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稷道抚摸着琴弦,眼中满是追忆。他一手撑着头颅,一手拨动几根琴弦,模仿着记忆深处那道温柔的身影,每每在他睡不着,害怕的时候,用贝壳的敲出的曲调,然后口中轻轻哼唱,曲调缓慢温柔。
青子,绿子,老蛟耳旁同时响起琴声,以及那听不懂的话语唱出的温柔歌谣。
老蛟坐在靠墙的地方,拎着一壶酒,就着眼前的下酒菜,却没心情饮酒。它望着秋稷道的背影的眼神中,有些……心痛,它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只是觉得这一刻的公子爷格外孤寂,有一种被天地抛弃的感觉。明明那首曲子很轻快,那哼唱很温柔。
秋稷道闭上眼睛,心湖的最深处,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一个柔美的女子抱着一个小童。
她将小童抱在怀中,轻轻哼唱着歌谣,待小童熟睡后,轻轻将小童放在床上,然后她轻手轻脚的拿起一块快白布,用针线在上面缝着各种图案。
很恬静的画面,被一个瘦弱男子打断。
他骂骂咧咧的踹开房门,吓的床上小童惊醒后,不敢大声哭泣,只能跑到女子的身后默默垂泪。
瘦弱男子瞪着眼睛,脸庞上很是狰狞,看着女子那副温柔的表情,有火也不好向她发,只好拉过那哭泣的小童,狠狠两巴掌扇过去。
小童被打的嘴角流血,忍不住放声大哭,女子将小童嘴角血迹擦干,抱着小童也是流泪。
男子口中骂骂咧咧,一脚踹向女子,将她踹的一倒,但她还是紧紧将小童抱在怀里。男子不依不饶踹了几脚后,便拿起女子刚绣好的几件白布,向外走去。
女子在男子走后,摇摇晃晃站起来,拿了块软布沾了些温水洗干净小童的脸,温柔的抚摸着小童脸上的巴掌印,眼中满是泪水,脸上却笑着安慰小童,口中哼唱着歌谣,哄着小童。
小童在女子怀中哽咽,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伸出小手抹了抹泪,抱紧女子。
紧接着画面一转。
女子已经完全消瘦,形如枯骸,她躺着床上,气若游丝。眼睛依依不舍的望着床边泪流满面,却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的小童。抬起手摸了摸小童的头,然后转头望着房梁,眼中满是绝望,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没过多久,搭在小童脑袋上的手掌划落,小童不敢发出声音,小心翼翼的摇着女子的手臂,口中呜咽断续的哼唱着歌谣。
紧接着那瘦弱男子便回来了,拎着小童的脖子,看也不看床上那没了气息的女子,向门外走去。
小童任由着男子拖着,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方向,口中低低唱着,直到挨了一巴掌,才闭上嘴巴。
男子将小童卖给一个胖胖的老者,拿了些钱后便奔向赌场,胖老者领着小童进了一间屋子,那屋子里有许多岁数和他相仿,但是身体却有他两个壮的孩子们。
胖老者第一天向屋子里扔了十个馒头,屋子里有二十人,小童身体最为瘦弱,根本抢不到。
第二天扔的馒头只有八个了。
第三天扔了一把刀和五个馒头。那刀离小童很近。
第四天,胖老者打开门,便看见一条胳膊上已经没有多少肉,但是还活着的持刀小童。其他十九人全部没了气息,那把刀子被小童攥在手心,攥的很紧。
胖老者望着这个半夜里拿着刀子,切了自己胳膊肉上的肉,生吞下去补充体力,然后在深夜里将那十九个小崽子像杀鸡一样,一刀捅死一个的小童,笑的格外开怀。
胖老者将小童送去疗伤,没过多久便带回来一个男人,正是将小童卖给他的那个男人。
小童一手缠着白布,一手拿着那把刀割断了那瘦弱男子的喉咙,然后把刀子插进他的胸膛,将那颗心挖了出来,狠狠的踩上几脚,重重的吐了口唾沫,然后对着胖老者跪了下来。
自那日起,小童便被胖老者当成一个武器培养,然后将他送入了一处密境,同一批进去的有六人,一年后只有那个小童活了下来。
在小童杀了最后一人时,胖老者跟在一个中年人的身后,满意的望着他,那个中年人也很满意。
再然后,小童便没有杀人了,而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看着数不清的典籍,与各种教导,和挨不完的打。
就这样过了六十年,那一天,几位师傅没有和他说任何的东西,让他放下手里的典籍,真正意义上的休息了一天。
在傍晚时,便告诉他,如果能活着回来,就要向赤鲨水域的那些种族复仇,如果实力不够,就好好活着,为海精灵一族保留最后一丝血脉。
画面到这一刻戛然而止。
秋稷道的身形慢慢出现在心湖中,画面回转,他回到那女子撒手人寰的那一刻,然后伸手握住那女子无力甘垂下的手,口中低声哼唱着那一支熟悉的歌谣。
所有画面渐渐崩碎。
秋稷道回过神来,心湖中那些身影逐渐淡去消失,唯有那个女子笑脸吟吟的坐在桌旁,看着端着一碗饭吃的小童,开心的绣着手里的白布的画面,依稀存在。
他伸手扫过腰间玉骨扇,掌心多出一块洁白无瑕的白布,他轻轻将白布盖在脸上。
这一刻,他泪流满面,无声哽咽。
老蛟屏蔽住青子与绿子的感官,然后闭上眼睛,转身背影朝着秋稷道的背影。
好一会儿后,秋稷道拿着白布抹了抹脸,重新恢复了那副谪仙临凡世的风流姿态,心中微念:步履维艰遍地棘,八年苦难甘如饴。若是娘亲今犹在,万苦千难泪不堤!
秋稷道捻住一颗葡萄送入口中,享受那股甘甜,脸上绽放出笑容,开口言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老爷子,能饮一杯无?”
老蛟在秋稷道捻葡萄入口时,便放开了对两位姑娘的禁制,它转过身来,望着那位身上不知为何,多了些许人情味儿的公子爷,开口笑道:“公子爷这就到二月复阴境第二道关隘了,这种下酒菜,值得老奴醉上数场,区区一杯怎能够?”
说罢便举起酒壶,一口饮尽。