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国,落霞村。
落霞村之所以叫落霞村,就是因为这里傍晚的落霞很漂亮。每个晴天的傍晚,许多青年男女都跑出来在山坡上看落霞,看着看着就看中对面的她|他。
因此落霞也有定情之意。
落霞村是云国北边一个偏辟的小山村,村里居住着百来个老少村民,这地方山青水秀,百姓们每日辛勤劳作,倒也自给自足。
云国举国上下都比较相信神灵保佑这一事,而在落霞村,求神拜佛这种事更为讲究。以老村长为首,每年春天耕作前,都要举行一次大行的拜神仪式,以求神仙保佑这一年的风调雨顺。
因着这原因,落霞村几十年来无病无灾,百姓们也就更加依赖神灵的保佑。
年纪双十的阿牛,从出生就被视为村里的不祥之物。阿牛出生的傍晚,天空的落霞突然红的似血,形状更是像一只张大嘴的龙在吞雾一般恐怖。
那晚的霞如鲜血铺满天空,家家户户都惊的不敢出门,人人都说老天嗜血,天要吞人了……
阿牛出生后的半个时辰,他的母亲因为难产去世了。
没过多久,阿牛的爷爷病死了,父亲上山打猎摔断了腿,家里一时间没了米粮,跟着奶奶年纪大不禁饿,被饿死了。
那时阿牛还不满一岁,就被村里的人指手画脚说是灾星,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盯着这个小孩子。
还好阿牛还小,什么都不懂,也不懂大人的恶意。
阿牛两岁的时候,父亲因为和人打架,不幸摔到河里身亡。那人说阿牛是个灾星,所以才克死了刘家所有人,阿牛的父亲气不过先是和人吵,而后就动手打了起来。
两人当时都是刚做完农活在河边洗手洗脚,阿牛爸被人一推摔到河里。
河水很深,大家都喊着救命,却没一个人敢下去捞人,就这样阿牛爸再也没爬起来。
伸手推阿牛爸的人,是老村长的大儿子。阿牛爸离世后,二岁的阿牛在落霞村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村里人没有人去管他,小小的孩子一个人在房子里哭,声音又嘶又哑,一直持续到第三天没有动静。
老村长熬不过良心,悄悄去把小阿牛抱了出来,抱到深山里的小庙里,远离所有的村人。
老村长觉得这样,小阿牛就克不到村里其它人了。阿牛本名叫刘梓墨,父亲在世上经常喊他梓墨,墨墨,墨儿……老村长觉得这名字太异类,给梓墨改名为阿牛。
老村长觉得人取贱名儿好养活一些。本来想给梓墨改名叫狗子的,后来想了想阿牛爸的不幸遭遇,还是给孩子改名为阿牛。
大名就是刘阿牛了。
老村长经常去深山小庙里看阿牛,每次去都给他带吃的,像番薯那种一放可以放很长时间的。生吃也行,那样不担心小阿牛会饿死。
有次老村长走的时候,小阿牛拉着他哭唧唧的说害怕,到底是个孩子,老村长看着小阿牛水盈盈的大眼睛格外心疼。
老村长再来的时候,就给小阿牛带了一条狗,从此这条狗就天天陪着小阿牛。
老村长给狗取名为乐乐。小阿牛经常乐乐,乐乐开心的喊。大多时候,小阿牛就和乐乐在山间草丛里你追我跑,玩的很开心。
老村长教小阿牛认字,读书,教小阿牛种菜,养鸡,喂猪。
小阿牛越长越高,越长越壮,老村长越来越老,说话越来越费力,眼神也不太好。
小阿牛十岁的时候,老村长不行了。老村长拉着小阿牛的手说,
“孩子,你要做好事。等你做一千件好事,大家就会喜欢你接受你了。”小阿牛哭着点头。
他不懂别的,只记得老村长交待的话,要做好事,做一千件好事。
