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林让治 翻译/树懒
1
八月三日早上五点。村木敏抵达井之头恩赐公园[3]现场的时候,两个亚裔吸血鬼正在展开半透明的罩布——上面印有“警视厅”、“POLICE”字样——进行封锁工作。
村木体格不大,长着一张娃娃脸,但对自己的体能颇有自信。作为警察,他凭借自身能力解决棘手的案件也不是一两次了。但即便如此,旁边有吸血鬼和他一起工作的时候,他还是无法安下心来。
从外观上很难将吸血鬼和人类区分开。旁边这两人,乍看之下也不过是出国来这里打工的外国人而已。但村木凭借自己的工作经验就能察觉出他们是吸血鬼,就跟平时在街上发现可疑人员一样,靠的是他的直觉。
两个吸血鬼应该也察觉到了村木是警察。他们面无表情、手脚麻利地继续着手上的工作。在他们黄色工作服的胸前部分,写有“No Feeding!(我不咬人)”字样的牌子晃来晃去。
住在东京都内的吸血鬼都宣过誓不会袭击人类。实际上,只要他们想,杀个人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村木下意识地用右手摸了一下身上携带的手枪。
大约是村木的ID标识发出了信号,一个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地从半透明的罩布里跳了出来。虽然只不过是营业性微笑,但吸血鬼做不出这种表情——即使他们看起来与人类极为相似。
“您辛苦了。”中年男人说。他也穿着黄色工作服,胸前挂着的牌子上写着“VLC吉田雅人”,没有“No Feeding”的字样。
“你手脚还挺快。”
村木说话的时候,这个挂着“VLC”牌子的男人拿出手上的读取器迅速地确认了村木的身份。吉田长得偏矮,看起来也很亲切,但之前却是公安部的一员得力干将。他工作时的熟练度和身上散发出的亲和力似乎就是那时候培养起来的。
五年前吸血鬼专业派遣公司“VLC”成立,同时开始在警视厅内部招募人员,吉田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到了“VLC”。有的人把“VLC”看作是辅助警察工作的外部组织,有的人则认为“VLC”是为警视厅的退休高官提供干部岗位的民间公司。两种看法都没有错。
“毕竟不能给附近的人添太多的麻烦嘛,所以该干的事就尽快干完。”
吉田和村木已经是老熟人了,但是按规定还是必须对ID识别标识进行确认。确认无误后,吉田把村木带进了罩布里面,然后递给他两个塑料袋。村木把袋子套在鞋上,用橡胶绳固定住。
这时,现场的封锁工作似乎完成了,随着“嗡”的一声响起,半透明的罩布变得完全透明。由于光学迷彩的效果,从外面看不到内部的样子,但从内部则能清楚看到外面的情况。
罩布封锁了码头一带大约直径三十米的范围。码头的船已经清理过了,周围也看起来不怎么乱。通往栈桥的草坪上仰面躺着一个穿着脏兮兮运动衫的男人,左胸部插着一根木桩。
在他旁边,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在埋头进行着自己的工作。村木朝着那个白大褂的男人——检死官八柳走了过去。
刑事诉讼法第二百二十九号有对于“验尸”的相关规定,但对象是人类。对于死者复活后变化而成的吸血鬼相关的犯罪案件,则需要运用相关专业知识的“检死”。关于这一点在《第二类移民管理法》里有相关规定。
根据法律,从事吸血犯罪相关的检死工作的专业人员即为“第二类移民检死官”,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检死官。
八柳比村木高一个头。他不仅是个业余柔道选手,长相也颇为英俊,甚至上过运动杂志的封面,是让村木羡慕的为数不多的几个男人之一。
“您好。”
这两人碰面,每次都是村木先打招呼。村木总觉得自己在气场上就输给了八柳。
“你好——呃,你一个人来的?”
“桥本联系我说他要晚一点过来。他得监视那边的游行示威。”
“反吸血鬼游行啊。他也挺辛苦的。”
八柳一边说话一边把检死结果记录在平板电脑上。
“死者果然是吸血鬼吗?”
死者是东亚出身的男性。身穿一件老旧的运动服,身上好几个伤口,似乎是由利器造成。左胸部被钉入一根木桩,应该就是致命伤。
“有这个可能性——看这个现场,目前也只能说到这个地步。毕竟,人类在心脏位置被钉一根木桩也是会死的嘛。”
“就是说这个案子不归我们管,该由刑事部的人来负责?”
“这个,总之你先看看数据。”
村木拿出配发的手机,从警视厅的服务器上下载了指定的文件阅读。这个过程中,手机的GPS位置信息也会上传上去。这是出于安全保密的考虑。
“急剧的死后僵直,血液量显著减少。看起来的确是吸血犯罪的特征……W因子拟阳性?W因子测试这种筛查有这么高的灵敏度不是有点奇怪吗?”
所谓W因子测试是指对某种逆转录病毒进行的抗原抗体反应测试。由于吸血鬼化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携带有此种病毒的抗原,一时间人们都以为是这种病毒使人类吸血鬼化。
因此这种病毒就被称为“Vampire Virus”。由于两个单词的首字母都是“V”,当局就以两个“V”组合而成的“W”作为暗语,将其称为“W因子”。现在虽然“Vampire Virus”将人类变成吸血鬼的这种假说已被否定,但由于与吸血鬼还是有很高的关联性,所以W因子在筛查中被广泛应用。
“你指的是‘假阳性’,明明是阴性却显示阳性的假性反应。我说的是‘拟阳性’,既非阳性也非阴性的一种难以准确判断的反应。”
“当然,W因子测试是筛查,理论上可能会有拟阳性的情况出现,但至少,我是第一次见到。难道是因为木桩钉入了心脏,所以末梢血液反应变弱了?”
村木在手机上再次确认了一遍到现在为止已经判明的事件脉络。现场第一发现者是凌晨四点慢跑经过此处的上班族。据说本人虽然没有亲眼目击到吸血鬼,但由于看到死者心脏处插有木桩这一特殊情况,所以是作为吸血犯罪报的警。
“医生,那根木桩是一般商店里出售的那种吗?”
“不拿回实验室化验一下不敢说得太确定,但是估计没错。就是家庭用品商店里十根卖一千日元那种。”
东京都内生活的吸血鬼受法律保护,但是市民反对的声音也很强烈。在日本不能像在美国等国家一样持有枪支用来自卫,再加上网络舆论的推波助澜,不少人都准备了用来钉进吸血鬼心脏的木桩。
商家当然不能明说卖的木桩是为了制伏吸血鬼,所以在家庭用品商店这些地方木桩是作为“园艺用品”来出售的。考虑到舆论压力,警视厅也默许了这种行为。毕竟要是贸然取缔了木桩,结果引发“我们需要枪支自卫”这种言论,那就更麻烦了。
“抱歉,我来晚了。”
村木到达现场三十分钟之后,桥本赶过来了。他被派到涩谷的反吸血鬼游行现场进行警备,差不多一个通宵都在工作,但西装连一点褶皱都没有。可能因为年轻的原因,看不出他有一丝疲惫的神色。
桥本属于晋升组[4],这次是被调到吸血犯罪搜查班进行半年的研修的。现在他是村木的搭档。
“辛苦了。涩谷那边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不过呢,虽说是反吸血鬼的游行,也没必要非得搞到半夜嘛。”
“这样他们才觉得有游行示威的成就感,其实就是一种受虐的快感。”
“大白天不也有很多吸血鬼出来活动吗?”
