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金牛!”
李修缘忽然抬头,目光如炬盯向薛金牛,“随我来!”
后者微微一愣,立马跟在李修缘身后,来到了处空旷的石亭。
背负着双手的李修缘直挺挺站在石亭栏杆处,语气不善,“你告诉我,医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看着夜光下高大的李修缘,薛金牛身躯微微一颤,这样的神态,他只有在师傅身上才看到过。
他低下头,半天才挤出了句,“仁心!”
“错!”
李修缘转过身子,眉头紧紧锁着,大声斥责道,“是人心!不是仁心!”
“医者,首先是人,如果没有人心,又何来仁心!”
“你在医治和会长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他的身体状况,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名声和利益!”
“看来,是我高估了唐儒生,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有告诉你!”
薛金牛脸色红涨,呼吸声也局促起来,“李公子!我知道你医术造诣比我要强!但是!”
“你不能侮辱我的师傅!”
“侮辱?”李修缘淡淡一笑,“我若是侮辱他,恐怕他还得跪谢我!”
说着,他忽然想到了三年前御龙山上那一幕。
也是这样的月色,也是这样的清寒。
当时,已经白发苍苍的唐儒生为了修炼御龙七星针的第四式——烈火燎原。
特地将左手放在寒潭之下身中寒毒,然后右手施针,结果差点就走火入魔,身陷冰火两重天。
要不是当时他出现,恐怕大齐不会再有无双医圣唐儒生。
他还记得,那夜为了驱除唐儒生身上的寒毒,他特地施针烈火燎原的第九变火光烛日。
也是那时候,唐儒生切身感受到那股炙火,随后逐渐掌握了御龙七星针的精髓。
“李公子!就算你赢了我!你也不能侮辱我师傅!”薛金牛大口呼着气,手指李修缘,大声喝道,“要不然我薛金牛拼死也要跟你打上一架!”
李修缘嘴角微扬,看不出来,自己这个徒孙还挺孝顺的,“告诉我,唐儒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听人说,他的右臂好像断了,到底怎么回事?”
这段时间,为了追查到底是谁谋害了自己,李修缘收集了些资料,其中他的X徒弟唐儒生,在两年前因为某件事情,失去了右臂,这让他万分不能理解。
现在正好唐儒生的徒弟出现,他可以了解一些。
一听此话,刚刚怒气冲冲的薛金牛陡然间像放了气的气球样,萎靡下来,他摇着头,语气说不出的沮丧,“这件事情,龙城权贵皆知!告诉你也无妨。”
“两年半前,金鲜国九品大夫朴永玄来我大齐,盗取医书十七车被龙城守护发现。”
“对方谎称这些医书全部都是他金鲜国所著,为了证明其话,他指名道姓让我师傅应战,狂言论医术,整个大齐没有一人是他朴永玄对手!”
“师傅虽然不喜这些虚名,可是为了捍卫大齐尊严,他毅然出战!”
说到这,薛金牛语气开始颤抖起来,“也就是这场比试,让师傅他老人家丢了右臂!”
“当时的比试规则是对方互相派出一名病人,谁能把对方的病人治好,谁便是胜者!”
“若是都没有治好,那么便做和局,朴永玄也将带着十七车医书回去。”
听到这,李修缘暗暗摇头,这样的比赛规则对于唐儒生太不利了,而且对方既然敢提这样的要求肯定有所准备。
果然,薛金牛咬牙切齿道,“朴永玄这个卑鄙之徒,他没有把握治好师傅给出的痨疾之人,竟然派出个患了疠疾的小女孩!”
“本来师傅已经用七星神针控制好了小女孩的病情,谁知道,这个小女孩忽然间咬住师傅右手,遂后咬舌自尽!”
“就这样!二人谁都没有赢,朴永玄带着十七车医书回去。”
“可谁想!”薛金牛此时两眼红肿,眼泪不觉落下,声音也哽咽了下来,“朴永玄走到一半忽然回头告知,那个死去的小女孩就是他的女儿!并且还说,‘堂堂大齐无双医圣竟然连六岁的孩童都救不了,要这双手有何用?’”
“看着手腕上的牙印,师傅一时羞愧,手起刀落,将右手斩下,从此封山不出!”
“只在每年九九重阳之际,他才会从思过崖山顶下来,在念师亭遥望茫茫御龙山。”
整件事情说完,薛金牛已然泣不成声。
他之所以那么崇拜师傅,不光光是唐儒生的绝顶医术,还有那颗仁义之心。
“糊涂!真是糊涂!”李修缘感觉胸口一股郁气凝结,“唐儒生,你怎么糊涂!”
“对方就是要趁机乱了你的心境!我平日里你说的心静如水,你听进去没有!糊涂!”
薛金牛哭声渐止,张大着眼,一副不可思议,“李公子,你,你认识我师傅?”
