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京城的人家无论贵贱尊卑都喜欢出城踏青登山。
荆玉也穿着翠绿的春装,带着两个侍女出城游玩。前些天听了说书的说的项金消息,先前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现在哼着欢快的曲儿在柔软清新的草坡上蹦蹦跳跳。
树上的鸟儿鸣声清脆,荆玉抬头问道:“你也很高兴是不是?你说等他回来我要不要教训他?听到他的消息我是很开心,我好想他,可之前的气还没全撒出去,还是好想打人,怎么办?”
小姑娘一会儿低头看看手指,一会儿挥挥拳头,向根本听不懂她说什么的野鸟吐露心里的矛盾。
远处的山丘上坐着两个衣着华贵的少年。一个是御史中丞曹文的长子曹美,他年纪虽轻,却已懂得不少为人处事的道理,比同龄人沉稳许多。别人还在吃喝玩乐飞扬跋扈的时候他早已经学会不给他爹惹事,还能帮助父亲处理一些政事。
另一个就是他乡下的亲戚了。曹错家里虽富非贵,只是当地的富商,没有什么权势,靠着京城同宗的势,不至于被别人挤压。
曹错此刻正盯着远处的荆玉看。他是小地方出来的,从未见过如此绝色。他看痴了,没有任何亵渎的想法,怦然心动,他知道自己动真情了,只看了一眼,就爱上了。
曹美在他后脑勺轻拍一巴掌,笑道:“丢了魂啦!我可告诉你,看几眼没关系,就是被她发现了也没关系,她不在意。可别再有进一步的想法,不然你会很惨的。”
“她是谁啊?”
曹美没有回答,转向另一边,拔了一根青草叼着,笑道:“那脑子缺根筋的东西又要给他爹惹事了。”
城外的山野间有不少游人。民众三五成群,扶老携幼,在阳光明媚的春日里享受欢乐。人们一年到头为生计忙碌,有几时空闲得少许欢乐。
这么多人离家远了,饥了渴了,就要吃喝,节俭的人家自己带来,更多的人就要购买,这也是商机,给一些小商小贩赚钱的机会。
“我跟你拼了!”
一声吼和到处的尖叫响遍四野,荆玉抬头看到一个贩摊前出了人命。妇人尸横在地,汉子抄起扁担要与人拼命,一个小女孩缩在破旧的牛车下。
扁担砸向对面衣着不凡的纨绔子弟,却被人一手接住。
面色阴狠的纨绔正包扎自己被咬伤的手,他带有六个随从护卫,都是会一些武功的。
“你这一碗水卖的快赶上鸡汤的价了。我们少爷为什么赏你个笑脸照顾你生意,还不是因为这小娘皮生得一副好面孔。他娘的,给脸不要脸,竟敢咬人!”一个护卫面目狰狞,又向四周围观的人恐吓道:“谁也不许多嘴去传扬!否则就跟这臭婊子一个下场!”
人们果真都闭口不语,因为这个纨绔子弟是镇东将军的嫡子。四周都是一般的平民,畏惧他家的权势。
这将军儿子侵犯人家妇人,被咬狠了,情急中杀了人。这里虽不在城里,没有那么多官差查问,但他也惧怕被人宣扬出去。京城律法森严,不堵住这些人的嘴,他就算不会以命抵命,最少也要在牢狱里待个三五十年的,很大可能待到死也出不来。廷尉和京兆尹那帮人近乎无情,软硬不吃,谁的帐都不买。
“我说,刚才她把我咬急了,我一时失手。我赔你银子,保管你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怎么样?”
