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官家子弟,就借这个方便,让你父亲安排你去衙门当差,专管那些寻常捕快抓不得的要犯。不过善恶好坏哪里是律法断得清的。你只凭你的心去做,觉得他是恶人便去捉他,觉得他不是恶人便不管这个案子。江湖中有不少侠客到处惩恶,各名门正派也会有弟子走动锄奸。你办案时便在江湖中了。”
项金便去找父亲商量。项英答应推荐儿子去廷尉,但却不能免试,要凭真本事留下来。项金知道父亲不仅是为公,更是担心自己身手不够难免遇险。
项金带着盘缠,带一个名叫阿良的随从,两人两骑出发奔京城去。渡过淮水,约莫巳时,两人路过一个茶棚,有些口渴,便进来歇息一下。
茶棚是郊野路边最普通的茶棚,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棚顶已经有了破洞,棚里煮着最劣质的茶水,冷的热的齐全。过路的渴了,扔下一枚铜币,拿只碗舀起来喝个饱。一个人既是老板又是小二,坐在炉前烧水。
现在茶棚里只有一位客人,一位特别的客人。他坐在轮椅上,用着自己带的茶具,喝的不知是不是这里卖的茶。
阿良不愿世子喝这个。项金自己却不在意,只是看着那些个缺口的碗,也决定拿自己的杯子。
项金一直赶路,现在口渴得很,只觉得这泛沫的茶水甘甜无比。他喝足了,让阿良装满水壶收起茶杯去付钱,坐在阴凉里休息片刻再赶路。
春末夏初,忙着做事的人热出汗来,闲坐一旁的人正舒适。
项金看向那位客人。轮椅上雕刻的图纹非常精致,茶具是上好的瓷器,人虽有腿疾,但眼里仍然闪烁着光彩,完全不见一丝暗淡。那是生活幸福之人的眼神。
作为诸葛世家的二公子,诸葛闲虽然双腿残疾,不会武功,但他的生活不能说不幸福。
他礼貌地微笑着对项金点点头。
“天光正好,天色正青。”诸葛闲端着茶杯轻啜细品。在这微风和煦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闲坐饮茶,的确悠闲惬意。
可是空气中淡淡的茶香里忽然混入了一股浓辣的酒气。
诸葛闲是从不喝烈酒的。他喜欢绵软香醇的那种酒。他喝酒也像喝茶一样惬意,从没有因愁苦而痛饮。
所以诸葛闲一转头便看到了夏侯熊。
夏侯熊要比诸葛闲高出两尺,胳臂比诸葛闲的大腿还要粗,虬髯虎须,铜铃大的圆眼,一头纷乱的不长不短的头发,活像一头熊。
他的衣服满是补丁,补丁的针脚是那么蹩脚,左袖已断,露出青筋爆满的手握着一根笔直的棍子,腰上系着个大酒葫。
他坐到诸葛闲对面,瞪圆了双眼,“为什么没有人当我是个好人?”
诸葛闲倒了一杯茶给他。
他喝茶也似喝酒一般,仰头一饮而尽,“就因为我出自那样一个家?”
诸葛闲缓缓放下茶杯,正视他道,“是的,就因为你是夏侯笺的儿子,是夏侯?的孙子。”
夏侯熊苦笑,再举起茶杯仰头灌下,将苦涩的滋味一口全咽到肚子里。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可是紫陌红尘之中满是柔情,翠袖黄衫之间多是蜜意,又哪里能说的尽!小字红笺飘落,不小心化成了种子,发芽出苗,汲取着最苦的水,不想在这里可是根是动不了的。
他不想再喝茶,解下酒葫喝一口辣辣的酒,瞪着诸葛闲,“你双腿残疾,不会武功,江湖上人人扔尊重你,因为你有那样一个家。”
“是的。”诸葛闲轻轻拨着扶手上的小圆轮,轮椅便动起来,载他出了棚子,“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把你当做一个好人。”
“为什么?”夏侯熊跟了出来。
“天生腿疾并不能注定我一生废物,家人多恶也不能注定你只能做恶人。”诸葛闲一压扶手,轮椅便转了个弯,“我还是挺有用的。”
两个人向远处慢慢行去。
项金两人也上马离去,进了江阳城,直入廷尉司。
衙门里大小官员正忙碌着,这时停下来迎接项金。
双方见礼。
廷尉正笑着说:“世子就请从堂下的捕快里挑一个比试比试,胜了就留下来,败了就请代我向淮侯问好。”
项金便从这些人里挑了个神采奕奕的出来。
衙门里当差的大多只练过些外家拳脚,于炼气一道一窍不通,只有少数人练过些粗浅的内功。这个人就是少数人中的一个。他有炼体巅峰的实力。
项金本着学习招式的目的未尽全力,只是随意格挡,可几十招下来没见有一招精妙可学的,还不如自己打熊的那几招,就一掌把这个人拍趴下了,轻松取得胜利。
廷尉正鼓掌笑道:“世子果然厉害!”双方寒暄一番,项金起身告辞。
项金还是喜欢住在客栈里,可以听来往的江湖人说些江湖事。
可是项金刚出了廷尉司大门便被外头迎面走来的带着铁面具的人拦住了。好奇怪的人带着这样重的面具。
天下有名的神捕有六人,其中最有名的是铁面。
铁面无私!