“认识?何止是认识!”李修缘抱着双手,气不打一处来,“他以为蜷缩在思过崖,就能弥补自己的过错?”
“他以为在上山那日遥望御龙山,就能减轻心中羞愧?”
“糊涂!”
看着李修缘比他还愤怒的样子,薛金牛也有些傻眼了,“李公子,你什么时候认识我师傅的?”
“我跟随师傅这些年来,从未见他······”
“拿文房四宝来!”李修缘霸气打断道。
薛金牛虽然不解,还是找下人拿来了笔墨。
没过一会儿功夫,李修缘在纸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
薛金牛拿起纸张,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这里面没有一个文字是他认识的。
“李公子,这些是什么?”薛金牛神情懵逼,“你该不会让我把这个交给师傅吧?”
李修缘淡淡点头,“笔墨干了后,将它小心折好带回思过崖!”
“你师傅看了它后,不出十日就会下山!”
“不可能!”薛金牛摇了摇头,他太了解师傅的性子了,这些年来多少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送出各种天材地宝,奇珍异宝,可没有一个人可以让师傅下来半步。
就这么张画满奇怪符号的纸,能够让师傅?
简直笑话!
“薛金牛,愿赌服输!”李修缘察觉到薛金牛脸上的轻视,可是很多话他现在没有办法解释,“把这封信收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唐儒生!”
薛金牛虽然不愿,可还是将书信收下。
来到内堂,周围都是和记商会的各个堂口管事,和乾宝也已经苏醒,正躺在床榻上歇息。
“恩公!你救了爷爷两次!”和一鸣二话不说,朝着李修缘直挺挺跪下。
和云瑶脸色赤红,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跪下,“李公子,刚才是我无理了!”
“和大小姐,少会长多礼了!”李修缘淡淡一笑,躲过两人,右手一托,遂将其托了起来。和云瑶不过一时心急口快,他还没有那么小的肚量。
“和会长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李修缘其实知道和乾宝无恙了,不过总该找点话题,“这几日,要注意休息!”
和云瑶低着眉头,声音轻柔道,“多谢李公子关心,爷爷现在好多了。”
此时,和乾宝也微微睁开双眼,一下子看到了穿着青衫的李修缘,挣扎着起来,“李公子!”
“你又救了我一次!”
“和老,应该的!”李修缘将和乾宝扶住,声音温和道,“我这不是收了和家十万两吗,当然尽心竭力了!”
他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不想给和乾宝心里负担。
和乾宝摇摇头,语气坚定道,“李公子,你救了我两次!别说是十万两!就算是一百万两!一千万两!也是李公子该得的!”
“云瑶,给李公子拟上一份文书,将我们和记商会的两成产业交给李公子!”
“两成?”和云瑶瞪大着双眼,满脸不可思议,和记商会产业遍布大齐境内,两成的份额价值足足超过了一千万两,这可不是大代价,简直就是下了血本。
“云瑶!你愣着干什么!快去!”和乾宝一时心急,咳嗽了两下。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和乾宝这不是开玩笑,完全是实打实的兑现若言。
“和会长!”就在这时,李修缘出声了,和云瑶也停下脚步,她整个手心都在出汗,按照爷爷现在的心情,即便李修缘要半个和家,爷爷也会给。
李修缘轻轻拍着和乾宝的后背,微微笑道,“做人,要讲信用!”
“十万两,我只要十万两,这是我应得的,和大小姐,你说呢?”
和云瑶尴尬一笑没有答话,刚才她还说李修缘狮子大开口,可比起现在,这十万两简直是九牛一毛。
和一鸣眼中闪着星光,对于李修缘的崇拜到了极点,“李恩公!”
叶温柔也颇是诧异,她很惊讶李修缘竟然能够忍受得住和记商会两成份额的诱惑。
倒是和乾宝大笑一声,眼神感激的看着李修缘,“好!李公子果然豪爽!”
“你这个朋友,我和乾宝交定了!”
李修缘淡淡一笑,“和老,你的病还没有好,情绪不宜激动,多休息下!”
看了眼窗外,他微微拱手,“修缘先回去了!”
说完,他带着叶温柔,转过身子大步流星跨去。
叶温柔微微低头,朝和乾宝跟云瑶、一鸣等人拱手后离去。
“李公子,稍等下!”
就在这时,和云瑶端着衣裙快步跟了上去,微微欠身,“李公子,明日不知您是否有空?”
“一鸣他,想请您吃餐晚饭,另外那十万两我明日一早就去沈记钱庄给你开出来,您看?”
李修缘犹豫了下,开口道,“吃饭就算了,我明日再来贵府一趟!”
说完,他跟叶温柔同时上了马车,和云瑶渐渐抬起脸颊,眼眸中的神采散发而出,
“叶姐姐,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陷的如此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