“话是这样说,但是那帮伪装成普通市民的反体制的家伙是宁愿相信网上的东西也不愿意相信警方公开的信息的。不过嘛,这对我们来说倒也不是只有坏处。对了,你看了数据了吗?”
“还没有。因为是乘首班电车过来的,按照内部规定没有在电车上看。”
“你这样做确实没错。”
然后村木把数据的下载地址告诉了桥本。出于情报安全的考量,终端设备间的数据传送是被禁止的,数据必须从服务器上下载。
“村木警官,虽然说现在还不清楚被害者是人类还是吸血鬼,但是我觉得应该是人类吧?”
“为什么?W因子是拟阳性,怎么得出是人类的结论的?”
“不,如果死者是吸血鬼,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对方把木桩钉进了心脏?毕竟论力量的话人类完全不是吸血鬼的对手。就算吸血鬼耐久力不强,但是我想如果人类对吸血鬼下手的话反而会被吸血鬼杀死的。”
村木盯着桥本看了半天。这小子还挺懂的嘛,他想。
“那如果钉木桩的也是吸血鬼呢?”
“那样的话,现场会更混乱才对,比如折断一棵树之类的,这里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从排列组合上看,死者和犯人的身份有四种可能性,但是具体到现场的情况,无论犯人是人还是吸血鬼,死者都只能是人类。”
“你这个着眼点不错。”
八柳一边在平板电脑上做记录,一边向两个人走了过来。
“刚才的推测是以这里就是犯罪现场为前提的。如果犯人是把尸体移动到这里,再把木桩钉进去,刚才桥本的推测就无法成立了——虽然人类是不太可能赢得了吸血鬼。”
“还是得运到实验室化验之后才知道吗?”
“对——啊,不好意思!”
八柳拿出了手机——不是配发的而是他自己私人用的——然后从两人面前走开了。
这时候,警备部的科学班准备将尸体运走。几台摄像机在旁边记录整个过程,并实时上传到警视厅的服务器。
“村木警官,假设犯人是吸血鬼,他又为什么要在死者心脏上钉木桩?”
“人类怎么知道吸血鬼怎么想的?就是因为猜不透他们的想法,我们才会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地调查取证。”
二十一世纪,东京。人口一千三百万人。根据官方数据,其中包括吸血鬼人口十万两千六百五十四人。而警视厅成立了一个专门负责吸血犯罪案件的队伍——吸血犯罪搜查班。
2
二十一世纪的一个社会学家曾经说过,管理社会的发展和普及诞生了吸血鬼。关于将所有国民纳入管理的讨论从二十世纪就开始了,但一直都停留在理论层面。这并不是因为谁的善意或者顾虑到伦理上的问题,仅仅是因为没有付诸实施的技术基础。
但是,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情况发生了巨大变化。食品安全问题的出现使社会对食品从生产到流通全部环节的可追踪、透明化提出了要求;为了保证小学生上学路上的安全,有人提出了让他们随身携带有GPS功能的手机;有的国家还在有性犯罪前科的人身上装上GPS设备,让其随时置于有关部门监控之下。
这些为了保障国民安全应运而生的技术,从另一个侧面看,也是管理社会下的一种工具。如果说建立管理社会的目的在于维护体制,那么这些保障安全的技术和维持管理社会的手段实际上是不可分割的。
即便如此,公然把这些技术用于管理国民的做法,也引发了以发达国家为中心的一些民众的反对和批判。而最终改变事态发展的,是一连串的恐怖袭击。
二〇〇一年九月十一日在美国各地同时发生多起恐怖袭击。之后,国家开始逐渐加强对每一个国民的管理,而频发的跨国恐怖袭击则加速了这个进程——因为从以往的案例来看,不少恐怖分子在事前会伪造身份、伪装成普通市民生活。
但将反对言论彻底压制的决定性事件,其实跟恐怖袭击没有关系。当时出现的H5N1禽流感疫情由于一连串的偶然差点在亚洲地区爆发开来,但最后被及时地控制住了。管理系统能够阻止疫情暴发——在这一事实面前,之前的反对言论都消失了。
从公共卫生的角度讲,要防止高致死率病毒的扩散就必须使ID管理遍布世界上每一个角落。于是,以发达国家为首,世界各国都开始给国民分配ID标识,推动建立“个人管理”。
随着ID标识的普及,在世界范围内发现了数百万伪造身份的人,其中大部分是偷渡入境的非法移民。至少,将此类人查出并强制遣返的行为还是得到了所在国家国民的大力支持。另外,虽然人数上少于前者,管理系统还被用来逮捕一些逃犯,成功阻止了好几起大规模恐怖事件的发生。
在管理系统之下,一群既不是偷渡者,也不是犯罪人员或恐怖分子的人渐渐浮出了水面。系统发现在全世界范围内有两千人的身份是伪造的。其中大多数是白人,周围的人都把他们当作普通市民。各国警方依据名单对这群人实施逮捕,却遭到了他们的激烈抵抗,警方出现了不小的伤亡。就这样,人们终于知道世界上还有“吸血鬼”这一群体的存在。
被逮捕的吸血鬼们平均在人类社会中生活了三百年以上,时不时靠吸人类的血增加同伴。为了不被察觉,他们伪造身份,时常变更住所。
他们多数属于富人阶层,长老吸血鬼之间还一直保持着个人层面的联系。为了使自己的身份不暴露,他们还向反对普及ID标识的运动提供资金援助。
各国政府为了推进个人ID标识管理,完全把吸血鬼当作利用对象。政府操纵媒体,渐渐地给公众造成一种“所有恐怖事件都是吸血鬼在背后策划”的印象。
实际上,吸血鬼群体内部并不存在什么组织,无论是互相联络还是资金援助都是一部分富豪吸血鬼的个人行为,但媒体并未将这一事实公之于众。对人类而言,他们不仅是怪物,更重要的,他们是少数族群。
他们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贪婪地压榨着社会的财富——人们对吸血鬼这一印象使管理社会的闭塞感不断加重,世界各地开始出现猎杀吸血鬼运动。吸血鬼们的悲剧在于,事态渐渐发展成了反移民运动。
各国政府本以为,在两千名长老吸血鬼被合法处死之后,反吸血鬼运动将会走向终结——但是很明显他们想错了。
吸血鬼化十年、二十年的年轻吸血鬼即使在ID标识普及的环境下也不容易被发现,于是人们陷入了互相猜疑之中。当W因子被公布,人们发现能以此将人类和吸血鬼区分开时,悲剧发生了。吸血鬼的确是W因子阳性——但问题在于,人类里也有一定比例携带W因子阳性的人存在。
直到欧美各国的人恢复冷静,已经有数十万W因子阳性者被处死,据说其中有三成不是吸血鬼而是非法移民或社会层面上的其他少数群体。
在这种社会状况下,关于吸血鬼的研究严重迟滞。不仅是学术方面的问题,吸血鬼研究被视作等同于种族歧视和优生学[5],导致其一时成为一种禁忌,连吸血鬼化有阻止老化的可能性这种课题也不能自由地进行了。
