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院子里,遇到母亲身边的春梅在院子门口等人。春梅一见到胡文善,就开口说道:“三少爷,夫人和老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可是有什么事?”说完,便随着春梅来到第三进院子,只见祖父、祖母王氏老夫人、父亲和母亲陈氏一起正坐在正厅里说着什么,母亲似乎是在向祖母解释什么事,祖母似乎不太情愿。
待走近便道:“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叫孩儿过来可是有事?”
祖母王氏看到胡文善过来了,便伸着手,一脸慈祥的说道:“来,文儿过来,今日里身子可是好多了吧?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可否需要祖母再去请道祖来给你看看?”说完,便将胡文善拉到自己身边,全身细看了一遍。
胡文善倒被祖母的亲近弄得不好意思了,忙道:“祖母,孙儿身子已经大好了!孙儿刚刚才从老张……老先生那里过来呢!”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你祖父、你父亲和你母亲想让你明日里便去学堂上学,你看可好?”祖母亲昵的轻声问道。
“去上学啊?”胡文善说着便看了看祖父、父亲和母亲。“去啊!只是孩儿想要外院的安福陪着一起去!不知祖父、父亲能否同意?”
“安福?可是外院跟着老刘一起赶车的安福?”父亲胡羲一听安福这个名字,就想起了自己捡回来的两个孩子,“安福可以,只是文儿你去了学堂,可要用心读书,不能学了你二兄在学堂里面惹是生非!”
“孩儿记在心里面了!”胡文善见同意了安福做自己的书童,便再次问道:“父亲为何断了科考,去操持瓷器买卖的营生?”胡文善问完这话后,房子里一阵子沉默,没人说话了。
过了半盏茶时间,便听到:“父亲我……十岁才开始蒙学,自从读书以来,不论是秀才的功名还是举业,都是考得极为艰辛……”父亲胡羲讲了一大段读书不易,他自己不是读书考进士的料,但却始终未提家中缺银少钱之事。
“孩儿听说咱们家京城瓷器店今年进项比去年少了一大截,且去年京中是兵荒马乱,可是为何今年进项少?可有账册能让孩儿看看吗?”胡文善见父亲胡羲不提养一大家子人的家还要糊外院那几十户人的口,便问起了家中最大进项来源的瓷器店生意。
“账册?文儿知道看账册?”坐在旁边一直未开声的祖父开口了。
“祖父,知道一些!只是需要几个识字的人帮我读账即可!”胡文善回答道。
“文儿,你什么时候知道了看账册?你可知道账册为何物?”母亲怕胡文善根本不懂账册为何物,只以为是在哪儿看戏听到的看账册。
“京中店铺和家中掌管窑上瓷器进出事项的人,必有账册记录着两边银钱、瓷器数额金额、出入库时间的往来数字;京中店铺里,也必有每一项瓷器进出数字、价值几何、何时进出的记载;将这两年的两地账册两相对比查看,必能知道其中缘故了。”胡文善见大家都在怀疑自己检核账册的提议,只好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稍微过了片刻,祖父胡桢便说道:“羲儿,京中店铺这两年账册,你今次可带回来了?将钟掌柜和窑上的伍管事都请来,伍管事的账册也都带来吧。”
“全带回来了,父亲,孩儿这就叫人去请!”胡羲说着便叫人去请钟掌柜和伍管事。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一前一后来了两位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接着后面下人陆续搬进来了近两百本账本。
先来的是钟掌柜,三十多岁,圆长脸、眼细、山羊须,头戴六合统一帽,身穿皂色直裰,灰白色缘边,脚穿皂靴,气定神闲,全身上下透着一股精明。后来的是伍管事,方脸、浓眉,穿着和李管家同样的青布直身,手脚稍显粗壮,进门就憨笑着行礼。
“钟掌柜、伍管事,我听羲儿说今年瓷器买卖进项比去年少了一大截,所以劳烦你们二位来,是想核对一下今年上半年窑上和京中瓷器店铺的进出事项。我想你二位都是想制作卖出更多瓷器,所以也就让大家一起来找出症结所在,看看年底前几个月,能否多卖一些瓷器出去!”
“老太爷,您说的太在理!”先开口的是钟掌柜。
“老太爷,您可得一定要找出原因啊,窑上出窑的瓷器可是越来越多了,我都担心库房装不下去了啊!”伍管事倒是担心着瓷器没地方堆放。
“那好,接下来五天就要麻烦二位和我一起来核验一下账册了。”胡羲见钟掌柜和伍管事都同意了核对账本,又担心着胡文善根本不会看账本,便如此说道。
“父亲,不需要五天,这些账册,只需给孩儿备好纸笔,请钟掌柜和伍管事帮孩儿分别念出各自进出登记事项数额,孩儿不需一个时辰,便能核对清楚!”胡文善知道自己这位父亲必然以为自己前面只是说说,未必真看得懂账本。所以才说让他自己和钟、伍二人一起核对。须不知现在的儿子,早已不是之前的儿子了,现在的自己,前世可是经济学研究生,自己创业后,什么样的会记记账方式没见过?什么样的报表没见过?
“一个时辰?文儿,这可是账册,你从未看过,怎么知道核对?”胡羲见胡文善像是不参与进来核账绝不放手的样子,微微有了一丝怒意。
“是的,父亲,不需一个时辰,请您和祖父在这边稍坐,另请给钟掌柜和伍管事二位沏杯茶来,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胡文善说完,大家还是没有动,又过了片刻,便听到祖父胡桢说:“羲儿,准备纸笔,让文儿试一下,安排人给他们准备三杯茶来吧!”