廷尉左监铁面盯着项金,道:“刚才的比试连你自己也觉得太简单了,我们再来一次,通过我的考验,你留下来跟我做事,过不了就回家去。”
项金只得重新走回去,他看着铁面肯定不是一般人,正好从他这里学几招。
廷尉正还想说些什么,铁面一摆手阻止了,“我自有分寸,”他又压低声音:“他既然是来历练的,你就不能不派他出去,廷尉需要办理各地方不能决断而上呈的疑难案件,其中危险重重,就凭他刚才展露的那点武功难保不出点儿事,你没法向他父亲交代不说,还枉送孩子性命,流失国家年轻血液。不如我试他一试,真是个好苗子就跟着我,护他周全,教他本事,长大了为国效力,是庸才就送他回去,免得送命。”
廷尉正暗地称是。
公堂之上,项金与铁面分东西两旁对立。
铁面原地而立,自有一股气势。他伸手示意项金出招。
项金感觉自己正面对一个强大的对手,拼尽全力也毫无胜算。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对方会低估他一个十岁孩子的真气内力,但只要一交手虚实立判。唯一的一点胜利希望就是攻其不备一招制敌,可就算成功了,项金也无法从这一战里学到什么,少了些意义。
项金别无选择,当下能留下来才是最重要的,留下来后还有历练的机会。虽然他并没有说要打赢他才算通过,可也没明说究竟怎样,通过不通过全在他一张嘴里。不过打赢了他,他嘴里便说不出别的来。
想好了这些,项金运起真气聚向右臂,一掌拍出。他本就天生神力,又服食诸多灵药强健体魄,御气中期的实力,以最快的速度打出这掌。
铁面有着聚海初期的实力。他的气海穴里的真气已经壮大浓郁到凝结出少许液状真气了。可是他面对的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他抬手接招,只运了少许真气。他轻敌了。
双掌甫交,铁面心知不妙,两成内力的一掌被震开,项金这掌不受阻拦继续攻过来。
十岁的孩子竟然有御气中期的内力,这实在是出乎铁面的意料。不过现在虚实立判,铁面聚海初期的实力足以应付,他尽力一扭身,擦着胸膛避开了项金的全力一击,胸前的衣衫碎成条状。
项金的算盘落空了。他不可能打赢铁面了。能不能通过铁面的考验全看铁面的意思了。
铁面开口了,“你通过了。只凭你御气中期的实力就可以留下来了。”
铁面的擒拿术一招未使,比试结束了。
铁面,令箭,铡刀,金鞭,宝剑,钩锁。
六人里只有铁面是不用兵器的。一手绝妙的擒拿术擒下多少盗匪,拿了无数贼偷。
今天他却没有机会使出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大意了。身在公门办案时不可有丝毫大意。可没想到不办案时一时懈怠也会有如此结果。
项金的实力已经非常优秀了,铁面不会硬要继续比试或者强行判定不通过。他平时做事一如他执法时一样,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项金就这样成了廷尉左监铁面手下的捕快。
廷尉掌刑辟,主管朝廷中央的案件,接手地方难以决断呈报上来的疑难案件。
廷尉收到了多个地方上报的淫贼案,此贼在同一个地方连续作案多起后才换个地方,视国家法度不存,风俗道德无物,至今仍然逍遥法外。六月,收到了他正在荆州襄阳活动的情报。
一半的贼都练过轻功,能够从人家房檐上高来高去不留声。能够逍遥快活这么猖獗,他必然不只轻功不错,肯定也有些别的手段。
廷尉左监铁面带领项金等一干人马直赴襄阳,要将此贼捉拿归案。
项金进了襄阳城,老远便看到街角热闹的一群人,走近了瞧,原来是人们在听说书。
那说书的相貌猥琐,讲的正是淫贼采花的故事,唾沫横飞,讲的尽是不堪场面,还念些个淫词浪句,围观的人群发出难听的笑声,听得项金直皱眉。
突然,一个腰悬佩剑的壮汉拨开人群走到说书的桌前,满脸怒容,沉声道:“别人说书,讲的都是侠义故事,正当爱侣,唯独你要讲这些歪诗邪事,我今天非要把你打成狗一样!”劈手一下先把桌子打成两半。
正是:
九州存正气,豪杰去歪风。
欲知后事,且看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