病理学上将人类的“吸血鬼化”定义为“脑神经系统的再组织化”。但是关于最重要的“人类为什么会变成吸血鬼”这一点,目前还不清楚。比较有说服力的是“病毒说”,但是吸血鬼化的物种特异性很高,动物实验没有成功案例,又不能进行人体实验,所以一直未得到证明,还是有不少人支持“多种因素导致的突然变异”说法。
吸血鬼生理上的谜团还很多。比如被吸血鬼咬过的人,有的人就这么死了,有的人则变成吸血鬼复活了。为何会出现这种差别,目前原因尚不明确。主流的一种说法是“因子X假说”,即存在一种将人类变为吸血鬼的“因子X”。吸血鬼在咬人的同时将因子X注入被咬者体内,如果因子X数量多,那么吸血鬼化的速度会超过身体组织坏死的速度,被咬者就会复活成为吸血鬼。如果因子X数量少,身体组织坏死的速度会超过吸血鬼化的速度,被咬者死后就不会复活。当然,这些说法也不过是假设。
屠杀吸血鬼的骚乱从欧美发达国家一直蔓延到全世界,但日本却得以免受这一浪潮的冲击。在日本的外国人非常显眼,相比欧美,吸血鬼更难以在这里潜伏,所以日本吸血鬼的绝对数量很少。还有个重要因素就是日本历史上曾经锁国,因此现在并没有长老吸血鬼。
在日本这个执政党和政府首脑几乎每年都在轮换的政治环境下,关于如何处置吸血鬼的相关法案的出台和完善,在众多发达国家里是最晚的。一百名吸血鬼被警方逮捕并送入收容所,但却一直无法确定如何量刑,这种异常状态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其实相关法案已经被提出,但该法案并未受到重视,结果每次都是拖到国会会议期结束,然后不了了之。讽刺的是,正是在日本这个各方面都慢人一步的国家,反而能顺利开展客观的针对吸血鬼的研究。
“吸血鬼不管是生理机能还是脑神经的工作原理都和人类不一样,但是他们的能力在科技开发方面具有极高的生产率。日本现在处于老龄化严重、高科技产业缺乏高端劳动力的状况之下,因此我们必须将吸血鬼这一群体作为劳动力好好利用起来。”
当时的东京都知事提出这样一个提案后,国内舆论分成两派,争论不休。的确,很多吸血鬼在科技研发方面表现出了优于人类的能力。一些在国际上具有较高竞争力的关键技术开发者实际上是吸血鬼——当时的报告中出现了很多这样的事例。
基于以上原因,主张接收吸血鬼以保持日本的科技竞争力的论调还是显得比较有说服力。
当然,也有人坚决反对日本接收来自国外的吸血鬼。本来连接收一般外国劳动力都有不少人不愿意,更别说什么吸血鬼了——这就是舆论的现状。
当时日本政府还面临驻日美军问题,而吸血鬼又开始逐渐变成了政治问题,其处理情况可能会影响到政权更迭。于是,事态的发展开始超出了人们的预料。
“如果说冲绳接受美国驻军是为了日本的利益,那么东京也该为了日本的利益接收吸血鬼!”
冲绳县知事在全国知事会上的这句发言把吸血鬼的接收和安全保障问题捆绑在了一起。在日本与诸多邻国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的大环境下,政府宣布加强日美同盟、强化冲绳的美军基地,吸血鬼接收法案也作为重要法案得到通过,东京正式认可吸血鬼的居住。
被证明为吸血鬼的存在——其实日本法律里并没有“吸血鬼”这个词,而是称这一群体为“符合法律规定条件的第二类移民”——在相关部门进行登记并且在身上装上可以发送定位信息的GPS装置后,就可以在东京都内居住了。
吸血鬼由日本政府和东京都政府持股的人力派遣公司“VLC”进行管理,并根据能力划分等级,编成若干个队伍,分配到企业或其他地方的开发部门。
吸血行为是禁止的,但国家会为对社会有较多贡献的吸血鬼提供相应的血液。随之而来的变化是红十字会的献血活动变成了自由竞争,针对卖血的禁令也解除了。
日本总共接收了十万人以上的吸血鬼,把他们编制成组织化、高效率的团队并且通过运用他们的吸血鬼技术,使得高新技术产业领域的生产力得到大幅提升,仅凭此举就使GDP提高了百分之八。此后,经济增长率几乎每年都保持着这个数字。于是,日本的GDP超过了中国,得以重返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经济大国的位置。
不用说,不少人对吸血鬼的反感和厌恶还是很强烈。但是,人们更加无法忍受的是持续二十多年的经济发展停滞。只要吸血鬼们不跑出东京,住在东京以外地方的大部分日本人还是把国家的经济恢复放在优先位置上。
在这种将吸血鬼作为产业资源利用的大环境下,和吸血鬼相关的犯罪也逐渐增加。为了应对这种状况,警视厅警备部警备第一科第二类移民小组成立了。人们一般称之为“吸血犯罪搜查班”,略称“吸搜”。
他们不隶属于负责刑事案件的刑事部,而是隶属于负责维持治安的警备部。对,吸血鬼问题和治安问题两者是密不可分的。
3
约定的碰头地点是位于广尾的一家看起来很上档次的意大利餐厅。餐厅面积不大,但这栋红砖搭建的建筑有一种让人感到宁静的氛围。
店前有一个种着香草类植物的小菜园,里面还放着一些漂亮的陶土偶人。
八柳把他的爱车,一辆红色捷豹E型停在了停车场。最近尾气排放管制得更严了,开着一辆半个世纪以前的车在城里转来转去其实是违反条例规定的。
但是八柳的车上贴着一张十分醒目的“VT”标记。这个标记表示车上运用了吸血鬼的技术开发成果。这辆捷豹通过某种运用纳米技术生产的催化剂,使尾气排放达到了东京都规定的标准。
可能因为时间的关系,小小的停车场里就只停了八柳一个人的车。他走进店里的时候还在奇怪,为什么停车场里没有看到对方的车。
木质的店门上挂着大蒜,不知道是为了驱赶吸血鬼还是仅仅为了挂着晾干。最近,小酒馆、牛肉盖饭店之类的店都开始在门口挂大蒜了。八柳觉得那些地方挂大蒜有点奇怪,但不可思议的是,这家店挂大蒜在门上他倒并没有觉得哪里不自然。
“八柳先生,天知女士在等您。”
他一进店,马上就有个服务生过来招呼他。看来刚才在店门口的时候就已经被读取了ID标识。自己明明是警察,还非得接受这种ID标识管理,对此八柳至今都觉得很不习惯。
“你这么忙,突然把你叫出来真不好意思。”
服务生把八柳带到了靠内的一个单间,里面坐着一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十来岁的女人。女人可能是刚下班,身上穿着西装,桌下的篮子里还放着她装满书和资料的单肩挎包。
天知理惠子,旧姓东原,是八柳在大学医学部时期的学妹——当年搞不好还差点儿就成了八柳妻子的女人。
两个人当时还一起加入了柔道部。虽然就柔道而言理惠子的实力并不算强,但是她的意志力远超一般人,即使处于劣势也会不断向对方发动进攻,绝对不会认输——而现在,这个理惠子向八柳低下了头。
大概是因为她长大成熟了吧。而八柳自身也感受到了这二十年时光流逝的影响。
“怎么了?突然找我,什么事?”