“我不要!”汉子仍然要举着扁担拼命。
“何必呢。你看你这拉货的牛车都破了,你还有个女儿,日子过得不容易,别在乎一个死了的人了。”
可是有些东西不是钱可以算得清的。
扁担被两头夺来夺去,将军儿子心头恼火,脸色一变,指使手下殴打贩夫。
“真是越看越让人火气大。正好旧气新火一起出了。”荆玉冷笑一声,一步迈出,身形闪烁。
将军儿子弯腰亲自打人,鼻子剧痛,擦着地面倒飞出去,在草地上拖出长长一道痕迹。他躺在地上摸摸塌陷的鼻子,弄得一手鲜血。他的鼻梁已经被荆玉踢断了。
护卫们齐声大吼冲上来。荆玉挥手就是一片火焰。将六个护卫一起打翻在地,躺成一排,将他们手脚都烧焦了,倒在地上惨叫,失去行动能力。
那跋扈的将军之子吓得瘫软在地。荆玉可以不认识他是谁,他是认识荆玉的。他开始后悔出城之后大意了,以为能少些律法拘束了,忘了仔细瞧瞧周围都有什么他惹不起的大人物。
荆玉走向最近倒地的护卫,开始了她发火撒气的常用方法。只不过这次没有她的护卫替她按住脚下的恶霸,不过也不需要按了,他们已经不能动了,只能有气无力呻吟几声。
“看到了吧。她安静的时候秀色可餐,实际上有暴力倾向,敢娶她为妻的人首先要抗揍。”远处坐观的曹美又拔了几根草,像占卜那样摆弄着,“男为阳,女为阴,女子应该辅佐男子,一个家庭若是男弱女强,出现以妻凌夫之象,则必不和,祸由此起,乱由此生,破败不远矣。所以娶妻生子要娶恬静贤淑温顺体贴的。”
曹错听了直摇头,“算卦的只会算计得失,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倘若能与她携手白头,便是天天被她踢打,也值了。”
“值屁啊。收起你那痴呆的表情。你可是你家唯一的香火,别把自己折腾进去。她就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外甥女,襄阳公独女,虽是郡主,但满京城的人哪个不把她当公主对待,而且武功高强,又有仙缘,炼气修道。你就是哭着求她踢你,人家还得看心情,不一定愿意赏你几脚。这种家世显赫无比,本身又过于强势的女子就需要一个更强的男人,不然就像我刚才所言,不会幸福的。”
“哥你学识渊博,融汇百家,以后肯定是王佐之才,是干一番大事业的。你以后也会家庭和睦,可对于真正的男女私情,你是不懂的,你永远都冷静理性,做事算无遗策,不会感情用事……”曹错一脸伤痛惋惜的样子。
“小屁孩儿,还没加冠成人呢,跟我谈爱情?”曹美根本不在听他后面说什么,他内心再回想自己一直以来处事冷静平淡像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只考虑趋利避害,完全没有感情。可其实他还是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年轻人,上个月刚加冠成人。
他曾经也有那么一点喜欢荆玉,仅仅一点点心动。然后一考虑自己比项金出现的晚,且家世比不上,起点不利;二考虑即便成功了,攀上公主得罪淮侯,捞不到好处;三考虑自己不如项金抗揍,他喜欢荆玉强势的个性,但强势不等于暴力,他文弱的身板连荆玉对项金打招呼的轻轻一拳都吃不消。然后,他连一点心动都没有了。
如果一个人可以做到感情完全服从他自己的理性思考,那么他将少很多弱点给别人拿捏,近乎完美,毫无破绽。曹美自己都觉得有些可怕。
京城内外能遇到这么欠揍的人不容易,旧气新火都要出,打完之后,荆玉神清气爽,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女孩子,再也不想着教训项金了,等他回来,要每天给他做好吃的。
荆玉突然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可人群拥挤,她一时望不到,只知道他在。她暂且不再想下去,现在还有别的事等她做。
荆玉抱起可怜的小女孩,踏着躺成一排的护卫走向最远的最可恶的那个人。
荆玉踏在最后一个护卫身上,望着脚边瘫软在地的镇东将军的儿子,厌恶道:“废物,给本姑娘垫脚都不配。”
荆玉放下可怜的小女孩,“去吧,你想怎么对他都可以,你看他像一摊泥一样,不敢动的。”
小女孩大哭尖叫着冲过去对他拳打脚踢,捡起小石头砸他。可是这附近没有大一些的石块,不可能砸死他,这么小的女孩子怎么才能讨回公道?
他瘫软在地不敢还手,荆玉轻蔑看了他一眼,不再看他,扫视人群,寻找她感应到的熟悉气息。然后,她看到了她想看到的那个人,魂牵梦萦的那张脸依稀带着旧模样,只是没了稚嫩之气,他更加英姿勃发。
她眼神里带着欣喜和哀怨,拨开人群笑着跑过去,抬起玉足踢向他胸口,幽怨道:“这样的才配给本姑娘垫脚。”
项金再也不是以前那样弱了,伸手轻易捉住她的足踝,轻轻一拉,她顺势倒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