僵了,已经看不出这是到底是他在做戏,还是当真宠上了?
她总认为这事有古怪!
挺疼!
金凌连忙逃开摸头,露出小狗式讨好的笑容:“是是是……我知道了,阿擎……我保证,以后只在你面前叫‘阿擎’,你不在,人后,就尊称您为‘爷’……阿擎,咱现在不讨论这事了好不好——你帮我证明,这话是不是是你说的……快呀阿擎。”
依旧一句一口“阿擎”,这叫:虚心接受,努力再犯。
“你这叫记住?”
“呃……我改,我改,阿擎……呃,不,是我的爷……”
她嘻嘻笑着,故意每次在“阿擎”两字上用了重音。
好吧,她就是故意在阴她们。
这一副恃宠顽劣的模样,令尤嬷嬷看得眼珠子一跳一跳的,那太阳穴啊一突一突的,那厚嘴唇啊一抖一抖的……恨不能上来将这个和姑爷打情骂俏的狐狸精给揪在手上狠狠的打上十几二十个巴掌,直打得她跪地求饶为止。
尤嬷嬷鼻子里正在喷着怒气,九无擎早看到了,稍稍抬头,瞅着激愤填膺的老婆子上下一扫,淡淡的问:“尤嬷嬷,您在生什么气呢?若气的是这句话,那我得告诉您,这话的确是我说的……您觉得这话有问题吗?”
东罗、南城、西阎、北瓴,集体行“默哀礼”,他们在心里纷纷表示:爷,你还能更气死人不偿命么?
呜呼,他们憋的要内伤了!
嗯,其实这话说的真没问题,大多数男人都这样,只不过被金凌用在敏感处招了她们的痛——
所以说,这丫头根本就不是好货。
宫慈的脸不由自主就拉长了,笑容几乎要挂不住了。
“姑爷,您怎么能这么袒护这个奴才……”
尤嬷嬷气炸了,一口气没有抽拉过来,脸色一下变的铁青铁青。
九无擎眼神一寒,立即沉声喝断:
“大胆,‘奴才’两字是你能骂的么?”
“尤嬷嬷,请你记住,你现在踩的是什么地儿——这里是公子府,不是你宫家的地盘,你要是想耍威风,尽可以回去慢慢耍,别在我红楼指手划脚。
“更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横竖你也就是一陪侍过来的物件,若是这物件不顺手,敢来扎人,告诉你,本公子随时随地都能把这物件废了。
“即便本公子被皇上禁足五年,但还没有沦落到人人可欺的这个地部!
“犹其在公子府,除了本公子,谁都没那个权力来管束我的人,犹其是你这个老西,更还没那资格——你听懂了没有?”
尤嬷嬷急了,满是褶皱的老脸一白,冷汗滋滋冒出来,砰的往地上跪下:“爷,老奴,老奴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老婢只是想评理……”
这老婆子,总算意识到自己触犯了某人的忌讳:
这几年,九无擎在帝驾前不受大用,诸多不如意,可算是饱受压制,所以,他在公子府,几乎是“惟我独尊”的,容不得任何人在自己的地盘上盛气凌人,她现在当着他的面,训责他的人,哪怕她责的一点也没错,依着他那长年受到压制的性子,即便当真是错的是他的人,依旧会维护到底。
因为他不中意这婚事,所以,他这是在借题发挥——无论她怎么辩说,都是她的错。
“闭嘴!就算是评理,也请你别一口一声‘贱奴’,一口一声‘奴才’,公子府轮不到你放肆!你若嫌她身份低下,本公子立马拟书晋升她做平妻,今日就成礼——本公子倒要看看,到时,谁是主,谁又是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