在井之头公园的检死现场听到理惠子对自己说“想在意大利餐厅见个面”的时候,八柳还想象着两个人庆祝再会的画面,不过看眼前这个女人,实在是不像要和自己干杯的样子。
“天知失踪了。”
“失踪了?你说健一?等一下,我前不久才见过他,三天前,就在三鹰的循环器官外科学会开会的时候。开完会我还约他喝两杯,结果他说妻子在家等他,直接就回去了……”
“但是他没有回家。”
“没回家……”
八柳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和天知健一的关系曾经因为理惠子的事而疏远,不过那已经是过去了。天知是个好男人,比自己更配理惠子。总的来说,八柳对天知健一这个人还是有好感的。
至少,在八柳看来,天知健一不是一个会抛下妻子自己突然失踪的男人。
“今天早上的新闻说井之头公园发现了被吸血鬼杀死的人,那是……”
“不,死者不是健一。作案时间是今天早上,不是三天前,而且现在还不能断定是不是吸血鬼作案。我觉得你不应该是会被这种新闻牵着鼻子走的人。网上那些并不是权威报道。”
“你说的也是……要是这样,那就好。”
理惠子似乎松了口气。失去了作为广告媒体的优势之后,曾经的那些电视台除了NHK[6]以外一个接一个地倒闭,现在无论是一般民众还是新闻电台都在无偿发布速报。以前的一部分新闻机构则将这些速报进行汇总并发布有偿的情报分析,以此来盈利。
而对于突发事件、小道消息之类的,有偿分析是赚不到钱的。归根结底,这类信息就变得鱼目混珠,真假难辨了。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并不会在意是不是事实,而媒体也会把真实和虚假的信息一并提供给民众。
对于今天早上这起事件,警视厅并没有发布官方消息,坊间流传的都是没有根据的臆测。
“他是在工作或者私生活上碰到什么麻烦了吗?”
“你明明是检死官,怎么感觉跟个警察一样。”
“好歹我也是警视厅的人。那关于我说这个可能性你有头绪吗?在大学医院循环器官外科工作的话会产生和患者的纠纷也不奇怪。”
“就我所知,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天知是做再生医疗研究的,并不像我是做临床的,怎么会和患者产生纠纷?”
“也是啊。不过,我觉得有可能是他自己确实碰到了什么麻烦,但按他的性格,不想拖累你,所以不得不自己藏起来。”
听八柳这么说,理惠子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怎么了?”
“我刚才说他一直没回家,其实也不全对。天知好像在夜里回来过一次。虽然他好像没有进屋,但本来一直停在车库里的车,早上不见了。我觉得他是特地回来把车开走了。”
确实,开会的时候天知是坐电车和巴士来的会场。本来那之后有个联谊会,所以当时八柳也没有觉得奇怪。问题天知并没有参加联谊会。如果理惠子说的都是真的,那他的行动就很不符合逻辑了。
“有没有可能车被偷了?”
“车上、车库和我们的屋子分别都装了安保系统,只有我和天知两个人才不会触发警报。因为天知当时提前给我发信息说他要参加联谊会,让我早点睡,所以我直到早上才发现。”
“你当时没有听到车的声音吗?听到的话至少也该知道他是几点回来的。”
“那辆车是电动汽车。”
“这样啊。那安保系统的记录呢?监控录像有没有拍下什么?”
理惠子无力地摇了摇头。
“我记得当时应该是设定的保留一个月的记录。但设定被更改成了每天早上六点自动删除,所以什么记录都没有留下。”
理惠子的描述多少有些混乱,把状况整理一下的话就是这样:天知健一在开完会后,深夜一个人回到家修改了安保系统设定,然后开走了车,行踪不明。
丈夫有着妻子不为所知的一面,所以因为某些原因失踪了。理惠子作为当事人可能难以接受这种说法,不过这种情况并不稀奇。确实,现在天知消失的动机不明,但是从目前来看未必能跟犯罪扯上关系,所以以不介入民事为原则的警方是管不了这件事的。
八柳组织着语言向理惠子解释了这个情况。这件事终究还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
“但是,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这件事会不会跟吸血鬼有关。天知研究的是吸血鬼不死之身的由来和不死之身在循环再生方面的应用。如果吸血鬼们知道了他的研究内容的话……”
“我觉得这不可能。健一的确很优秀,但是现在的研究工作都是团队合作,绑走一两个研究人员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而且东京的吸血鬼都处在严格管理之下,不可能吸血鬼作案之后三四天还没被发现。你别担心,健一不会有事的。”
其实八柳是在委婉地忠告理惠子要接受现实。理惠子之所以把八柳叫出来对他说这些,就是因为她无法接受自己的丈夫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一面这个现实。所以,她才会扯到吸血鬼上去。
“谢谢你。找你商量一下是对的。”
两个人默默地吃完东西就分开了。理惠子一个人走回了家。
4
“还可以上哦。”
桥本按着电梯的开门按钮,但是门外的两个女警摇摇头。
“我们乘下一趟。”
村木什么都没说,默默按下了关闭按钮。电梯开始在警视厅大楼里急速上升。
“别往心里去。”
“我们这么招人厌吗?连自己人都讨厌我们?”