老村长去世了,小阿牛哭了一整夜。老村长走了之后,他的几个儿子为了争夺财产,吵了几天几夜,最后三个儿子分了家,彼此都不理自己。
还好小阿牛有乐乐陪着,也学会自己种菜做饭,勉强能养活自己。
村里的陈大妈在田里做活,孩子弄丢了,不停的哭找,小阿牛遇到这个小弟弟,把小弟弟送了回去。
陈大妈接过孩子,很惊恐的避着他,边训斥孩子边拖着孩子走了。
村里的齐爷爷过河的时候不小心鞋子被河水冲走了,小阿牛在河里追赶了半天,帮老爷爷找回鞋子。
谁家的猫生了太多小猫,家里养不活,猫儿四处流浪没有家,小阿牛把猫养大。
谁家老鼠多,夜里吵的睡不着觉,小阿牛又把自己养大的猫送给人家。
慢慢的,小阿牛的门前开使堆满礼物。有时候是一堆莴笋,有时候是几个番薯,有时候是一只鸡,有时候是两张年画,有时候是几个包子……
村民们还是不跟他说话,但是他们会默默的送东西给他。
阿牛一天天长大了,每次他扛着锄头回家看到门口堆着的礼物,都会很开心。他喜欢落霞村,喜欢这里的每一个村民。
阿牛二十岁了,别的男孩儿像他这么大都娶亲生子了。阿牛每天一个人过,自给自足,倒也不觉得自己比别人缺什么。
每天天一亮,他扛起锄头去挖地,种菜啊,施肥啊。这么几年,他住的周围以前全是山,现在都被他开辟成地了。
一到春天,到处都是翠绿的一片。那是他的成就与骄傲。
阿牛还养了两只猪,一只牛,三只羊,十只鸡,三条狗,和两只猫。他最喜欢狗和猫,每天落日时都要坐在那里和狗说很长时间的话。
老村长送给他的乐乐已经老死了,乐乐生下三只小狗也都长大了,阿牛给它们取名为小白小灰小黑,猫的眼睛特别大,因此给它们分别取名为大眼睛小眼睛。
阿牛每天有这么多小伙伴陪着,可不孤单了。
夜里他听着虫子唱歌的声音,微扬着嘴角进0入香甜的梦里。
每一天都这样平稳踏实。他的生活就像太阳一样,天一亮太阳就会从东边升起,温暖就会洒在整片大地上。
这天夜里,阿牛睡的正香呢,突然被一阵砰砰声吵醒。
哦,忘了介绍了,他从前住的小庙,也在他长大后重新修葺了一番,有了坚固的门和窗。不为别的,就为了冬天能遮寒,雨天能挡水。
阿牛惊一下从梦中醒来,从木板床上翻坐而起。
深更半夜的,这是谁啊!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会家里来小偷了吧。
如果真来了小偷,这小偷就可怜了,因为他家除了他这个活人,啥都没有。
阿牛摸着黑,点了灯,一手护着油灯丁点儿火亮,一边慢慢前行。
打开门,便看到门口躺着的一团黑物。再凑近细看,妈呀,全身都是血。
阿牛吓的手上的油灯啪一声掉地上。
那黑物应当是流了太多血,此刻缩在那里没动静了。
阿牛瑟缩了好半天,这才重新燃起油灯,然后把黑物拖进……拖的时候感觉还挺轻的,就直接把黑物抱到屋内。
放床上吧,感觉这黑物浑身是血好脏。放地上吧,感觉不合适。
阿牛皱着眉,还是把人放到了床上。
他烧了热水打来,这忙前忙后的都跑了一身汗,替黑物擦净满面是血水的脸,看这张脸似鹅蛋娇小,眉细如柳,睫毛卷长,琼鼻小口,唇红齿白,皮肤白嫩细腻,他心口一热,这莫非是女子吧。
天啊,一个女子,大半夜的弄的浑身是血,究竟是死是活他都不确定。
阿牛虽然没有多与人相处过,但是小的时候老村长教过他,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他拿着布呆着不敢动,想替人家看看伤口吧,又想起人家可能是女子,那样动人家不太好。
不理人家伤口吧,万一这人还有救怎么办?