胡文善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拿起账册最上面一本打开看起来,上面都是什么壬午年寅月丙辰日,某某某购买瓷器多少,收钱几何……壬午年卯月庚戌日,瓷器入库多少,出钱几何……原来都是单式记账法啊。
等纸笔备来了,胡文善一看说道,“再拿一方砚台一支笔过来。”
等下人再拿来了笔和砚,胡文善坐下,开始在两方砚台里同时磨墨,磨好墨后铺开两张纸张一左一右放好,就对钟伍二人说道:“劳烦钟掌柜坐在我左边,将京中瓷器店从去年第一笔买卖开始读出来;劳烦伍管事坐在我右边,将咱家窑上从去年开始送往京中瓷器店铺的第一笔瓷器的进项等记录开始念出来,一本一本的念!”说完就左右手各自拿起一支笔,蘸好墨。
这下子,屋子里的人更是惊奇不定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核账方式?所有人都盯着胡文善观看。胡文善自己已蘸好墨、举起笔,正准备将两人同时念出来的不同信息,用不同的左右手记录在不同的两张纸上的时候,发现没人念出声来。转头从左至右看过去,发现全屋子的人都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恐怕是都以为自己这是在故意捣乱。
“请二位念出来吧?”胡文善也懒得管别人了,直接对钟伍二人说道。
于是,二人便拿起自己掌管的账册翻开念起来,胡文善便左手记录钟掌柜念的,右手记录伍管事念的。起初,两人一字一字的念,胡文善实在是等不下去,便开口说道:“请二位念快一些!”待钟伍二人念得字速快了一些后,胡文善又道:“还快些。”钟伍二人只好念得更快了一些,胡文善还是觉得慢了,于是又说道:“再快些再快些。”直到钟伍二人念字速度快要赶上过年时鞭炮炸响的速度一样快的时候,胡文善才不再催二人了。
待到记录完一个月的账册,胡文善便让两人稍停一下,喝口茶水,自己两相对比核算一个月的总账,等到核对完去年壬午年的账册,再次总结一次,这时已过去近半个时辰了。
刚好这时,两边砚台里的墨水也用完了,父亲、祖父、祖母一声不响的坐在那边,似乎是看到了从未看过的奇迹;母亲则从开始第一次做月结的时候,便站在了胡文善身后。此时见砚台里的墨汁用完了,便开口对胡文善说道:“文儿,你也先喝口茶歇息一下吧,娘给你磨墨”,说完便挽起袖子,拿起墨条开始磨墨。
等胡文善放下笔,父亲、祖父、祖母,钟掌柜、伍管事便一起向胡文善记录的纸张上看过来,只见上面只有极少部分的文字,还写得如蒙童一般,其他的都是一些不识得的符号。
祖母王氏仔细看了看,便小声对祖父胡桢说道:“老太爷,这是在记账么?怎么像是外面字画摊上写字作画的人一般?”
“文儿,账册核对可是无误?”祖父胡桢心思倒没在这些符号上,在账册记录是否真实正确上。
“祖父,还得核对一番今年的账册,才能定论!”胡文善喝完一口茶说道。
“好!好!辛苦文儿了!”祖父胡桢连连道好。
“祖父,这只是举手之劳,一点儿也不辛苦。孙儿这便开始核对今年的账册。”胡文善说完,便再次拿起笔,两边钟伍二人便再次开始念今年账册。
两刻钟时间过后,钟伍二人念完今年前半年的账册,便站起身来看着胡文善的笔下,还是那些不识得的符号。片刻后,胡文善放下了两手中的毛笔,喝了一大口温茶,便转头对祖父胡桢说道:“祖父,将李管家也请来吧?”
“怎么了,文儿?可是有何需要与李管家核对的事项?”祖父胡桢听说要请李管家也来,以为是李管家有问题。
“与李管家无关,让他来,是为了协助解决这账册里的问题。”胡文善回道。
“羲儿,让人将李管家叫来吧!”祖父胡桢转头就对胡文善父亲说道。
等父亲出去安排了请李管家的事情回来后,胡文善看了一圈屋子内的人,手指着内侧一排凳子便开口说道,“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请在那边坐好。”
待四人坐好后,李管家也进来了,胡文善便对李管家微微一揖说道:“李叔,有劳了!麻烦李叔将这位钟掌柜抓起来送去县衙吧!”
胡文善话一说完,只听见几声凳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转头一看,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都是哃的一声站了起来,随即便听祖父说道:“文儿,不得胡闹!你是如何核算的?可核算清楚无误了?钟掌柜可是咱家二十多年的老人了,当年还是你父亲的陪读!”
“祖父,孙儿没有胡闹,您问钟掌柜便知道为何了!”胡文善见祖父有了一丝怒意,便转头看向钟掌柜如此说道。
“老太爷,老爷,小人可真没犯错啊!是不是三少爷哪里核算有误了?”钟掌柜对胡桢、胡羲父子俩行了一礼,便如此说道。
“钟掌柜,看来你是真想去县衙了?我本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在我与李管家交代完后,你自己坦白交代自己过错的。你是我家二十多年的老人了,现在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愿意说就说,不说,那我们就去公堂上说吧!”
“老太爷,老爷,三少爷,小人……小人……”钟掌柜眼神有了一些慌乱,口中言辞也开始躲闪了,再也没了开始来时的气定神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