“不是我们招人厌,是吸血鬼招人厌。别想太多。”
警备部警备第一科第二类移民小组在警视厅大楼里单独占据一层,是个独立空间。这样的安排是曾经以为吸血鬼会通过病毒传播的时候遗留下来的。在这一层还设置有各种各样的设施,以避免病毒扩散到外部。当时,除了吸搜和“VLC”,其他人乘坐的电梯甚至都不在这一层停。不用说,即使是现在,这一层对于进入人员ID标识的监控仍然很严格。
村木和桥本完成调查工作回到这里时,吸搜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村木冲着组长山本点了一下头,然后坐到了最后面的座位上。桥本在他旁边坐下来。
“时间也到了,那么我们就开始调查会议。”
山本组长站起身。正面的投影屏幕上出现了“吉祥寺第二类移民连环吸血事件”的文字,画面的一角有一个小小的“VT”标记。吸搜侦办案件的时候,总是尽可能避免用到“杀人”这个词,几乎已经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我们先确认一下事件发生后一周内已经调查清楚的一些和案情相关的东西。”
山本组长摆弄了一下配发的带有遥控器功能的手机,跟这次案件相关的信息在屏幕上按时间线排列了出来。屏幕上的文字里,“死骸”两个字显得格外引人注目。由于整个社会对吸血鬼的反感,吸血犯罪中的死者不被称为“尸体”,而被叫作“死骸”。
在案件尚未确定为吸血犯罪的时候,仍然被称为“尸体”。这是基于所谓的“存疑时应利于嫌疑人”原则。所以,一旦确定案件归吸搜管,“尸体”就变成了“死骸”。
八月三日在井之头公园发现的心脏被钉入木桩的死骸并不是唯一一位被害者。八月五日,井之头公园的动物园内发现了第二具死骸。八月七日,又在公园旁边的G美术馆发现了第三具。
“第一名死者叫石川彻,二十八岁。无固定住所,无业,B型血,无病毒感染类疾病病史,是最容易被吸血鬼盯上的一类人。身体健康,社会关系简单,生前的行踪最后一次被记录到是案发前一天的早上,吉祥寺站前一家网吧的摄像头拍下的监控画面。第二、第三个死者情况和他差不多,血型都是B型,而且目前都没有联系上他们的家属。”
其实,山本组长刚说的这些,会议室里的二十位吸搜的警察都早已知晓。他开始把画面切换到接下来的内容。
实际上就在昨天,警方发现井之头公园三起连环吸血事件的犯人在之前就已经犯案五起。新发现的这五起案件也和最近这三起相同,用利器割伤被害者,然后从伤口吸血。现场采集到的毛发和上皮细胞的化验结果表明是吸血鬼留下的,而DNA分析则判明了它们都是来自同一个吸血鬼。
居住在东京都的十万名吸血鬼,无论是占大多数的移民吸血鬼还是占少数的土著吸血鬼,全部都进行了DNA登记,并存储在数据库里以便管理。但这次的DNA并没有在数据库里查到。警方认为这几起案件的犯人是流浪吸血鬼——是人类被登记的吸血鬼吸血,死亡后再复活而成的。
警方以利器为线索在过往案件的数据库里搜索后发现,从六月到七月之间发生过五起至今未破的利器抢劫杀人案。
虽然这几起案件的案发地并不在井之头公园,但也是在吉祥寺和三鹰周边一带发生的。由于被害者的钱包等财物被拿走,而且是被利器所伤,刑事部判断这些案子不属于吸血犯罪而作为一般刑事案件来处理,就没有进行W因子检验,也没有把情况告知吸搜。
对这五起案件的死骸和现场遗留的组织样本进行再次检验后,发现W因子呈阳性,还出现了吸血化特有的组织变性,后来这些案件就交给了吸搜负责。也就是说是犯人有意将吸血犯罪伪装成抢劫。案情概况交代完之后,山本组长让村木报告一下自己的调查结果。
“我刚回这里,所以没准备幻灯片,现场的笔记放大到大屏幕上估计也没法看。关于死骸的解剖结果我问了检死官,然后我们锁定了一个可能与事件有某种关联的人物。最近这三起案件的被害者,本来在经济一直很窘迫,但在案发前不久资金状况都突然好转。他们身上的钱包被拿走了,我们对其他遗物进行了彻底调查,希望能找到被害者以外的人遗留的上皮细胞或毛发。”
“最后,我们没有发现别的遗留上皮细胞,虽然找到了毛发,但由于缺少毛根,还是无法获得有用的DNA信息。经过法医检查后发现,毛发的主人是某个并没有吸血鬼化的人类,而且这几个现场的毛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几率是同一个人留下的。从毛发中残留的黑色素含量推断,这个人的年龄应该在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
如村木所料,他的这番言论一出口,在场的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因为这个推论实际上在说有人类帮助吸血鬼进行犯罪。
“有意思的是,我们在最初被害者的包底发现了一张崭新的纸币。从上面提取的毛发检验结果和之前的毛发也是一致的。所以我推断,三个被害者在案发之前都从这个人手上得到了财物。”
村木把手机上的照片投影到了屏幕上。由于是直接对着显示器拍摄的,照片像素很低。上面的人和井之头公园第一个被害者长得很像。
“这是井之头公园附近的家庭用品商店的监控摄像头拍下来的画面。设备很老旧,所以画质很差,但能够看出这个人是在买木桩——就是案发现场发现的那种。画面上显示的时间是八月二日,也就是案发前一天。从画面中还能看到,这个人的钱包里有好几张大面值纸币。”
“支付是用的现金。所幸店方还没有将营业所得存入银行,我们采集了纸币上的指纹和上皮细胞。然后,确实在纸币上检验到了被害者的DNA。但是这里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图像放大后,能看到一个似乎是和被害者一起到店里来的人。由于摄像头角度原因,只拍到这个人的一部分,能看清的仅仅是他穿着西服。被害者买完东西之后走到这个人旁边,然后两人一起出了商店。监控摄像的内容就到这个地方。
“我们对图像进行处理,对这个人的西服纤维进行了光谱型分析,发现死骸上遗留的纤维和这件西服是一致的。应该是一件阿玛尼的西服。但是目前能确定的最多就是西服的面料,还不能确定式样。”
“就是说三个人都从一个穿着阿玛尼西服的人手里拿了钱,之后就被吸血鬼袭击了是吧。明白了,谢谢。”
村木解说完之后松了口气,坐回位子上。桥本递过来一罐咖啡,他右手做了个致谢的手势,接过来。村木刚刚的报告内容对这里的大部分人来说应该都是第一次听说。会议室里又是一阵嘈杂。
“接下来就拜托您了,医生。”
山本组长提醒之后,检死官八柳站了起来。他操作了一下手机,三起案件的案发现场画面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正如刚才的报告所阐述的,这个吸血鬼在井之头公园作案之前,已经犯下了五起案子。”
八柳切换了画面。这次是三根木桩。全长三十厘米左右,用于制伏吸血鬼,各处的家庭用品商店都能买到。
“这次事件中最大的谜团,就是为什么只有最近的三起案子里,犯人才在被害者心脏处钉入了木桩。从木桩上我们没有找到任何能确定犯人身份的痕迹,但是关于凶器也就是木桩本身,能够判断的是它们和刚才报告中提到的吉祥寺的家庭用品商店里买到的木桩是一样的。不过,毕竟是这种到处都能买到的中国产的廉价品,也说明不了什么。另外,除了是否钉木桩之外,最近的三起案子和之前的五起还有两个不同点。”
“首先,三具死骸都被谁用外科医疗器械抽走了大量血液。大约在一升到两升左右。大家肯定知道,吸血鬼的吸血行为并不会吸取这么多血。所以这不是吸血。”
“医生,是用来保存的吗?”村木手里拿着咖啡罐问道。
“动机目前尚不清楚。如果是用来保存,那就需要肝素之类的抗凝固药,但是一般来说吸血鬼是很厌恶这种药的。我觉得用于保存的可能性很低。然后是第二个不同点。虽然可能是单纯的巧合,但是从井之头公园这起案件开始,被害者的血型都是B型。吸血鬼吸血是不挑血型的,他们更在意被吸血的人是否有病毒感染病史。而且日本人五个人里面只有一个是B型血,一连三个人全都是B型血的概率单纯从数学上来讲不到百分之一。”
“如果是人的话就是用来输血了啊。”村木冒出这么一句既不算提问也不算意见的话。
八柳继续自己的解说。
“刚才村木在他的报告里说三个被害者都从同一个人那里收取了现金,这和解剖结果也是一致的。在检查了三个人的胃里残留物后发现他们的胃都塞满了,给人的感觉像是好不容易得到个大吃一顿的机会。血液检验的数据显示三个人长期营养状态不佳,但胃里的残留物和这个状态又是矛盾的。”
“医生,会不会是这样,是那个人为吸血鬼挑了几个合适的人选?”