左右为难着,挣扎着,屋外天空出现鱼肚白,没一会儿鸡鸣狗叫,天光大亮了。
亮了之后,这洗净的脸蛋在一身黑衣的应衬下,越发白皙精致绝色。
阿牛悄看了一眼,只觉得这女子白的恍人,不敢多看。偏过头不禁脸红了。
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治也不是,不治也不是。
这么呆坐了半天,终于听到一声音嘤咛。
他惊喜的扭头望去,只见女子柳眉一皱,慢慢睁开了盈亮的大眼睛。
眼睛大归大,亮归亮,可那眼里跟装了冰一样的寒人。阿牛从没见过这么冷的双眼,不禁浑身打了个寒颤。
“姑娘,你醒了!”山里汉子一脸弱弱的问。
黑衣姑娘几乎在清醒的那一瞬,身体恢复意识与力气时,她的手也反射性的握紧手里的剑。
剑是她的命根子,剑不离身,身不离剑。
手一握剑,浑身杀气迸发。
阿牛不禁缩着身子往后仰,姑娘的眼神,感觉下一秒就要吞了他一般。
黑衣姑娘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脏旧破烂,并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握剑的手微微一松,阿牛莫名的好像也松了一口气。
“水!”她突然张口轻说,声音细的跟小鸟一般。就是和冷冰冰的表情十分不搭。
“什么?”阿牛没听清的又问一句。
姑娘直接扬起脸冷眼看他。那神色好似在说,你再一句废话,我就把你耳朵削一只下来。
阿牛摸摸自己的耳朵,赶紧起身去烧水,时间说长也不长,生火嘛,烧水嘛,反正总要一会儿时间的。
烧好后,他用碗装着热水,飞快的跑了进来。
姑娘端起水就要喝,阿牛刚想说烫,姑娘就扑把嘴里的烫水吐了出来,然后砰一声把手里的碗摔到地上,瞪着他。
哇,脾气好大。他从没见过这么凶的女人。
比他家小黑汪汪瞪大眼张大嘴咬人时的模样更凶。
阿牛心疼的望着地上的碗,那是他用一只兔子跟人换的碗啊,家里就两个。打碎一个,就只剩一个了。
姑娘蹙着眉,面色艰难的似要起身。
阿牛欲过去扶人,结果一只剑就冷冷的斜在他脖子上。
他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连我没有恶意这句话,都吓的忘了说。
只见那凶娘们,费力的起身后,用剑撑在地上,弱弱的一瘸一拐的走着,在院子里张望了一番,然后在水缸前停下,拿起缸里的瓢,舀起水就咕咚咕咚喂到嘴里。
她喝水的声音,真的跟他养的那条牛一样,咕隆咕隆,人家一口气喝了三大瓢水。
阿牛傻眼的看着她那细长的小身板,不敢想象那张肚皮下好像能装这么多水。
喝完水后,姑娘好像精神了不少,也恢复了些许力道,眼神四处打量,似乎在估量着周围的环境够不够安全。
没一会儿,她又进屋了。冷眼盯着阿牛吩咐说,
“热水,干净衣服!”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脾气那么坏,还把我的碗摔碎了……”阿牛想辩解两句。他不是不想帮她,只是她态度不要这么冷酷好不好?
他们根本都不认识,他又不欠她的,凭什么在他面前这么嚣张啊。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为什么了呢。姑娘手一伸,剑又冰凉冷硬的横在他的脖子上。
阿牛赶紧投降的说,
“好,好,我去准备。”
他来到厨房,重新烧水加水又添火。等火热的时候,他不禁走到案板前拿起菜刀在脖子前比划了两下。
有剑就那么神气吗?动不动就把剑架在人家脖子上。
他也有刀的好不好?如果惹他不高兴了,他就把刀也架在人家脖子上,哼。
看你是个女人,就暂时不跟你计较了。
热水端去的时候,他很有骨气的大声说,
“我警告你,我帮你办事不是怕你,你要是再没礼貌,动不动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你……你就走,这是我家我告诉你!”
自己家被人强0占了。他也懒得留在家里了。再说这一上午都耽误干活了。他把干净衣服放到床上,自己拿了一个番薯,洗净后边啃边扛着锄头上山了,身后跟着小黑小白小灰它们。
阿牛边走边数落三条狗没用,家里闯来了一个煞星,它们三只叫都不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