听山本组长这么问,村木拿着咖啡正要送到嘴边的手也停了下来。组长的这个问题意味着事件的严重性。吸血鬼虽然被允许在东京都内居住,但是行动也受到诸多限制。不过,如果有人类协助吸血鬼进行犯罪,吸搜的调查工作就会变得非常困难。
“仅仅从检死的结果来看,还无法这么断言。但是之前的五起案件和最近的三起犯案手法不同,如果说有人类协助,那么这个协助者参与了的就只有最近的三起。”
“会不会之前的五起和最近的三起完全是不同的案子?”
“关于这个问题,确实有点棘手……”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幅地图。八个案发现场都被标记了出来,并且被各种颜色的环形区域覆盖。
“大家一看就明白了,我用‘罗斯姆方程’对案发现场进行了分析。”
“罗斯姆方程”又被称作“地理上的犯罪侧写”,是利用案发现场的位置分布来推断连环杀人犯罪或者连环性犯罪的犯人的住所位置的手法。
原理其实比较简单。类似于连环杀人犯这一类连续作案的犯人在选择作案地点的时候,倾向选择离自己的住处比较近的地方,但是又不会过于近。他们会设定一个“缓冲区”作为安全地带。原因自然是因为他们觉得离住处太近会增加被发现的几率。而如果离住处太远,从现场返回就会很花时间,这样的话犯人也会觉得危险性有所增加。
就这样,犯人在自以为安全的区域里一次又一次地作案,却没想到正是这样才暴露了自己的住处。“罗斯姆方程”就是利用这个原理从作案地点的分布推导出犯人出没的重点区域。
八柳就是用这样的方法进行了分析。但是对于这个结果,会议室里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怎么会这样?”村木小声嘀咕道。
一旁的桥本问道:“村木警官,明明都用‘罗斯姆方程’把重点区域推导出来了,为什么大家都是一副怀疑的表情?”
“因为吸搜办的案子,‘罗斯姆方程’派不上用场。呃,虽然不是百分之百没用,但几乎可以这样断言了。”
“为什么?因为吸血鬼的思考方式和人类不一样吗?”
“其实原因更简单。头脑稍微聪明点的吸血鬼都知道‘罗斯姆方程’这种东西。毕竟对于反社会的吸血鬼而言,了解我们的办案手法也是很重要的。所以这帮家伙作案的时候,就会特地把作案地点选在无法推导出自己住处的地方,或者伪装成是不同的人作的案。能够像这样得出像样分析结果的案子几乎没有。”
“这的确是我第一次听说。但培训课上讲这是有用的调查手法,而且网上也没有您刚才说那些东西。”
“吸血犯罪每天都有,培训课程的内容很快就过时了。而且吸血鬼也会上网,我们宁愿放虚假消息也不会把这种信息放到网上去的。”
仿佛是对村木的解说进行补充一般,八柳将画面分隔开,一些过去类似事件的信息出现在了屏幕上。
“能够多次连续犯案的那些聪明的吸血鬼,也会反过来利用‘罗斯姆方程’,选择让警方无法推导出自己住处的作案地点。其中的很多不是搅乱重点区域,而是将连续作案伪装成单一案件。如果是连续的吸血行为,毫无疑问会被处死。但如果犯的是一个案子,有可能不会被处死。不过这次事件中的吸血鬼不一样,简直像是在宣称自己就是在连续作案。这个状况是否导致之前的五起以及最近的三起案子之间的不同,两者有有什么联系?”
村木盯着屏幕上的重点区域,突然想起了什么。
“医生,您之前去三鹰的学会了吧?那儿是不是离重点区域很近?”
“村木警官真是会戳人痛处啊。对,学会的会场就在重点区域。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我就是被检死的那一个了。”
然后村木举起手再次请求发言。他用激光笔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
“之前说到那个让被害者在家庭用品商店买木桩的人,那家店也在重点区域附近。如果说这个吸血鬼的行动和‘罗斯姆方程’不矛盾,会不会那个人也住在重点区域?说不定正是人类协助者的存在决定了这个吸血鬼的行动模式。组长,您怎么看?”
“喂,村木,你的意思是有人类和流浪吸血鬼住在一起?”
“和人类住在一起,对流浪吸血鬼来说不是一个极好的伪装吗?在死骸的心脏处钉入木桩,说不定是那个人在给我们留下信息,希望我们发现。如果这样想的话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5
下连雀公寓,正如其名,是面对着连雀街的一栋四层小公寓楼。整栋楼都是“VLC”的员工宿舍,但是几乎没人知道这栋公寓的管理公司“麻生不动产”是“VLC”的子公司。
这次村木是带着桥本一起来的。他们把电动汽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公寓的访客用停车场。各个政府机构里用电动汽车最多的就是警视厅了。
“村木警官说要介绍给我的这个情报商人,是‘VLC’的员工吗?”
“这个嘛,你很快就知道了。枪带了吗?”
“带是带了……”
“那就行。”
村木带着桥本来到四楼角落的一个房间的门前。门牌上写着“技术翻译乔纳森”,金属门上挂着一串大蒜。可能是读取到了村木的ID标识,一声提示音响起,门自动打开了。
“进去的时候跟在我后面,保持两米的距离,尽量把脸朝着门口的方向。”
叮嘱完桥本之后,村木就走进了房间。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凭感觉确认桥本有按他所说跟上来。从玄关到客厅的过道上放满了金属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尚未电子化的德语、俄语等语言的辞典和文献资料。
村木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了,每次他都非常紧张。其实他脑子里明白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但内心又始终在担心什么。
“非常感谢二位远道前来。”
客厅里传来一个中性的声音。与厨房连为一体的客厅大约有二十平方米,四面都摆满了金属书箱,甚至把窗户都挡住了,房间中央还放着一张很大的木制写字台。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从书箱后面的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和电脑的大型显示器发出的光。房间的主人就笼罩在这两种光交织而成的青白色中。
他欢迎村木桥本二人时的口吻非常客气,但似乎并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意思。不是因为不懂礼仪,应该是怕贸然做出动作会使对方产生警戒。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向客人表示自己是善良的吸血鬼,厨房的水槽边放着还没洗的杯盘。看样子他刚吃过意大利面。
他看起来很年轻。不是西方人,是日本人的样貌。身材非常瘦,站起来的话应该很高。或许是被显示器的光照着的缘故,青白色的皮肤看起来不怎么健康。
“村木警官,他是……”
村木听到桥本在背后问自己。
“我给你介绍。他就是跟我合作的情报商人乔纳森。如你所见,是个吸血鬼——我后面的是桥本,我的搭档。”
桥本点头致意。乔纳森请他俩就座。村木在椅子上坐下来,桥本则继续站在离村木有一定距离的地方。乔纳森大概知道对方的想法,没再说什么。
“把我叫过来是什么事?”
乔纳森拿出一张数码相机拍摄的照片。上面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年轻男性,照片背面还用很细的字迹写了什么。
“吉祥寺那个案子?”
“对。”
村木看了眼背面的字。是照片上男人的现居住地和简历。
“这个流浪吸血鬼叫木岛聪?谁吸了他的血?”
“这个我就……”
“我们也可以把这家伙抓起来让他招供。”
“如果调查一下‘VLC’的记录,应该可以发现有一个自杀的女性吸血鬼。但其实她是被杀的。被她变成吸血鬼的男人反过来杀死了。”
“女吸血鬼?是想把她的情人也变成吸血鬼吗?”
“不知道。说不定是想做个什么实验。她为什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我们也想不通。”
“这个木岛人怎么样?”
“可以说是个禽兽,完全凭本能行动。不学无术,但干坏事的时候点子倒很多。比如能想到把相当于自己血亲的吸血鬼杀死,还伪装成自杀。”
“这家伙有没有和人类住在一起?”
“如果他和人类住在一起,还有能控制住自己不吸血的自制力的话,也不会蠢到与我们为敌了。”
村木一想到乔纳森说的“我们”也包括了吸搜,就总感觉有点不自在。
“就是说流浪吸血鬼到处作案,也会给你们这些善良的吸血鬼添麻烦,所以希望我们来解决他们?”
“我可不会这样利用警察。把罪犯的信息报告给警方不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吗?”
“明白了。谢谢你。如果你的情报准确,我会给你相应的报酬的。”
“那就拜托您了。”
离开的时候,桥本先走出房间,稍隔了一会儿村木才跟出来。直到回到车上,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村木警官竟然和吸血鬼情报商人合作?”
他料到了桥本会这么说。
“想得到吸血犯罪相关的信息找吸血鬼当然是最好的。你肯定也看出来了,人在吸血鬼化的时候会失去情感,但也有极少数仍然保留有情感的吸血鬼。被吸血的时候如果吸血鬼因子浓度高,那么人格的继承度也会变高的这个假说你听过没有?能和人类正常进行交流的也就只有这些家伙了。”
“说起来,在研修的时候我也听说只有社交能力强的吸血鬼才能适应社会,从而成为长老吸血鬼。社交能力不强的个体由于无法适应社会,在短时间内就会被淘汰。”
“东京的吸血鬼受法律保护,所以没有自然淘汰一说。这也是为什么难以正常交流的吸血鬼一直不见减少的原因。但是像乔纳森这种能够沟通的吸血鬼对我们而言其实也是种麻烦。你别看这家伙言谈举止挺温文尔雅,实际上相当难对付。如果他刚才说的是真的,那就是‘VLC’的管理上出了问题。把他杀当成了自杀,舆论也会指责我们吸搜办事不力。这件事必须妥善处理,得让警方和吸血鬼都满意。”
“不过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这么说?”
“‘罗斯姆方程’。如果木岛是个不学无术的吸血鬼,就不会知道‘罗斯姆方程’这种东西,所以他才会一直都按照方程的模式作案。这样一来就合理了。”
村木感觉到桥本的话里包含着某个重要的信息,但他又没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回去之后和医生聊聊吧。”
6
天知夫妇的家在麻布住宅区。是一栋三层楼的大宅子,不过因为建坪率[7]比较大,分出一块地作为访客用停车场之后几乎看不到像样的庭院了。
八柳把车停在了访客用停车场。宅子一楼的车库里什么都没有。空调室外机正在运行,车库旁的电表也转得不亦乐乎,看来理惠子已经回家。
八柳站在门前不知该怎样开口,想了半天,还是只冒出一句相当公务的“我是八柳”。大约是读取到了他的ID标识,门锁打开了。八柳进到屋里时,并没有感受到他所期待的凉爽空气。
“里面需要换气,把门固定好直接上二楼来就行。”楼梯上传来理惠子的声音。
“打扰了。”八柳把门挡放下,把门打开一条缝并固定好之后,老老实实地换好拖鞋走向二楼的客厅。客厅里笼罩着一股热气。理惠子还穿着西服,一个大大的单肩挎包被随意地扔在椅子上。
“抱歉,会议拖了一会儿,我也是刚到家。”
话说完,理惠子打开了全部窗户。风吹进来,吹向大门口,但因为窗户全都朝南开,所以三十多平的客厅温度还是比人体温度高。
“那儿放着那么大一个空调,怎么不用?”
“我讨厌空调的冷气,还是自然风好。因为这个我才把一面墙都装上了窗。”
理惠子上三楼换衣服时,八柳跟她说了一声,到厨房弄点水喝。
厨房是岛式[8]的,很宽,而且有能让夫妻两个人共同下厨的配置。看到眼前这些东西,八柳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
理惠子换上T恤和牛仔裤后走下来。眼前这位已婚女性已经不是八柳记忆里的那个女孩了。她问八柳要不要来杯咖啡,八柳表示刚刚已经喝过水。
接下来,谈话就进入了正题。
“你说的关于天知的消息是什么?坏消息吗?”
“天知的车找到了。我们收缴了专业豪车盗窃团伙的赃物,就在那里面发现的。盗窃团伙的人说是晚上从麻布的停车场里偷的。那帮人相当专业,先把电动汽车拆解,再把零件卖到国外。所以,准确地说,我们发现的不是车,是零部件。”
“警方怎么看?”
“这是销毁证据。从收缴的零件上检测到了健一的血液。有车主的血液不算奇怪。毕竟仅仅从零件上,无法判断血量的多少。但若发现与某个犯罪案件有关,就会成为证据。”
“话虽如此,如果是毫无经验的人将车丢弃,迟早会被发现。但这是专业的家伙偷走的,会用安全的手段把车处理掉。实际上要是我们当时再晚一步,天知的车就被运到越南去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天知参与了什么犯罪吗?”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有一件事我得确认一下。”
在理惠子上楼的时候,八柳把屋里家用电器的遥控器都找来摆在了面前。理惠子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按下了液晶电视的开关。
“现在刚好是新闻时间。那个案子你也知道吧?井之头公园,在心脏部位钉木桩的那个非常猎奇的案子。现在应该就要播和这个相关的新闻了。”
听说是吸血鬼事件的新闻,理惠子便没有阻止他。五十英寸的画面中放了电视台的几个栏目宣传短片后,开始播报新闻。
今天下午一点,在三鹰市连雀街的一所公寓里,发现了一名未进行登记的吸血鬼。该吸血鬼目前已被警方处理。该未进行登记的吸血鬼为一系列连环吸血犯罪的嫌疑人,警方正在对嫌疑人与事件的关联进行调查。
看到这个新闻,理惠子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处理’是什么意思?”
“如果吸血鬼在被逮捕的时候反抗并伤害警察,是允许当场击毙的。这个未登记的吸血鬼叫木岛聪,根据我们吸搜掌握的情报,他已经犯下了八起案子,是相当危险的吸血鬼。”
“在一开始的五个案子里犯人使用了利器并从伤口吸血,以这种方式来扰乱警方的判断。但之后的三个案子就不一样了。不知道为什么,死骸的心脏部位都钉了一根木桩。”
“我听说吸血鬼的大脑构造很奇怪,所以他们的心理人类无法理解。这样的话他们做出什么难以理解的行为也不奇怪啊。”
“难以理解的行为和不合逻辑的行为是两码事。合理的解释是这样:流浪吸血鬼用利器伤人,然后吸血——以这样的手法犯下了八起案子。其中只有最近的三起,某个人在吸血鬼作案之后出现在现场,在死骸上钉了木桩。”
“这怎么可能?”理惠子看着八柳的眼睛反驳道。
这个女人还是没变,八柳想。即使处于劣势她仍然保持着进攻的架势。
“你说流浪吸血鬼作案之后又有谁在死骸的心脏上钉了木桩,这个人是怎么知道吸血鬼作案的?你的意思是这个人知道吸血鬼在哪,然后跟踪他?一般来讲,这么干的话,肯定会被吸血鬼杀死吧?”
“这个人不需要知道吸血鬼在哪,只需要知道被害者在哪就行。”
“什么意思?”
“在警方调查的时候,有一个以数学计算方式推导出连续作案的犯人住处的手法,叫‘罗斯姆方程’,或者叫‘地理上的犯罪侧写’。虽说是‘方程’,但操作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上过大学应该就会。这个方法很好用,实际上这次的犯人住处也和用‘罗斯姆方程’推导出来的区域吻合。”
“然后呢?”
“我们先假设有个人发现了一名未登记的吸血鬼在作案。而估计这人盯上的这位吸血鬼就是当时还没抓到的利器行凶连环杀人犯。于是,这人根据作案现场的分布,把犯人出没的范围也就是重点区域推导出来,然后找一些看起来容易成为吸血鬼袭击目标的人类,把他们叫到这个区域,给一点钱,并要求他们在重点区域内比较容易诱发犯罪的地方走动。这人的计划有时会落空,但有时也会成功。”
“这人的行动有个一贯特点,就是涉及犯罪的重要部分绝不会弄脏自己的手。会成为证据的车也不亲自处理,故意让专业的盗窃团伙偷走。这就相当于直接把食物放在动物面前。同时,诱拐出来的被害者,会被吸血鬼袭击。而这人只需要在被害者心脏上钉根木桩就行。”
“那这人为什么要在心脏上钉那根木桩?为了让被害者不变成吸血鬼复活,所以把他们彻底杀死吗?那为什么又引诱吸血鬼袭击他们?这不是矛盾的吗?”
“在心脏上钉木桩,只是为了给人造成一种‘制伏吸血鬼’的先入为主的观念。真正的原因,是为了使尚存一息的被害者的心脏停止跳动,让血液循环中止。被吸血鬼咬过的部位,吸血鬼化的因子X浓度会很高。所以只要心脏停止跳动,因子就会残留在咬痕周边。这样一来,就可以抽走死骸的血来收集吸血鬼因子了。”
“这和天知失踪又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来确认这件事的。我记得健一的血型是B型。而且健一失踪的那天晚上,就曾在重点区域走动。他一个人。”
这时,厨房的微波炉突然响起启动的提示音。理惠子的脸上终于表露出了表情。
“我刚刚在厨房的时候,设置了定时启动。”
“你怎么擅自做这种事!”
“我不是说了我有件事要确认吗?”
八柳拿起手边的空调遥控器,按下了开关。这时,因为电闸断路,房里所有电器全都停止了运转。突然,理惠子发出一声惨叫,外面的村木和桥本听到后立刻冲进来。
“你竟然骗我。”被带上警车前,理惠子说。
“这之前,可是你先骗的我。”
理惠子咒骂了两句,坐进了警车。这时村木走过来。
“根据你的指示,已经把现场封锁了。不过,那个床到底是什么?是工厂设备还是家庭ICU?上面的点滴管接在身体上,还冷得跟冰一样。光电费都得上天。”
“是她组装出来的生命维持装置。估计是挪用了医院的设备。低温是为了延缓人体代谢。上面的人现在处于假死状态,正在渐渐变成吸血鬼。天知健一——我的老朋友,也是被那个未登记的吸血鬼袭击的‘真正的’第六个被害者。”
“但是,他还活着啊。”
“因为理惠子和她丈夫一样,是个优秀的外科医生。之前说的那个三鹰的学会会议结束后,健一就被吸血鬼袭击了。当时他本来是叫妻子过来接他。我推测他可能是选了人少但距离最短的路线,或者就是想享受一下和妻子两个人相处。”
“但在遇到妻子前先碰到了吸血鬼。”
“恐怕理惠子到的时候,还在吸血的过程中。健一还活着。理惠子明白了眼前的状况,开始给丈夫止血,进行了应急处理。”
“没去医院吗?”
“那是被吸血鬼袭击。如果去医院,就得遵照法律作为吸血鬼处置。对理惠子而言,相当于失去丈夫。理惠子为了让心爱的丈夫苏醒,就利用那个不学无术的吸血鬼。一边低温减缓丈夫的身体代谢、延缓吸血鬼化,一边一直给他输送收集来的血液。这是为了增加吸血鬼因子,让丈夫能尽可能地继承以前的人格。”
“那让‘VLC’派吸血鬼过来不是能更轻松地入手吸血鬼因子吗?”
“这么一来的话,健一被吸血鬼袭击的事就会暴露。理惠子最怕的就是这个。所以她不能找‘VLC’登记过的吸血鬼,只能利用流浪吸血鬼。”
“实在太难以置信了。为了制造一个保留有丈夫人格的吸血鬼,在死骸的心脏上钉木桩,抽血,然后输血……这种事真的能成功吗?”
“不知道。但是,从必须以低温来维持假死状态的时候起,健一就已经不算人类了。这个是可以断言的。”
载着理惠子的警车刚走,警视厅和厚生劳动省的车就到了。这是为了把天知健一移送到相关机构。
“为什么医生会觉得这个女人可疑?”
即使转为守势也会保持攻击,这就是理惠子。当时她找八柳商量,八柳听说她家的安保系统被修改、车也不见了的时候,心里就已经隐隐有些怀疑了。
她之所以和八柳接触是想看看警方关于自己犯下的案子有什么情报,同时想撇清自己和丈夫跟吉祥寺的案子之间的关系。八柳觉得这样解释符合逻辑,但他不想把这事告诉村木。
“说起来理惠子会被定什么罪?”
“说不定会非常轻。因为她并没有要求木岛去吸血,只是把人引诱到高危险区域,所以教唆和强迫都不成立。车那件事,她也只能算盗窃受害者。”
“到头来,她也只是制造出他人在一定几率上,按自己所期望的结果来行动的状况。她一直在赌,一直在赢。算不算犯罪不好说。就算以毁坏尸体来问罪,考虑到她的行动是为了拯救丈夫的生命……所以之后到底会怎样呢?”
“无论如何,理惠子以后做不了这种蠢事了。这个可以确定。”
“现在流浪吸血鬼处理掉了,谜团也解开了,这个案子就算解决了。不过,那个女人居然为了丈夫一次又一次地从死骸身上抽血,怎么想都不正常。”
“吸血犯罪还能有正常一说吗?”
责任编辑:梁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